眼见追之不及,高夫人心慌意乱的回到卧室里,甚至有收拾行李立刻躲出去的冲动。

但这么逃避也不是个办法。

兄嫂得了生意上的好处,肯定不会断了与赵峥往来,何况还有那孽子……

她沉吟片刻,从藏在床下的木盒里取出了那三张‘草稿’,比起最初送来的时候,这三页信纸明显蓬松了不少,一看就是经常翻阅的结果。

高夫人轻车熟路的翻到第三页,手指在那《只要彼此爱过一次》的标题上摩挲着,轻声道:“希望你真能说到做到。”

另一边。

傅太太见了赵峥,娇声细语将高夫人的‘情况’说了,又道:“我听说公子那天赋神通,惯能治病救人,能不能也帮畹儿妹妹瞧一瞧?”

赵峥闻言,当即站起身来义正言辞的道:“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既然是为了治病救人,赵某也顾不得太多避讳了。”

虽然说古人不乏因为风寒而死的例子,但眼下这种情况说到‘治病救人’,明显过于夸张。

但傅太太和傅老爷都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反而大赞赵峥义薄云天。

旋即傅太太就要领着赵峥去往小姑子处,傅老爷却道:“傅醇,你带赵公子先去诊治,我和你母亲还有几句话要说。”

小胖子答应一声,就顶替了母亲的差事。

眼见一大一小前后脚出了院门,傅老爷登时脸色一沉,呵斥道:“还不快把你那哈喇子擦一擦,没见过男人是怎么的?!”

“我哪有!”

不在赵峥面前,傅太太娇滴滴的嗓音顿时粗了,不服不忿的抗辩道:“你那妹妹跟个倔驴似的,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和赵举人有过什么,我去找她,她还装病不肯出来见客,我若不去从旁盯着,谁知道会闹出什么来?”

说着,干脆一屁股重重坐到了椅子上,梗着脖子气咻咻道:“算了算了,既然你信不过我,我以后什么都不管了,这总行了吧?”

见她赌气撂了挑子,傅老爷反倒心里不踏实了。

这些天他也已经打探清楚了杨家的背景,杨琛的父亲虽然只是个从五品员外郎,但在户部二十来年,称一声人脉广博并不为过。

只要能搭上这条线,傅老爷就有信心把生意做大做强。

再加上自从没了高士奇,原本经营的关系网就不大稳固,急需找个靠谱的大腿抱上……

“谁说不让你去了?”

他语气缓和了些,正色道:“我是担心你拎不清,反倒给傅畹帮了倒忙!”

“谁拎不清了?”

傅太太站起身来白了丈夫一眼:“我早说了,人家肯定瞧不上我这样人老珠黄的。”

这倒也是,这赵举人身边听说都是些绝色佳人,自家妹妹也非凡品可比,妻子虽也有几分姿色,却毕竟年过三十,如何能与人家相提并论?

但他还是不放心的警告道:“你既然知道,就少在那里卖弄**,若真敢对不起老子,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哼~“

傅太太冷哼一声背过身去,委屈道:“要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当我愿意抛头露面的?瞧你这喊打喊杀的,我不去了,你另请高明吧!”

啪~

傅老爷抬手在她后臀尖上重重抽了一巴掌,呵斥道:“使什么性子?若误了大事我也要扒了你的皮!”

见丈夫动了怒,傅太太再不敢拿乔,忙不迭匆匆追了上去。

走到半途,她想到丈夫方才那话,忍不住嘟囔道:“左右都是扒皮,若是能……就是死了也值!”

等到了高夫人院里。

傅太太一眼就看到儿子正在廊下徘徊,她忙凑上去问:“你怎么在外面呢?赵公子呢?”“赵叔叔在里面瞧病呢。”

小胖子挤眉弄眼道:“就他和我姑姑俩人在里间。”

看他那一脸猥琐的表情,显然也已经猜到了什么。

这倒也并不奇怪,高夫人还知道尽量遮掩,高舆的情绪可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呢。

得知两人正在独处,傅太太不禁有些失望,她本来还以为要等到自己从旁牵线搭桥,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小姑子,才有可能妥协呢。

想了想,傅太太决定先在门外等一等,如果里面闹将起来,自己就进去做和事老——若是好端端的,自己总不能冒冒失失横插一杠子。

然后她又对儿子吩咐道:“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去前院候着,若是舆哥儿散学回来,就先带他在前院玩儿。”

虽然自家那外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甚至很可能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但这里既然有自己这个长辈掌舵,也就没必要让他跑来节外生枝了。

卧室里。

沉默尴尬的气氛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两颗心在突突乱跳。

虽然高夫人是为了和赵峥谈论那封信的内容,所以才屏退了左右,但等屋里只剩下孤男寡女之后,她反倒张不开嘴了。

而赵峥尴尬之余,也在竭力想着打破僵局的办法。

约莫半刻钟后,他忽然起身道:“有件事情,还请夫人帮忙。”

他以前都称‘高夫人’,如今却悄默声的把‘高’字给去掉了,这一点立刻引起了高夫人的警惕。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又横臂护住王屋太行两座大山,这才问:“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

“其实我是在丰芑园门外遇到令嫂的,在此之前我因为有事求见钱老的爱妾柳先生,却不慎被困在了龙门阵里……”

“鱼跃龙门的那个龙门阵?”

“夫人知道这阵?”

高夫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当初高士奇也曾闯过那龙门阵,回来后洋洋得意的许久。

只是……

她捏了捏袖子里的草稿纸,忍不住疑惑道:“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按照高士奇当年的说法,若不能写出脍炙人口的文章,就只能等到十二个时辰之后才能脱身了——可看赵峥周身上下,也不像是在被囚禁了一天的样子。

但要说赵峥能写出什么好文章……

高夫人又捏了捏手里的草稿纸,这文字细品之下虽然颇有些感染力,但龙门阵应该是不会认的吧?

这时赵峥深施一礼,笑道:“说来还是拜夫人所赐,上次我给夫人写的那封信,夫人不是一直都没有回信吗?我觉得是我写的太差,只有那么半首古里古怪的不成样子,于是趁着成德休假,向他虚心请教了一番,又连着冥思苦想数日,总算是有所收获。”

说着,他摊了摊手道:“不想还没等写给夫人,就先被那龙门阵截了胡,为免让人看出端倪,我一出阵就撕了个粉碎——后来钱家小姐和柳先生询问的时候,我也没答应默写出来。”

高夫人骨子里多少还是有些文青气的,若不然凭她年轻时的姿色,又岂会嫁给还是穷书生的高士奇?

如今听说赵峥在关成德的指点下,又给自己写了一首诗,甚至还通过了鱼跃龙门的考验,心下自然好奇的紧,但又不愿意在赵峥面前暴露出期盼的情绪。

正纠结间,赵峥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径自走到书桌前铺纸磨墨,挥毫写下了一首七言绝句。

高夫人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没能按捺住心下好奇,绕到书桌另一面低头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