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驻所百户宣布开始考核,其余九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上前查探尸体的情况,或者抢先去隔壁询问人证,而是齐刷刷的看向了赵峥。
“别看了。”
赵峥表情严肃的戴上手套,边走向那两具尸体,边道:“咱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九个学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转身跑去了隔壁,剩余的八个也都围上来,开始和赵峥一起检查尸首。
其中两个武举,多半有些经验,所以一蹲下先就摸出了吉钱,分别在两具尸的要害处测试。
首先一个测试的自然是口腔,然后那两枚吉钱就先后亮了起来。
有个和赵峥同岁的武举见状,忍不住亢奋的道:“有邪气、有邪气,我看多半是水鬼……”
“住口!”
驻所百户厉声喝止,又摊开手道:“把你的腰牌拿来!”
那武举这才想起考试的规则,当下尴尬的站起身来,不情不愿的掏出了腰牌。
好在驻所百户也只是记下了他的名字,然后就又把腰牌还给了他,示意他继续验尸。
那年轻武举松了口气,重新蹲下身的时候,就见赵峥正扒开一具尸首的嘴,凑近了往喉咙里瞧。
不是都已经验出邪气了吗?
那年轻武举下意识张了张嘴,好在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没有把话说出来。
而看到赵峥如此检查,另外几个武举也都纷纷效仿,只是他们大多都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从头到脚,赵峥约莫仔细检查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转到了隔壁开始询问。
在他之前,已经有四个人陆续问过话了。
他进门之后,看守人证的旗官也摆出一个更为小巧的漏斗,提示到:“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询问人证。”
赵峥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才看向了那位人证。
这是个典型的船民,外表看上去约莫四十岁的样子,但考虑到他从事的行业,实际年龄应该要小上一些。
已经过了中秋,天气逐渐转冷,但他依旧穿着条刚刚过膝的短裤,脚下是一双薄底儿木屐。
赵峥又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注目片刻,然后问了句:“你经常喝酒?”
“啊?”
那船家被问的有些发懵,前面三个官爷可都是抓紧时间,询问了他许多和案情有关的事情,怎么这位官爷却不走寻常路?
“照实了说!”
被旁边的总旗官呵斥一声,那船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陪笑道:“船上讨生活的,哪有不喝酒的,不过小的今天上午可没喝酒,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两具尸首在河里打转,离近了看的时候,还有个漩涡呢——就在那两具尸首中间,缠在一起的头发那块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打捞尸首的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我浑家和我家老大。”
船家见终于问起了正经的,当即来了精神:“咱们船上讨生活的都得了官府叮嘱,遇到尸首必须要尽快捞起来,不然以后化作了厉鬼,大家伙都不得安生!”
“你浑家和你儿子,也看到那漩涡了?”
“这……”
那船家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好像船靠过去之后,那漩涡就没了,所以他们两个应该是没瞧见。”
“怎么捞的?说具体点。”
“那尸首有点沉,又是纠缠在一起的,所以小人就让我家老大下了水,他在水里往上托,我和我浑家在上面拉扯。”
“你儿子今年多大年纪?”“啊?”
“如实回话就好。”
“我家老大今年十五,但长的精壮,水性也好,好几家姑娘都相上了,就等着过两年挑个好的成亲呢!”
说起儿子来,这船老大就忍不住显摆。
赵峥倒也没有拦着,反而引着他又问了不少家中的闲事。
等到一刻钟用尽,他这才起身回到了隔壁停尸房里。
又盯着尸首沉吟了片刻,然后就开始伏案书写,写着写着,还会停下来去翻看一下尸身。
约莫一刻钟后,才将答卷交给那驻所百户。
那驻所百户先是不经意的接过来看了几眼,然后就忍不住抬头看向赵峥,脸上再没有冷漠倨傲,满满的全是惊诧赞赏。
因时间还早,他特意批准赵峥先去这附近随便逛逛,但是不能走的太远,要随时等候招呼。
赵峥出门脱了手套,又仔细洗漱了几遍,这才信步出了东关巡检所。
正漫无目的的闲逛,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关大哥,走了!”
嗯?!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进了东便门内。
关成德?!
那方才的声音岂不就是二丫?!
这怎么可能?她们怎么会来京城?!
赵峥飞奔过去,仗着锦衣卫的身份插队进了城,垫着脚四下里张望,但却根本没有看到关成德和赵馨的影子。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关成德倒罢了,他早晚要进京赶考,因为原因提前赶来京城,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但二丫怎么可能会和关成德一起进京?
总不会是和张玉茹一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概是因为自己太想母亲和妹妹了吧。
赵峥叹了口气,又重新回到了驻所附近。
本以为此后陆续还会有武举被放出来,但直到时间结束驻所百户派人来通知时,也没见别人从巡检所里出来。
进去之后,同行的九个武举也都交了卷子,一个个紧张兮兮的看着正翻阅答卷的驻所百户。
见到赵峥从外面进来,那驻所百户立刻把手里的答卷一丢,还满脸鄙夷的拍了拍手,似乎是嫌弃那些答卷弄脏了自己的手。
然后他直接点名道:“这些案卷我会封存好,然后派人送到南镇抚司——赵峥,是这个名字吧?”
赵峥拱手答道:“正是赵峥。”
那驻所百户立刻吩咐道:“你把你推断出来的线索,以及推断的过程讲一讲。”
赵峥听了,看看另外九个武举,再次拱手询问:“是否我等都要一一公布?”
“不用!”
那驻所百户嫌弃的一甩手:“你说你的推断就好,他们就没必要浪费口舌了。”
听了这话,那九个武举多少都有些沮丧,但沮丧的程度却也不是很高,毕竟赵峥的优秀肉眼可见,已经到了让大多数人生不出嫉妒心的程度。
赵峥听他这么说,倒也没再客套推辞,直接竖起三根手指道:“我对案情的推论有三条,第一,这两人虽然死于窒息,又装了一肚子的水,但却不是在河里淹死的;
第二,虽然测出了阴气,但这件案子至少有一个普通人类,负责进行了伪装工作,而且还是个胆子不怎么大的人;
第三,那船老大很可能说了谎,至少是不自觉的夸大了部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