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恍若谪仙,不染尘埃

火炉上的水是烧开的。

柳云舟将上好的翠岩茶放到锅里煮沸,舀了一勺,倒入杯中。

裴清宴来到茶桌前,轻一抬手,“坐。”

柳云舟衬度了良久,还是坐下来。

裴清宴关节分明的细长手指端起茶杯,轻轻吹去茶水里的浮沫,轻呷一口。

他的姿态很优雅,很赏心悦目。

柳云舟坐在他对面。

她看着裴清宴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随意之中却充满了仙气飘飘。

他只是淡然坐在那,就如天宫里下凡的谪仙人,簌簌如风,玉山倾倒,不染尘埃。

与裴清宴一比,她莫名生出些许自惭形愧的感觉。

裴清宴缓缓将一杯茶喝完。

才将茶杯轻放在茶桌上,语气缥缈,“为何不用令牌?”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柳云舟愣了一下。

裴清宴继续说,“长公主的令牌,为何不用?即便是齐天睦也不敢忤逆长公主。”

柳云舟垂下眼睛。

她也不是没想过将令牌拿出来。

可。

长公主与她一向没什么来往,就因为她那拙劣的纸人弹琴戏法,就莫名其妙赐她令牌,总让人有些不踏实。

她从一开始就只想供起来的。

至于齐天睦,若齐天睦真敢碰她,她有信心能跟那个变态周旋到底!

“放心用即可。”裴清宴将茶杯往前移了移,“本王不可能次次在场。”

柳云舟听了这话后,有些错愕。

裴清宴这话的信息含量很大,裴清宴不可能次次在场救她,所以,遇见危险时,她可以放心大胆用长公主的令牌?

难道,那枚令牌,不是长公主要给她的,而是裴清宴借用长公主之手赐给她的。

“那枚令牌是王爷您……”柳云舟没有将话说的太直白。

裴清宴没有否认。

柳云舟恍然大悟。

摄政王的令牌意义重大,且代表着摄政王一派的势力,她是柳家人,身后是重兵在握的柳家。

若是她拿了摄政王的令牌,等同于效忠摄政王,会给柳家引来麻烦。

长公主的令牌就不一样了。

长公主虽贵为公主,却不参与任何一派的权势之争。

她拿着公主令牌,既不会惹麻烦,还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裴清宴听着柳云舟心里的猜测,嘴角勾起。

还好,还不算太笨。

“斟茶。”他打断了柳云舟的思绪。

柳云舟忙回过神来。

她又给裴清宴倒了一杯茶,“谢谢。”

裴清宴面色平淡地端起茶杯,“不必谢,本王也有责任。”

不等柳云舟询问,他继续说道,“春日宴本只邀请女子,本王心血**想去珍兽园逛逛,长公主怕本王无趣,便邀了不少世家子弟。”

柳云舟一怔:“您是说,这次珍兽园中还有不少世家子弟在?”

裴清宴微微颔首。

柳云舟喟叹一声。

怪不得柳柠月突然改主意来这边,想来是得到了心仪之人也来这边的消息。

如此以来,柳柠月的线全都顺起来了。

她也因此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即便改变了命运走向,命运也会以另外的方式朝着原本的方向靠拢。

想彻底改天换命,任重道远!

裴清宴听着柳云舟的心声,微微垂眸。

他特意选择春日宴这天前往珍兽园,无非是想确认一下她所预知的未来准不准。

目前看来,柳云舟所预测的都应验了。

只不过,他横插一脚,给她惹了不小的麻烦。

“齐天睦也在邀请之列,是本王的疏忽,抱歉。”裴清宴说。

“王爷不必道歉。”柳云舟自从得知裴清宴在暗中保护她之后,莫名没那么怕他了。

连带着语气也稍微放松了些,“齐天睦行为恶劣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今天他不出现在珍兽园,明天可能会出现在别处,是他本性恶劣,这是他的错,与王爷无关。”

裴清宴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

自从他担任摄政王一职以来,发生过无数大大小小事宜。

但凡有些错处,都会莫名其妙变成了他的错,他从不辩解什么。

柳云舟是第一个用如此坚定的语气说出“错的不是他”这种话。

裴清宴的心情莫名很好。

他嘴角的笑意扩大,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柳云舟看着裴清宴的饮茶姿势,微微感叹。

若是换了常人,如此豪饮,定毫无美感。

然。

这动作由裴清宴做来,不显粗俗,反而是仙气里多了潇洒。

“王爷,您的药什么时候吃?”柳云舟又给裴清宴斟了一杯茶。

裴清宴淡淡说:“大约还没熬好。”

柳云舟挑眉,“需要现熬吗?”

“嗯。那药,有些特殊。”

“有多特殊?”

“多数药是正常的,唯独有几味药,需要等到特定的时间采摘,采摘后在特定的时间烘干,再在特定的时间熬制,火候,水,剂量,温度都要掌控好,差一点都不行。”裴清宴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淡然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

“每天都这么吃吗?”柳云舟问。

“嗯。”

柳云舟捏紧了袖子。

之前对裴清宴的病情并不了解,从上次之后,她多少也能感受到,这个人到底承受了多大痛苦。

“王爷,我可不可以为您把把脉?”柳云舟试探着问,“我虽然不懂医术,但我……”

柳云舟觉得自己的话自相矛盾,没再说下去。

裴清宴知道柳云舟的能力。

只要让柳云舟抓住他的手,甚至头发,她便可判断出他的病症,并且得到相应的治疗方案。

他很想通过这项神奇的能力诊断一下自己的病症。

却,又害怕得出的结果不尽人意。

他受够了那种满怀希望又满心失望的巨大落差感。

“不必了。”裴清宴转动着轮椅走到窗边。

柳云舟叹了口气。

也是,有林鹤归那种级别的神医在,裴清宴怎么可能相信她?

裴清宴拒绝后,柳云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两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柳云舟又说,“要不,我给您按摩按摩,或者,我帮您梳梳头?算作令牌的谢礼。”

久久,无人回应。

“王爷?”

柳云舟轻手轻脚走到裴清宴跟前。

裴清宴双目紧闭,好似,睡着了?

“王爷您睡着了吗?”

裴清宴没有反应。

柳云舟嗓子紧了紧,大着胆子伸出手。

“王爷,得罪了,我这也是为了探查一下您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