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峰的战斗搅动风云,整个青云门的上空风起云涌,当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解朝秀也逐渐感觉到身体的负担在成倍地加重,然而对手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不知疲惫地持续攻击,那样凶狠的力道无数次地击碎他手下凝聚而成的冰光,无数次地散去他身边萦绕的风刃,连肉眼无法捕捉的冰晶都被他完美地躲避过去。
直到这一刻解朝秀才明白过来,螺洲湾那个因为药物影响而失控的萧千夜并不是最麻烦的,这个人神志清醒的时候才最可怕!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整个青云门都被金线笼罩,看着是丝丝缕缕极为轻柔,但他知道那是只要触碰就能轻易割裂身体的东西,和解无望,退路也被堵死,眼下的他除了搏命一波,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
“呵……”解朝秀冷笑出声,清淡的容颜并没有被这样不祥的预感影响而产生丝毫的波澜,大星之力在他的掌下孕化出璀璨的光芒,两人再次交手,引得青云门一阵天崩地裂,随即所有的冰柱应声而碎,萧千夜深吸一口气,冷定地在漫天碎冰里找寻着解朝秀的身影,而对方也在急速坠落的一瞬间借着风力重新稳住了平衡,两人互望着彼此,皆是控制着呼吸调整喘息。
解朝秀按着身上的伤,已经无法像最开始那样快速愈合,但他的眼睛却在这一刻有些迟疑地盯着几米之外的萧千夜,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对方脚下的血迹,仿佛从血腥味中嗅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低道:“萧阁主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我知道你是古代种的后裔,还拥有着战神帝仲的血脉,但是究其根本你是人类,身体的强度远远比不上真正的上天界,连你身边的浮世屿皇鸟都比不了,但是……但是你被我打伤竟然能面不改色?呵呵,我能召唤这座流岛深处最纯粹的力量,等同于集一座流岛之力在和你对抗,你为什么能如此淡然?”
“哦?”萧千夜这才揉了揉确实有几分酸痛的手腕,他知道是关欣给的药物起了作用,只是冷哼笑起,“大概是习惯了吧,这几年我没有一天安分的日子好过,全被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搅得乌烟瘴气。”
“呵呵……”解朝秀不置可否地笑了,指了指他脚步的血迹语重心长地道,“我还没有听说受伤能形成习惯的,那是刚才从你身上滴落下来的血,里面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气味。”
萧千夜眉峰微蹙,关欣确实说过青云门的药堂很早以前就被修罗场把控了,所以她也不能确定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被动过手脚,但是这段时间他被法术印记持续不断的剧痛影响,几乎是每天都在承担着巨大的负担,在这种节骨眼上,他已经顾得不了那种药是不是又被动过手脚,只想先暂缓住日益崩溃的身体,难道……难道他吃的那种药,真的是出自解朝秀之手?
解朝秀耐心观察着对方神态里任何细微的变化,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咯咯叹道:“虽然大多数时候我只是按照大宗主的要求给他准备一些药物,但关于太曦列岛的入侵计划,我们确实陆陆续续合作了二十年,修罗场是这个计划里最至关重要的一环,他们不仅要培养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更要借此机会获取皇室的信任,但是普通人的身体太脆弱了,很多人根本经不起白琥的特训就死了,所以我特意给他们炼制了一种药,可以暂时封住伤病带来的疼痛,这样就可以继续高强度的训练了。”
“是个好东西,封住了疼痛的感觉就是封住了大脑对身体创伤的感知力,哪怕是严重到足以致死的伤,自己感觉不到也会当成小事情耽搁了。”萧千夜阴阳怪气地回答,解朝秀眨眨眼睛,点头,“确实如此,他们的训练场和地狱没什么区别,再加上感觉不到疼痛,往往厮杀起来就更加没有分寸,所以大宗主才能在一夜之间夺权成功,因为那里走出来的杀手都是货真价实的强者,可惜遇见的对手是你,如果说他们是怪物,你就是怪物中的怪物,没有可比性。”
“多谢夸奖。”他还是冷淡地接话,解朝秀撑着地面站起来,在烈风中长长舒了口气,“药是三分毒,萧阁主现在看起来是很舒服,但是受的伤越重,拖延的时间越长,造成的恶果就越可怕。”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萧千夜冷哼一声,风雪红梅在他的掌下再次勾勒出奇妙的幻象,只是这一次连飘飞的红梅都赫然染上了一层光华万丈的金色,解朝秀也默默咽下一口翻涌而上的血沫,他的眼眸中急速地闪过一丝狡黠,再次交手的时候动作俨然和开始有些不同,萧千夜谨慎地盯防着他,发现周围不知不觉似乎围满了不易察觉的浮游,因为太过微小,总是在他定睛的一刹那从眼前消失。
他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手臂突兀地感觉到了一阵**,紧接着眼前一花,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让他踉跄退了一步靠在山壁上才站稳,解朝秀甩了甩手,略带讽刺地笑道:“无论什么功效的药,但凡是从我手中出去,药引中都含有我身体里来自抚仙故里的白水浮游,只要吃了我给的药,能不能解、什么时候解我都能自由控制,萧阁主,我这是为了你好啊,我一早就看出来你的身体状况很差了,如果强行用那种东西封印着感觉,对你百害无一利的,所以我现在就给你把药效解了,你该休息休息,该养伤养伤,顺便再好好考虑下要不要和我握手言和。”
解朝秀同时也在为自己疗伤,就在他准备抽身而退的一刹那,风雪红梅如闪电般穿过烈风击穿他的胸膛,他在震惊中看着萧千夜的脸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金银的异瞳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冷笑,一字一顿宛如死神的开口低喃:“这就想逃跑了吗?开什么玩笑,我每天忍受的痛苦远比你这几只白水浮游厉害得多,你其实不是活腻了,你正是因为想活才会大费周章地找阿潇治病,放心吧,我有办法永远囚禁着你,让你不仅像现在这样求死不能,也会彻底断了你到处求医的路。”
解朝秀大吃一惊,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药效解除的这一刻对手的动作反而更加矫健起来,仿佛是下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定,即使这个人的额头青筋绷紧,冷汗贴着脸颊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坠落,可是他下手却愈显锋芒,长剑从他身体里抽出,再挥剑所有的风都在他掌下汇聚,解朝秀艰难地后撤,同时撩动一模一样的飓风予以回击,青云门一阵地动山摇,碎石哗啦啦地坠入悬崖,掀起白色的烟尘。
两人越战越快,却是一人从容不迫,一人节节败退,清晨的日光渐渐清朗,又在不知不觉中迎来辉煌的黄昏,再等到夜幕完全降临之后,璀璨的繁星如一只只静谧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北峰的恶战,终于,解朝秀无力的半跪在地,身体再也提不上一点力气,萦绕的大星之力从他身畔散去,只有无数锋芒的金光层层环绕,宛如无法挣脱的牢笼,再无一步退步。
萧千夜也咽回喉间的血沫,即使骨骼在激战下咔咔作响,他还是提着长剑一步一步稳健地走到了解朝秀面前,风雪红梅再次撩起美丽的幻境,一片红梅的花瓣落在解朝秀扬起的额头上,他嗅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香,神志也出现瞬间的**漾,虽然他只用了一秒钟就立刻清醒过来,但眼前闪烁的竟然是光洁的镜面,他狼狈的身影从四面八方倒映在奇怪的镜面上,形成一个死寂无声,冰冷无温的特殊空间。
“镜月之镜。”萧千夜冷淡的吐出这四个字,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勾起无数过往的憎恨,似是略带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在落网后被我扔给了明溪,当时我真的是气疯了,我竟然一点也不想杀他报仇,只想把他抓起来千倍万倍地折磨他,我不希望他轻易的死去,只希望他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更久!呵呵……人是很冷漠很无情的生物,当他真心憎恶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给他痛快。”
“镜月之镜……”解朝秀低低重复这四个字,内心有难以言表的震惊,一贯温润如玉的脸庞上也第一次涌现出惊恐,因为他知道这是来自上天界的法术,是一种足以凝聚时间、空间的强大法术,对于普通人而言,那或许代表着“永恒”,但是对于他而言,那就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萧千夜的脸色就如阴郁的死水,唇齿轻合平静无澜地说着让他心底恶寒的话:“我可没有闲功夫研究怎么杀你,白璃玖说过你的病比从前有所好转,以前是每天经历一次‘朝生暮死’,现在已经缓和到七天一次,呵呵,不着急,我会把你永远困在不死不活的那副状态,我是个很记仇的人,谁让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呢?我真的、真的是恨死那个该死的混蛋了!”
解朝秀咽了口沫,声音却被堵在喉咙再也无法发出,那片冰凉的红梅渐渐融入他的额头,周围的镜面也高速旋转绽放出迷离的光,他想保持着清醒不被拉入镜月之镜,然而真的只是一个瞬间的恍惚,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萧千夜默默擦干净风雪红梅扔在滴血的剑身,他不是上天界的人,对他们的法术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好在风雪红梅不仅是西王母座下女仙的佩剑,还沾染着来自云潇最至纯至净的火焰,这才让他借着对方重伤的机会将其拉了进去,但是……但是他并不能长久的控制住手下的镜月之镜,眼下唯一的、也是最稳妥的办法,仍是回望舒城找帝仲。
想到这里,一阵忽如其来的烦躁让他精疲力竭的靠着雪山坐下,这一战不知道打了多久,他的身上到处都是恶战留下的创伤,在寒风的吹袭下更是雪上加霜,现在真的是连提剑去藏书楼找关欣帮忙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按着额头,脑子出现奇怪的声音,忽远忽近,朦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