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南大陆星辰如旧,漫天的星河在鲜有云朵的夜幕的衬托下,入眼时显得是那样壮观。
在下方仰视的生灵看来,天穹就如同一轮不停带着星星们旋转的黑色圆盘,将万物归尽的神秘感展现而出。
费舍尔并非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夜晚,在过往,他开着马车与拉法埃尔一行龙人在南大陆旅行的时候,这样美丽的夜晚他每晚都能看见。
现在拉法埃尔不在身边,和他看夜晚的只有埃姆哈特。
嗯,不过如此良辰美景,这个家伙却完全没有一点欣赏的意思。
旷野里,费舍尔用拾来的枯枝搭了一个简单的柴火堆,不停地往里面扔被他劈成好几段的木头。南大陆的夜晚寒冷,虽然对他这位神话阶位的存在而言没有任何感觉,但毕竟他还带着一个真正的人类姑娘,这个火堆是为她准备的。
旁边的埃姆哈特正趴在沙土上不知道在复盘什么,肚子里的页码不断翻动,闪过一行行金光,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杀千刀的拜蒙”啊、“她一定盯上我们了”这种听不明白的话。
和在北境时的他一样,在经历刚才的事情之后,埃姆哈特对拜蒙……也就是赫莱尔的戒备又蹭蹭上涨,甚至都开始怀疑拜蒙就躲在这旷野里的什么地方,正在偷偷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费舍尔则取出了自己怀中的流体剑,试图让它重新支棱起来。
自从在理想国里被混乱污染过后,流体剑就变得格外疲软,没再起来过,任由费舍尔如何呼唤它都无济于事,就如同被混乱玩坏了一样。
该说不说,这件由拉玛斯提亚赠送的物品费舍尔还是很喜欢的,用起来十分得心应手,能用在除了镌刻魔法之外的绝大多数场景里。
“咚咚~”
再次呼唤了它一次,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费舍尔也只好作罢。
或许身为能与拉玛斯提亚联系的鲸人种茉莉会知道如何是好,就是不知道她还在海里的什么地方睡觉,等之后什么时候有机会遇到了再说吧。
现在的重中之重是赶紧前往南大陆南方拉法埃尔的身边。
“费舍尔,快点过来,快点过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就在费舍尔做着盘算的时候,旁边埃姆哈特的呼唤声倏忽传来,让费舍尔不由得转过头去,
“怎么了?”
“你快点过来。”
费舍尔无奈,只能起身过去。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这家伙嘴巴里还含着一根树枝,现在才吐掉,似乎刚才他就在用这东西书写着什么。
借着火光,费舍尔低头看去,便看见了一行行整齐的纳黎文字,还有一个标题,
“对拜蒙的防备策略!!!”
后面有三个表示强调的标点符号。
“这是什么东西?”
“是我们接下来行动的指导方略!”
埃姆哈特振振有词地说道,顺带飘回了费舍尔的肩膀上,接着说道,
“先前那个在工厂内想要拦截我们离开的家伙肯定是一个神话阶位的存在,而且还是属于纳黎方面的人……或者说,暂时是纳黎方面的人,你没异议吧?”
“没有。”
“好,根据目前的【你不知死活地敢去勾搭拜蒙,而且拜蒙还盯上你】、【拜蒙这个家伙非常邪恶、恐怖且厉害】已知要素,我倡议一个基本原理,那就是【任何我们目前遇到的怪事情都绝对与拜蒙有百分之百的联系】!”
“……”
“纳黎可是一个人类国度!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竟然就拥有了这些,那可是神话阶位,就算是在我们穿越回去的年代里也只有那两种神话种才有的存在,现在纳黎的军队里就有一位。就算有很小的概率是纳黎自己运气好到爆炸,是人类之中自己有人进阶了神话阶位,我们也要当这一切都是拜蒙的阴谋!”
埃姆哈特义正言辞地接着分析,说道,
“而且我宁愿相信那位伊丽莎白女皇突然转了性子不计较你和其他淑女的烂事,也不愿意相信是人类突然爆种了,会有神话阶位冒出头来。所以,假定这一切都是拜蒙的阴谋,费舍尔,你可一定要小心!这个家伙最喜欢扮成你完全看不出破绽的存在来诱骗你,将你哄入深渊里去!你遇到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她的影子,包括那些和你关系匪浅的淑女,明白吗?
“所以接下来的旅途里,我们都只能相信彼此!然后,接下来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拜蒙;他们对你说的任何事,都可能是拜蒙希望你去做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拜蒙的影响……虽然感觉效果有限,但总比没有好。你也不希望什么时候你身边躺的淑女就变成那个家伙吧?对吧,费舍尔?”
嗯……
老实说,虽然自己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赫莱尔,但自己似乎真的不计较她躺在自己身边,因为更深入的自己都……
“啪啪啪!”
埃姆哈特看着费舍尔那没有回应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像感觉遭到了背叛一样,连忙用自己的书书身体撞击起了费舍尔的脑袋,
“你这家伙!你这下半身驱动的家伙!快点苏醒过来!你可不能被拜蒙那家伙给洗脑了,不然你绝对会很惨很惨的!”
费舍尔哭笑不得地将他抓住,随后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在问清楚一切之前,我会小心警惕,对她有所防备的。”
“问清楚也不行!!那家伙是一个可怕的骗子。她的谎言和真相你根本不可能揭穿,有可能全部都是谎言的话语你信以为真,也有可能所有都是真相的话语你却嗤之以鼻,无论如何,你只要听她的话就会陷入痛苦的!”
不知为何,费舍尔突然又想到了当时赫莱尔在混乱的海洋之中奄奄一息的模样,她眯着眼睛,在吞噬之前拼尽全力地举起了好不容易抢来的圣杯,为自己驱逐了死亡……
那也有可能是欺骗自己的吗,就和她告诉自己丘比特是天使爱情的象征那样?
欺骗与否都可以暂且抛诸脑后,最让费舍尔感到诧异的是,当他心中假定赫莱尔可能在欺骗自己时,自己却好像没有那样抵触?
难道是被那个邪恶的天使给感染了,拉低了自己对她忍耐的下限?
“唔……”
也就是在此时,旁边被费舍尔放在草地上休息的英格丽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庞,随后艰难地睁开了一点眼睛,仿佛是在从某种噩梦中苏醒一样,但睁开眼睛看见的只有满天繁星和远处温暖的火堆……嗯,还有那个不像是人类的大叔。
“醒了?”
“我……嘶……这是在哪?”
“野外。”
费舍尔被迫中断了思绪,面无表情地回头,对着这位实习记者说道,
“你先前昏倒了,身上骨头断了一些,我重新帮你接上了,大概已经没事了。”
他的肩膀上,埃姆哈特也转过头看向她,但不知为何,英格丽总觉得对方的眼中带着一种诡异的警惕和审视,就好像担心自己是一个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那样。
喂,明明你站在他肩膀上的那个大叔才是那个怪物好不好,难不成对你这本破书而言,还有什么比这个大叔还有恐怖的东西吗?
英格丽被打量得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好在,这一番动作之中,她竟没再感受到那骨头扭曲的疼痛。
她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向费舍尔道了谢,
“谢谢,大叔……对了!我的留影机呢!?”
“在旁边。”
英格丽顺着费舍尔指过去的方向看去,连忙从地上拿起了那看起来就十分宝贝的留影机,检查起了里面拍摄的照片。
“太好了,太好了,里面的东西都拍到了。”
看她那个兴奋劲,费舍尔却不由得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说道,
“虽然不太想要打击你现在兴奋的感觉,但你最好不要把你先前拍到的东西带回去施瓦利的报社发表。你也看到了,那间工厂纳黎配备的守备和生产的内容都说明,那地方对于纳黎十分关键,而且有很高的保密等级。如果你回去发表里面的内容,势必会在西大陆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英格丽听着听着,就像是被打击惨了的鹌鹑一样低下头来,她鼓了鼓腮帮子,没说什么话反驳,因为她的脑袋里还装着脑子,知道费舍尔说的是对的。
她似乎是觉得有点冷,于是便向着费舍尔燃起的火堆这边靠近了一些,还把自己刚才摘下的贝雷帽给重新戴上。埃姆哈特见状连忙漂浮而起,落到了离英格丽较远的另外一处肩膀上,接着打量她。
盯……
英格丽烤着火,低头看看留影机,又看看旁边的费舍尔,说道,
“大叔,你……你该不会是什么纳黎跑出来的改造人吧?然后刚才那个工厂里面的也是一个改造人,所以你们之间打架才那么……嗯,夸张?”
“我不是,我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对对……”
英格丽撇撇嘴,一副明显不相信的表情,但还是客套地点了点头。
但过了一会,她又倏忽开口问道,
“哎,大叔,那我能报道你不?正好我还拍了一点你的照片。”
“随……”
费舍尔本来懒得管的,但仔细想了一下,万一要是被伊丽莎白看见了就完蛋了。
在她的视角看来,明明自己四年半之前已经答应了要回纳黎,结果这么久不仅杳无音讯不说,结果一出现就是出现在南大陆,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鬼混……
如今他的行踪在他决定返回纳黎之前都绝对不能暴露在伊丽莎白的视野里,一旦被发现,麻烦就大了。
想到此处,他又突然明智地改了口,
“不,你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
“哈,是因为你是纳黎的逃犯吗?但你真的很厉害唉,那群纳黎人拿你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还是报道在我们施瓦利的报纸上,应该没有什么人会关注你的吧……应该。”
“和这无关,我倒是还好,但一样的,你依旧会有杀身之祸。”
“真的假的?!大叔你的消息这么危险吗?”
费舍尔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似乎表明着自己的态度。他肩膀上的埃姆哈特也撇撇嘴,对她小声叨叨道,
“虽然平日里这家伙喜欢哄骗淑女,但这次最好你还是听他的吧。你要是把他的信息泄露出来,来自五湖四海追杀你的人能从南大陆排到北境去,没开玩笑。”
一边说,埃姆哈特一边打量着眼前英格丽脸上的表情,但除了不甘心之外,他什么都没发现。
英格丽犹豫片刻后,又抬起了自己的留影机对准他,但还没拍摄,埃姆哈特就已然警觉地漂浮到了费舍尔的身后去,将自己完全遮蔽起来,
“你……你又要干什么?!”
英格丽看向埃姆哈特,说道,
“我……我报道一下你可以吗,书先生。一本会说话的书,简直是最合适的题材了。”
“不行不行不行!”
英格丽颇为失望地放下了手中的留影机,撅嘴道,
“哎,怎么这样……”
费舍尔看她一副失望又不算太失望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你就这么想要报道一点什么?”
“那可不,这可是记者的工作好不好。把离西大陆十万八千里远的南大陆的新闻准确无误地带回去,让那里的人借助我的留影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做出相应的判断。南大陆分部可是编辑交给我的重任,他对我可是很看重的!”
“也就是说,你的编辑把你派到了这里,具体的任务就是来拍类似于先前被封锁起来的工厂那样的和纳黎有关的东西?”
“那倒也不是,这是我自己想拍的。龙廷城里的报社天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天天坐着喝咖啡、休息……我是主动跑出来的。”
费舍尔看着对方一副受挫的样子,没有出声开口揭穿对方的上头编辑可能是将她冷藏了,只是说道,
“……这样也挺好。”
施瓦利女皇院的新闻毕业生竟然被派到了由纳黎说了算,而且连战争都还没打完的南大陆来当实习记者,怎么想怎么都是对她的坏事,她竟然还觉得这是看重她的做法。
不过想到那位出手的、可能为神话阶位的存在,费舍尔的眸子不由得闪过了一些异样。
如今伊丽莎白执掌的圣纳黎已经完全变作了一个谜团,费舍尔甚至都不知道那边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能从目前已知的蛛丝马迹中找寻到可能的答案。
费舍尔记得南大陆的地理位置,他先前来过这里,所以如何去到南方他也知道,明天一早他就会出发。
于是他再次扫了一眼眼前少女的状态,确认没事了之后,他便站起身子来,说道,
“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把你带到附近最近的城市,然后我们的就两清了。”
“哎,但我拍到的东西什么都用不上……”
“那也不关我的事。”
“怎么这样……”
“那就谢谢你请我吃饭。”
费舍尔准备躺下休息,什么也不盖,颇有一种以大地为床天为被的感觉。英格丽坐在火堆前看了费舍尔一眼,撑着下巴道,
“大叔之后要去哪里?”
“与你……”
费舍尔原本不打算回答的,但身旁的埃姆哈特打量着她,却倏忽说道,
“我们要去南边你们所说的那个‘伪龙廷’。”
费舍尔看了身旁的埃姆哈特一眼,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但他只一直看着眼前的英格丽。
“太好了,那大叔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如果能拍到伪龙廷里面的事情带回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样……”
一听到对方要和自己一行人出发,埃姆哈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一边咬牙切齿地旋转着朝着眼前的英格丽的脑袋撞击而去,
“哈!拜蒙!你露出破绽了吧!”
英格丽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他给撞倒,但眼看她倒下,埃姆哈特却越战越勇,好像已经戳破了拜蒙可憎的阴谋,一边撞一边大叫道,
“那里对人类这么危险!你这个人类小姑娘竟然还敢去?!还说你不是拜蒙?!”
“哎哎哎?但是大叔不是很厉害吗?”
“哦?你当我是猪?费舍尔凭啥帮你,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如果不是脑子缺一根筋怎么会提这样的要求?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习惯了,处在和费舍尔的亲密关系里习惯了?!哈哈哈!被你书爷爷发现了!”
“哈?我才不喜欢大叔这款的,我喜欢年纪比我小的好不好?!你这家伙在说什……别再敲我啦!!”
英格丽一只捂着脑袋,另外一只手则开始迅猛反击,一时之间,一书一女就如同小孩子打闹一样停不下来。
“够了!所以说啊,拜蒙是什么东西啊,你又为什么突然要跑过来打我啊?!”
英格丽咬着牙喊了一声,把埃姆哈特吓得连忙缩回了费舍尔的怀里,还对着费舍尔连声说道,
“快,费舍尔!她要爆马甲了!我们快逃!”
费舍尔无语地看向那侧躺在地上捂着自己脑袋的英格丽,等了半天,对方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实在是太小打小闹,简直是小孩子互啄,费舍尔便也不会什么都不做了。
他看向怀里的埃姆哈特,不由得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能揭穿赫莱尔的伪装吗?”
“……没有。拜蒙毕竟是一位十八阶位的魔神,伪装不是那么好揭穿的。或者你把她的马甲给打死,这样应该大概也许能……嗯,看出来?”
“……”
费舍尔敲了敲藏在怀里他的脑袋,把应激的埃姆哈特给打得清醒了一点。
随后他看向了前面捂着脑袋坐起来的英格丽,对她道,
“我们不能带你一起离开,计划依旧如我刚才说的那样。你可以尝试一下报道一下其他东西,虽然我觉得你回报社休息比较好。”
“是啦是啦,不去就不去,干嘛打我……还说我是那什么……拜蒙?我可是有编制的好不好,施瓦利正经的记者!”
英格丽狠狠地剜了埃姆哈特一眼,但埃姆哈特只对她吐舌头,气得她差点没拿留影机砸他。
好在在那之前,费舍尔便带着应激完毕的埃姆哈特躺在了远处的地面上,将火堆旁边的位置留给了她,顺带还有一些从野外捡的皮草和树叶。
这样也好,费舍尔原本就不打算带这位才认识一天的女性离开,也没有这样的必要。
就算排除赫莱尔的问题,费舍尔也不会再增添任何因为自己的贪婪而形成的债务了,他还有很多亏欠的淑女没有弥补,怎么样也该收敛了。况且,就这么把她带过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拉法埃尔解释。
按照费舍尔的策略,他打算由浅入深,慢慢地处理这些矛盾,一位淑女一位淑女的解决,绝对不能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让她们相见,否则没有蕾妮在,真的会天雷勾地火酿成大错的……
费舍尔捧着自己的后脑勺望着星空,久久没有睡着,他的胸口上,方方正正的埃姆哈特也躺在那里看着星空,不时看一眼远处已经蜷缩在了皮草和树枝里的英格丽。
良久之后,他发现费舍尔还没闭眼休息,不知道在想一点什么,便开口问道,
“你不用休息的吗,这样也好,能防范那家伙。如果她是拜蒙的话,她可能晚上就把你给偷偷运走了,我一本书可怎么阻止她哟……对了,我都忘记问了,你是怎么进入神话阶位的?”
“先前你不是说在理想国上空的时候被加百列天使长带来旁观我的吗,我就是那时进入的神话阶位,你竟然不知道?”
“我又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看你,而且看你和那家伙在一起,还一副没察觉的溺在温柔乡里的样子,我看得心肌绞痛,差点没死妈妈怀里!”
听到那个称呼,费舍尔不由得低下头来看向他,问道,
“……你觉得,加百列就是你找的制造者?”
“我也不知道,但我认为她是,即使不是也不重要了……我原先失去过两次记忆,一次是在圣域崩塌的时候,我失去了所有记忆,我来自哪里,谁制造我的,我要干什么;另外一次就是在恶魔王朝的深渊里,我失去了很多看见过的知识,还忘记了在深渊里看到的东西。但无论哪次,都和拜蒙那家伙有关!”
费舍尔摸了摸他的书封,随后回答了先前埃姆哈特的问题,
“我进入神话阶位,就是赫莱尔帮助我的。”
埃姆哈特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他,随后撅着嘴头脑风暴了好一会,才接着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拜蒙道,
“呵,那也一定是她对你有什么企图,总不可能是真的想帮助你,她绝对不是这样的家伙……嗯,她可能是要割你腰子来研究?”
“这都是什么猜测……还是别谈论她了,休息吧,埃姆哈特。”
“嗯,晚安……”
埃姆哈特翻了个身,将有眼睛的那面朝向费舍尔,刚准备休息,他又看向费舍尔,问道,
“你呢,不休息?”
“之后会休息的。”
“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什么也没想。”
“哈,任何人做任何事都绝对有对应的目的和原因……得了吧,你肯定在想什么,难不成还要伟大的书爵士来猜?”
费舍尔微微一笑,低头看向他,随后看着天空,直言了当地说道,
“……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意外而已。我还以为我会回到我原本离开的那时候,至少不会太远。却没想到直接来到了四年半之后,还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
“埃姆哈特,其实我是通过不为规则所容纳的方式,也就是混乱进入神话阶位的。我和寻常的神话阶位不同,要如厄尔温德他们那样承受疯狂地风险,或许现在你还察觉不出来,但可能未来我接着往下走就会变成一个不像人的怪物。
“而且实不相瞒,我会选择进入神话阶位的目的并非其他,而是想要为我未来可能遇到的问题提供一点保障和解决的底气。例如伊丽莎白,如果我如先前那样,就依旧无法阻止她伤害别人、伤害自己。所以,我才冒着风险,用混乱进入了神话阶位,想要让我解决矛盾变得容易一些……我原本还想着,解决完这一切之后,我就去到一个什么地方,接着当一个教书的教授呢。”
埃姆哈特趴着看他,随后接话道,
“结果才回来一天,你原本想着能用神话阶位轻易解决的矛盾却依旧显得那样复杂,比如被打得溃不成军的那位红色龙人种,那些枢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不知道从哪来的神话阶位?”
“也不完全是,我没有惧怕过遇到的困难,哪怕是当时和茉莉他们用一叶船逃出纳黎孤立无援的时候。”
“那就是在担心什么时候才能如你设想的那样有一个尽头?不过既然这样,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伊丽莎白呢?如果你不离开她的话,今天你可就是女皇的亲王,还依旧是过往在纳黎享誉的天才教授,这样的光环难道还不足够吗?”
费舍尔低头看向埃姆哈特,不由得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相遇了,埃姆哈特。”
埃姆哈特飘了起来,用那一只独眼看向费舍尔,一字一句说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费舍尔……”
“如果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伊丽莎白,没有如今天这样艰难的攀登,那么无论是阶位、那些淑女和可怕的拜蒙你或许都不会如现在这样担心。但话又说回来,那时,你难道就不会面临其他的问题吗,例如同胞人类的中伤、葛德林王室,伊丽莎白同胞的羞辱……这些或许今天在你攀登、进入神话阶位之后觉得小菜一碟的问题。”
“但是,没有你,那位红龙人和人类的矛盾还是一触即发;没有你,茉莉的姑姑还是已经被杀掉了,茉莉还是会对人类仇恨,会对人类报复;没有你,凤凰种的基座还是会降临,甚至很有可能整个世界都会被那基座毁灭;没有你,拜蒙还是会存在,她还是会欺骗很多其他的人、伤害其他的人……那时,你只是因为没有向上攀登,所以没有足够的视角看到它们,却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
“现在也是这样,我们总以为向前奋力游动就会有从此脱离苦海的海岸,但从始至终,我们都会一直在海里。因为攀登过后虽然摆脱了先前的问题,你又会遇到新的、你以前从未发现的问题。即使是那群超越了阶位、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明都因为要防范混乱而苦恼无比,更何况你才刚刚进入神话阶位呢?”
“人们总是擅长忽略所得,却总是擅长关注所舍的和未得。你已经解决了很多的问题,拥有了那群淑女的心,就必然要珍视她们和做出代价。虽然我寻日里一直希望她们把你给刀了,但至少你这家伙对每一位淑女都很认真……你只是太贪婪了。”
“你该不会以为,就算是理想状态下,你现在让她们暂时化干戈为玉锦,大家和和气气地待在一起不吵架了,以后就能一帆风顺了吧?也许未来哪一天,就因为你多重视了某人一眼,而少关照了某人一次,都会再次爆发矛盾的。所以,既然你想要所有,那就打起精神来,给我做好永不停歇的打算!”
埃姆哈特站在费舍尔的胸口上,看他愣愣地看着自己,于是恨铁不成钢地用脑袋撞了他一下,还再次确认道,
“听到没有,费舍尔?!”
“……我只是有些惊讶,原来你这家伙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费舍尔微微一笑,并未多么错愕,却还是真诚地夸赞起了眼前的埃姆哈特。
他或许并不是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只是有时候,即使你知道,还是会感到怀疑和疲惫,这个时候,很多人需要的只是安慰和支持。
在费舍尔看来,埃姆哈特的话语就是支持和安慰,所以他才如此说道。
“哼哼,那可不,我可是伟大的书爵士,埃姆哈特!”
“你说得对。”
这话费舍尔只微笑,没否认,埃姆哈特也没在意费舍尔敷衍的反应。
他都快要被费舍尔捧上天了,但骄傲一两句之后,他又重新趴在了费舍尔的怀里一动不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用脑袋撞英格丽把他给撞累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也才刚刚回来,所以感到疲倦。
待在费舍尔的怀里,他又忽而闷闷地说道,
“如果你现在觉得需要一点时间做准备的话,在南大陆休息一会也不错,可以晚一点面对其他淑女把你刀掉的风险。”
费舍尔拍了拍他背部的书封,摇了摇头,回道,
“还是算了,再不去拉法埃尔身边,她的脑袋都要被伊丽莎白的军队锤烂了。而且她是我离别最久的淑女,我也很想念她。”
“嗯,的确是这样……咦,但仔细想想,先前在圣域的,那个和你待在一起的转移之人,你好像和她的关系也不错。”
“的确是这样,她是我传授了魔法的学生。”
“那客观上来看,在拉法埃尔的视角里,你们只是离别了最多不到六年;在那个转移之人小姑娘的眼里,你不是离别了好几千年?”
“……是这样的。”
费舍尔的眸光闪动了一下,随后闭上了眼睛,又补上了一句,
“赫莱尔也是这样。”
“你……你你你就不能不提那家伙吗?!”
“不行。”
“你妈……”
埃姆哈特闷闷的声音传来,却没再动弹,而是和重获平静的费舍尔一起陷入了柔和的睡眠之中,准备面临即将而来的各种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