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咣当……”
这窄小简陋的木屋餐厅内,施瓦利少女英格丽单手撑着自己的脸颊,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这位大快朵颐的男士。
只见此刻,在费舍尔的面前桌子已然堆叠了不知凡几的瓷盘,而这还是在那猪人种厨师已经拿走提前拿走一些盘子后的结果。
费舍尔不紧不慢地使用着店家提供的餐具优雅地将那些食物分割成适合食用的大小,但这个过程却一点没减缓他的进食速度。在英格丽看来,那些即使是动物身上最坚硬的骨头在他手中的刀叉下也宛如一张纸那样轻薄。
而这熟稔的动作让英格丽愈发确定,眼前的男人并非南大陆本土的人类,而是一位来自西大陆的绅士。
绅士归绅士,饶是如此,英格丽见状还是不由得表情有些僵硬,停顿片刻后,她开口问道,
“你……是多久没有吃过饭了?”
费舍尔瞥了她一眼,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之后这女孩对自己有所求,就算自己不应她的索求,之后恰好也能给她远高于这顿饭价值的魔法,还不如先吃一个痛快。
他缓慢地放下了刀叉,摸了摸自己已经完全变得平整的小腹,从那破了一个大洞的衣衫看去,他的腰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样,只不过蕾妮的力量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蕾妮,去了哪里呢?
原本钱包里是有与蕾妮联系的哈特鸟的,但先前与之重逢时,那哈特鸟已经飞出去了。当时的费舍尔和蕾妮都沉浸在了重逢的喜悦里,所以忘记了再让她放一只哈特鸟进去。没了那张联系蕾妮的明信片,费舍尔对钱包的看法也变得无关紧要,在圣域时就遗失了。
面上,他取了一张餐巾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没回答身旁少女先前的问题,转而说道,
“出去说?”
英格丽抿了抿唇,又从怀里取出了好几张面值一百的纳黎欧扔到了桌面上,随后便起身先一步走出了这一间狭小的餐厅,顺带对那猪人种用龙廷语说道,
“不用找了。”
“哎,慢走,两位。”
费舍尔瞥了一眼那仿佛是看到了宝贝一样两眼放光地将纳黎欧收入柜台后面的猪人种,停顿片刻后也站起身子来,跟着先前那少女的步伐走出了餐厅。
此刻正是南大陆的正午,天上的阳光晴好,旷野上的风徐徐吹过,将费舍尔头上已经长长的黑发给吹起一点。
而街道上,因为先前被费舍尔看了一眼便也不再有其他亚人过来围观,此刻这本就不算太热闹的城镇里便仿佛显得只有他和那少女一般了。
出来时,英格丽正站在门口的道路正中,抬着头对着远处眺望,费舍尔朝着她看去的方向看去,发现她正在看远处冉冉升起的烟气。
那地方似乎是一处工厂。
听到了费舍尔出门的声音,原本准备抬起胸前留影机照相的英格丽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对着费舍尔说道,
“大叔,你是从哪里来的饿死鬼吗,吃了我这么多,一顿顶我一个星期的饭了……”
大叔?
虽然眼前的少女的确看起来很年轻,应该不过二十岁,虽然自己也的确三十出头了,但再怎么说也应该不至于被这么称呼才对……
唐泽明日香比你小都没这么叫我。
费舍尔不自觉地如此想着。
但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长发和好久没有整理过的胡须,他也没否认对方的称呼,只说道,
“还行,半饱。”
“呵呵。”
“正好,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等等,不是应该我先问你吗?我刚刚才请你吃饭。”
“你请说。”
英格丽看了一眼安静的四周,随后对着费舍尔勾了勾手,往前一边走一边问道,
“你来这里有多久了,大叔。”
“刚刚到。”
“刚刚到?什么意思,这几天才到吗?”
“差不多。”
英格丽有些头疼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贝雷帽,撇了撇嘴说道,
“还指望你能告诉我一点关于前面那座工厂的事情呢,龙廷城里根本什么都拍不到,这里的居民我都问遍了,全部都对那工厂缄口不言,我看你是一个西大陆人,还以为……”
这座城镇根本不大,眼前的少女步伐很快,这聊天的功夫都已经快到边上。
说到最后,英格丽还十分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蹲在了地上,看起来十分不甘地看向远处冒着烟的工厂,却唯独没计较费舍尔吃了她这么东西,花了她不少钱。
这个少女的家境应该很不错。
大叔费舍尔扫了一眼远处冒着烟的、被一座高大的城墙围起来的工厂,不由得问道,
“那工厂是生产什么的?”
“我不知道,只知道这是新龙廷【租】给纳黎的地。这里的法权是直属黄金宫和开拓公司的,他们在这里建了不少工厂,和龙廷城龙宫旁边纳黎领事馆的属性差不多。”
费舍尔眯起了眼睛,越来越觉得不对,又联想到刚才她取出的那新式纳黎欧,他不由得问道,
“英格丽,今年是哪一年?”
“大叔,你用的哪国历法?”
“纳黎。”
英格丽抬起头来看向他,不由得喃喃了一句,
“你是纳黎人啊,怎么看起来像是个老古董一样……今年才刚开始,我想想,正好是伊丽莎白女皇五年。”
费舍尔的眸光不由得微微一动,随后便颇为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看向英格丽,就连他怀里的埃姆哈特都极度震惊地探出头来,同样看向了英格丽。
要知道,费舍尔刚刚离开这个时代的时候,伊丽莎白才登基半年左右,而现在他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登基五年了,相当于自己离开了自己的时间整整四年半?!
“这……怎么可能……”
“大叔!你……你怀里是什么东西?好丑……”
英格丽看着眼前十分诧异的费舍尔刚想说一些什么,但立刻就被他怀里的埃姆哈特给吓到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那是什么灵精一类的东XZ在了费舍尔怀里,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一本长着眼睛和嘴巴的书!
“你妈,你再说一遍,你信不信伟大的书爵士……”
英格丽张着嘴,连忙举起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留影机,对着那探出头来破口大骂的书本就是一下快门。
“咔嚓!”
霎时间,埃姆哈特的眼前瞬间被白光铺满,他被吓得不轻,一边快速缩回了费舍尔的怀里一边用公鸭嗓大叫道,
“啊!是妖术!费舍尔!我的眼睛!这个女孩会妖术!”
“埃姆哈特,我们回来出了偏差,我们不应该……”
费舍尔拍了拍埃姆哈特的身子,有些头疼地如此说道。
但埃姆哈特却眯着被闪的根本看不清的眼睛钻了出来,打断了他的发言,笃定地说道,
“肯定是拜蒙的错!那家伙害人不浅!”
“不,可能是我的错……”
费舍尔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完全痊愈的腰子,脑子里实际上已经有了一点猜测。
自己在树大陆将蕾妮留给自己的力量放出来不得不说就是一个错误,那力量被取出又被重新封入自己的体内,很有可能导致了它对命运丝线作用的方向和力度,所以才无法精确地回到自己应该回到的地方。
这个分析是有道理的,因为当时这力量是彻底失控的,虽然最后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重新安静下来,但肯定不如原样,不然就不会连寄存的地方都从胸口转移到了腰子上。
但埃姆哈特却只觉得费舍尔被拜蒙那个坏女人给洗脑了。
费舍尔转过头来看向身前一脸不可置信的英格丽,随后开口问道,
“和我讲一讲,从伊丽莎白登基的半年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现在的所有事情。”
“喂,大叔,是我请你吃的东西哎,你现在……”
“告诉我,作为回报,我带你去那工厂里面。”
英格丽那藏在墨镜之后的眼睛微微一亮,随后她便站起身子来,轻咳了一声,对着费舍尔说道,
“成交!哎,不对啊,你不是这几天才来南大陆吗,西大陆的事情你也不知道,那先前你去哪了?北境?海上漂流?”
“进入正题。”
英格丽瞥了一眼藏在费舍尔怀里同样好奇的埃姆哈特,随后接着道,
“嗯,其实你们的女皇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她在西大陆……不,乃至于整个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纳黎在她的带领下实在是太……嗯,我不好形容,但说实话,和以前的差距很大,就算是以我这个施瓦利人的眼光看来都极羡慕……”
她掰着手指,悉数过往发生的事情。
纳黎国内的事情英格丽知道得不少,但也只是知道个不太具体的大概。
英格丽只知道伊丽莎白对于经济体制的改革已经变为了西大陆与北境的学习范本,她好像任用了不少新兴的官员,采取了考试选拔与考核制度,将原本以姓氏传承的黄金宫年号变为了姓名传递,使得每一位帝王的形象彻底脱离了葛德林家族的荫蔽。
因而,现在伊丽莎白·葛德林的正式名号可以是【伊丽莎白女皇】、【伊丽莎白一世】,但更多的人还是喜欢称呼她为【太阳女皇】、【黄金女皇】。
改革了制度的纳黎在短短的时间内迸发出了惊人的活力,各种新兴的科技和魔法成果屡见不鲜,但毕竟很多信息和数据都未对外公开,其内的具体情况英格丽也并不知晓。
她只能从建得越来越多的纳黎工厂、越来越富有的纳黎民众和商人与越来越强硬的外交与军事实力中窥见那如太阳一样冉冉升起的帝国如今的模样。
在稳定了自家的后院过后,伊丽莎白对外扩张的野心也很快显露无遗。
对纳黎这位又古老、又爱恨纠缠不清的邻居施瓦利,伊丽莎白在经济和军事上的策略都愈发主动。四年半以来,虽未有明火的战争,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施瓦利女皇在与伊丽莎白博弈中的节节败退。
对于两国间已经模糊不清上百年的争议领土,伊丽莎白只取回了一块,但恰恰那块,就是纳黎与施瓦利争议最久远的领地。
纳黎军队驻军于此,而施瓦利竟只能在国界内遥遥观望。
连带着,伊丽莎白将原本名义上附属卡度的教会与魔法协会全部都独立出来,成立了完全由纳黎自主控制的机构,原本伊丽莎白还亲自去请海尔森担任第一任会长,但对方以年迈推辞了,没过多久,这位传奇的魔法大师就宣布了退休,彻底养老去了。
总而言之,现在的西大陆已经完全变成由纳黎主导秩序的地盘了。
虽然这其中当然也会有问题,无论是纳黎国内还是国外都对伊丽莎白这位女皇有一定不满。但这种不满主要是源于她近乎绝对的权力,而非她的所作所为亦或是成果。
怨恨她的人咒骂她,将之鄙为“独裁者”、“暴君”;喜爱她的人歌颂她,将之赞为“圣贤者”、“太阳”。
原本积攒了许久的、近乎要成型的君主立宪已经在她原本中庸的兄长死去的那天彻底被伊丽莎白的权力所扭曲,或许未来会有人再总结反思如今纳黎名存实亡的制度与现象,但显然,伊丽莎白完全不在乎这些……
她要的只是今天和现在,如朝阳一样的纳黎。
费舍尔面无表情地听着,在错过的四年半时间里,西大陆的变化太甚,但正如自己离开时她对所说的那样,当她血腥地从自己的兄长处夺过权力时,她会做得比德克斯特更好。
费舍尔不清楚伊丽莎白是否对现状满意,但从英格丽口中那颇为震撼和感叹的语气听来,西大陆的很多人都为之震撼。
“大叔……大叔……”
费舍尔微微一愣,但前方英格丽的呼唤还是将他从思绪中拉了起来,对方无奈地挑了挑眉,对着他问道,
“你还在听?”
“嗯,我在听。”
“怎么样,让阔别已久的你找回到回乡的感觉没?”
“有一点……”
“嚯,真是奇怪,在龙廷城里的纳黎人每次谈到自己的女皇和国内的事情,脸上可都是一脸骄傲的样子,你居然一点表情都看不到……喂,大叔,难不成你是什么被纳黎驱逐的逃犯,然后偷渡来的南大陆?”
你别说还真别说,从某种意义上英格丽说的还是对的。
费舍尔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接着问道,
“那龙廷呢,这里的领袖是谁,先前你说的龙廷城又是怎么回事?”
英格丽听后表情微微一愣,随后撇撇嘴说道,
“还能是谁,绿龙王【伊赛尔】呗……”
费舍尔皱起了眉头,不由得开口问道,
“那,你听过一个叫做拉法埃尔的名字吗?”
直到现在,费舍尔都对自己突如其来离开了如此之久有些介怀。对于现在这神话消亡、长生种稀少的时代而言,四年半已经不算短了。很多世俗的事情都会发生变化,虽然对于茉莉那样睡一觉都可能有几十年的鲸人种而言可能没什么,但对在南大陆奋战的拉法埃尔、在北境沉睡的瓦伦蒂娜而言就不是这样了。
尤其是,当费舍尔听见如今的新龙廷的领袖竟然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之后,他对拉法埃尔如今的状况就愈发感到担忧。
却没料到,先前还脸色轻松的英格丽在听到费舍尔话语中的“那个名字”之后竟然脸色一变,不知道到底是想到了什么东西,仿佛那个名字来源于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一样。
“怎么,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吗?”
“那当然了,这个名字我在来南大陆之前就听说过。虽然我没亲眼见过她,但据说那是一个极端暴戾和血腥的龙人种,以浑身血红色的鳞片著称。她是一个暴力反抗组织的头目,与如今现存的龙廷对立,好像也自称自己是龙廷吧,不过谁知道谁是正统呢……”
“而那个龙人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她残忍地坑杀了很多很多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