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拨片一点点倒退,回到了加百列还在赶回的途中,费舍尔还在和唐泽明日香、米迦勒交谈的时间内。

此刻的第五天之下,靠近第四天顶端位置的一座楼阁行廊处,那拖曳着修长白色天使袍的金色短卷发天使已经不知道站在这里有多久多久了。

她就那样肆意地坐在行廊边缘的围栏上,双腿伸出其外,舒服惬意地晃悠着。头上那歪歪斜斜的王冠表面,反射出了上方日环处落下的耀眼光芒。

她蓝金色的散状瞳孔前,一道黑暗的流光闪烁,而她一边看着上方的费舍尔,一边带着微笑正等待着什么。

直到她的身后,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赫莱尔”缓慢地出现在走廊尽头时,在此处宛如空气一样的赫莱尔才有其他的动作。

她转头看去,却见身后的人影在不断涌动的混乱气息的包裹下一点点变形,直到她完完全全地蠕动起来,变回了一只四脚站立的单峰骆驼才停下。

随后,那从对方身上一点点涌动出来的混乱也重新隐没回那骆驼的体内,一根赫莱尔的金色长发也很快掉落在地上。

“完成了?”

“哼哼~”

“那个【小家伙】的力量太好模仿了,如果你想的话,帮你塑造另外一副身躯也可以……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有了灵魂。”

“哼哼~”

因为这只骆驼吞吃了索罗巴托锻造的【生命福音圣物】,所以从中迸发出的灵魂有一部分跑到了这只骆驼的身上。

那骆驼似乎还想要再像刚刚那样说话,结果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动听的歌声,把赫莱尔都给逗笑了。

她伸手摸了摸那走过来的骆驼伸过来的脑袋,随后轻声开口道,

“不要就算了……也是时候了。”

“哼哼~”

她微笑着、如毒蛇收回自己信子一样地收回了自己沾连在费舍尔身上的视线,随后她转过头来走回了这一方无人注意、无人来到的长廊空间之中。她的身周,好像与整个圣域乃至于整个世界所隔绝。

随后,她的手指微微涌动之间,一道扭曲不堪的、不断蠕动的奇异物质便从她的身边涌出。那物质上似乎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命运的气息,只不过因为其独特的性质,所以现在它已经完全变作了混乱的模样。

是的,这就是所有人都没找到的真神的造物——命运的织机。

此刻它正躲过了所有存在的视线,乖乖地藏在赫莱尔的身边。

赫莱尔到底要用它来干什么呢?

只见下一秒,赫莱尔轻轻地招了招手,那流体一样不断蠕动的织机便旋转着来到了她的手边,闪烁起了一点点金色的微弱光芒。

赫莱尔那深邃的散状瞳孔之中此刻仿佛已经要溢出了全世界都掩盖不住的黑暗,她脸上的微笑也一点点变淡,虽然嘴角依旧有弧度,却完全充斥了极度难以言喻的淡漠和恐怖来。

她呵气如兰地轻声对着织机开了口,那毫无感情的话语瞬间化作了某种含义而非声音,很快就穿过了织机,直达了它所链接的【命运】中去,

“几个躲在【隐秘】提供的藩篱之下、掩耳盗铃的【家伙】,几个天真幼稚的、以为失物并没有主人的【窃贼】,几个这个世界所敬仰却极其胆小的【神明】……”

那传递声音的信息极其隐蔽,宛如一曲悠扬动听的、难以名状的歌声在命运之中流淌,等待着被谁所听见,

“我是悄无声息、阅读文明与意义的观众,也是一曲歌舞、史诗的指挥。”

“我恒久地注视着你们命中注定的终局,但在那之前,我带来了两个恩赐。”

“我带来了一个【灭世预言】和一个【盟友】。”

赫莱尔微微一笑,那极其戏谑的目光中,流露出仿佛要吞噬万物的趣味。在她的眼中,万物的终局早已被镌刻,

“【灵魂的火焰将首先燃起,将世界的一切用战火焚寂。】”

“【扭曲的生命将掀起巨浪,抹除生灵赖以生存的规则。】”

“【来自藩篱内的伪神将会使窃贼的余孽无处躲藏,无所归依。】”

“【无法消除的、你们的谬误会用歌声为你们谱写着墓志铭】”

那近乎残酷的话语,此刻已经变作了这个世界的结局,变作了一个毒瘤、一个诅咒,如附骨之疽那样缠绕在了未来之上。

同时同刻,整个世界的气氛都开始变得极其压抑,每一个生灵、每一样物质、每一段时间、每一段死亡的上方,此刻都开始萦绕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因为,此时的世界的深层灵界之内,原本浑浊不堪的灵魂之流都开始变得极其躁动不堪起来,就好像有某种更加本源的东西牵引着它们,仿佛是贯穿一切的、亘古未变的规律。

在灵界中严阵以待的神明们,眼睁睁地看着灵界的边缘处不断产生了一道极其可怖的裂缝,在一声声不知是什么具体含义的歌声的伴奏下,一次前所未有的【入侵】、一个极其恐怖的【权柄】被送入了这个世界。

那无穷套叠的、一个个不断扭转的奇异符号似乎才被人为地分割开来,很快,权柄应有的性质便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只见,在那权柄之内,仿佛无中生有一样催生起无限的力量,明明没有沾惹到任何灵界的灵魂之流,祂却已经开始诞生出极其稚嫩的意识。

在那一刻,那权柄的身上很快亮起了一道可怖的光芒,祂就那样悬挂在灵界的边缘,终极处,缓慢地停顿在了原地。

“嗡嗡嗡!”

那令神明们都无比心悸的东西当然在现世中也有所体现,所有半神、神话种们全部都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空,全部都极其警惕而感到恐惧地驻足在原地,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就连和加百列交谈完了的,刚刚从第五天离开的费舍尔都感受到了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悸感,他整个在半空中的身体一僵,然后落在了旁边第五天下的一处平台上。随后满脸冷汗地、不可置信地看向上方的天空。

而其他普通的、弱小的生灵什么都未感受到,他们大多都还在这清晨之前的时光中休息。

此刻,那天空上的月亮好像和灵界中的某种存在所呼应,或者说,祂在灵界中的位置于现实中的投射正好就是月亮的位置。

因而,那些生灵们也只会觉得,此刻的月亮比往日更圆、更大和更亮了许多。

而圣域之中,仿佛与世界所隔离的赫莱尔仿佛已经将所有的话语所说完了,她遥遥地看向了夜幕之上,那极其明亮的月亮,最后的最后,她轻声戏谑地对着手中的织机说道,

“到你们出牌了,小家伙们。”

下一刻,她那原本放松的手掌却猛然收紧,将那原本不断蠕动的织机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咔咔咔咔!”

那真神所创造的伟大物品,就这样在赫莱尔手中一点点缩小,那织机之上,一道道如玻璃裂纹一样的透着光的缝隙不断产生。

紧接着,那不断被恐怖力量所压缩的织机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地爆裂开来。

如一道星河一样破碎的力量没有逸散出去半分,它就那样极其安静地在赫莱尔的手心之中绽放,直到完全变作毫无意义的混乱灰末……

而此刻,远处满身冷汗降落在平台上的费舍尔不断喘息着看向了天空。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半空之中那冉冉升起的一轮硕大的明月,那月亮完完全全地与未来他所见到的那轮月亮所重合,让他的内心不由自主地震住了。

母神?

这个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顿在了原地,仿佛要将自己的大脑给烧掉都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费舍尔,费舍尔!你没事吧?”

就连旁边的埃姆哈特也仿佛变得极其遥远,所产生了层层的回音一样。不过好在,随着他的书本不断撞击着自己的身体,费舍尔也终于才愣愣地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旁边脸色焦急、十分担心自己的埃姆哈特,随后开口道,

“我没事……”

“那就好,这天上的月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

“我也不知道,对了……”费舍尔艰难地站起身子来,看向旁边的埃姆哈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他问道,“刚刚,在我和加百列说话之前,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

还未从与费舍尔的重逢之中恢复过来的埃姆哈特微微一愣,随后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随之骤然一变,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变得紧张无比,他十分激动地大叫起来,对着费舍尔提醒道,

“对啊!!我差点都忘了!因为之前我还以为要和你分离了,所以才……我都忘记告诉你了!费舍尔!你这家伙又没管住你的下半身啊!你你你你!你竟然连……”

费舍尔微微一愣,他有些不好意地抿了抿唇,心里也知道自己的确做得不对。

赫莱尔就不说了,先前和唐泽明日香打的那通电话,自己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所以他才说“如果自己真的那样专一就好了”。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对着埃姆哈特说道,

“我都忘了先前加百列带着你去理想国上面看我了来着……这件事你不用和蕾妮说,我会和她说的,行了吧。”

他还以为埃姆哈特是在道德上谴责自己,因为自己离开前才和蕾妮说了自己已经改过自新了,然而事实就是,并没有。

“说个鬼啊!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吗,能改才有鬼了……是那个叫赫莱尔的!那个家伙……”

“赫莱尔?她怎么了?”

埃姆哈特被费舍尔气的不轻,即使离开了费舍尔身边许久,他还是极其熟稔地用自己的书封撞起了费舍尔的身体,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还怎么了!她就是【拜蒙】!!那个【拜蒙】!你听懂了吗?!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家伙有多么恐怖,你根本不知道我之前在深渊里看到了什么,她……”

他说着说着,话语就仿佛被某种超越时空的力量所锁住了喉咙,让他接下来的话语戛然而止。

那似乎是某种禁锢,来源于某位他恐惧无比的存在的禁锢。

“我们得快点逃才行,费舍尔……你听我的,不然我们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快溜,行不行?”

直到最后,埃姆哈特说出的话语却只有这个,但即使是如此,费舍尔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心急如焚了,不然他也不会才刚刚和自己团聚,连一点缓和都没有地就要求自己赶紧离开这个时代。

但听到了他的话语的费舍尔的脑海中,却不断涌现起了和赫莱尔相处时的很多事情。

拜蒙?

赫莱尔?

赫莱尔就是拜蒙?

可是,这个时代明明都还没有恶魔,或者说,拜蒙原本就不是恶魔,她原本就是天使?

不……

不知为何,先前犹菲乐和自己说的那些话语又再一次涌上了他的脑海里。

她原先还以为那是赫莱尔为了挑逗自己所编造的内容,丘比特啊什么的……

但此刻,经由埃姆哈特的提醒,费舍尔却倏忽觉得,好像并不是这样。

如果,她对自己说的很多话都是真的呢?

他明明是如此笃定,赫莱尔对自己的感情是没有虚假的,但这却无法解释为什么一开始她就对自己这么上心。

如果,她并没有对自己撒谎,只是自己从未发现过她所说的话语的真实含义呢?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赫莱尔所说的,每一句所具有深意的话语,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

对了,还有那个游戏……

那个游戏到底指的是什么?

“不行,埃姆哈特,我得去找……”

就在费舍尔打定主意要去找赫莱尔问个明白的时候,他却忽然心有灵犀地感觉到了什么。

他微微一愣地转头过去,却见就在自己所站的平台的对面下方的不远处,一处极其隐蔽的、藏在阴影之中的长廊边缘,一位金色短发的绝美天使正一如既往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赫……”

此刻,她依旧戴着那顶歪歪扭扭的、自己赠送给她的王冠。

而在她的身边,那只送给她的骆驼也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圣域,明明先前带她逃离理想国的时候可只有她和自己两个人的来着……

她那双蓝金色的散状瞳孔带着笑意,她先是竖起了三根手指,然后又将三根手指中的两根放了下来,似乎象征着某些东西的消耗。

三样东西?

就在费舍尔还在思考的时候,赫莱尔却动作不停地、遥遥地对着费舍尔做出了一个可爱的拉弓的动作。

一如先前丘比特对自己所做的那样,随着放开弓弦的动作,她将一根不存在的箭矢射入了自己的胸膛。

直到现在他或许才明白,那根有着具体形状的丘比特的箭矢其实大概也就是一根普通的箭矢而已,真正有意义的,是她标记和锁定自己的过程。

“别担心,亲爱的,就算世界毁灭,你也不会有事情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涌入了费舍尔的脑海。

费舍尔急急忙忙催动起了自己神话阶位的全部力量,想要赶到她的身边去将一切都问个明白,但爱情的箭太快,丘比特拉弓的速度远远快过于他的所有动作。

远处的赫莱尔同时张了口,费舍尔虽然听不见具体的声音,却通过口型看出了她此刻所说的话语是什么,

她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地说道,

“游戏已经开始了,我们未来再见,亲爱的~”

“赫莱尔!”

下一刻,她手中虚握的弓箭脱弦而出。

费舍尔的腰部,原本极其安静的、蕾妮留下的力量瞬间就反了水地爆裂开来,将四周固定的时间全部打碎。

费舍尔的眼前,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扭转,仿佛径直从时间的长河中被如子弹一样地发射出去。

和来时失去意识时的经历可不同,现在他的眼前,如光一样飘过了漫长岁月高速发生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在变化,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画面,快得让费舍尔这样的神话阶位乃至于半神都无法捕捉到一点信息。

山川异形、文明消亡、日升月落、沧海桑田、此消彼长……

唯独,那一双散状瞳孔的眼睛,好像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恒久不变地锁定着自己、注视着自己。

“呃啊啊啊啊!”

费舍尔再也忍受不住地嘶吼一声,在时间的穿梭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任由它带着自己驶向未知的方向。

……

……

费舍尔已经离开了的时代,此刻,无论是神话种、半神和神祇们可都有得忙了。

但对于尘世中的生灵与万物而言,这个世界却好像都没有发生,只安静地升起第二天的太阳,任由那和煦的光芒洒落大地,唤起无穷的生机,开启了全新的一天。

远离了龙大陆的海平面上的一座荒岛上,唐泽明日香依旧抱着那早已断开连接的枢机。她就这样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微笑着看向眼前的大海,春暖花开。

“唐泽!”

身后,清晨晨光的照耀下,米哈伊尔从树林之中缓缓走出,在看见那抱着枢机、坐在沙滩上的女性人影之后,便将双手放在了嘴前,对着她如此呼唤道。

“米哈伊尔先生?”

唐泽明日香愣愣地转过头来,当看见米哈伊尔之后,她也同时站了起来,对着他招了招手。

米哈伊尔一路小跑着跑向了唐泽明日香,在她之前的不远处停了下来,对着她说道,

“米迦勒那边告诉我,费舍尔已经离开了圣域,不知道去哪里去了,你应该知道吧。”

“啊……嗯,我知道的,我和费舍尔老师已经说好了。”

唐泽明日香微微一笑,如此对着米哈伊尔说道。

而米哈伊尔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倏忽点了点头,说道,

“你……和最开始我遇见的那个唐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哎哎,有吗?”

“有,变得更加坚强了,不过这是好事,你觉得呢?”

“啊,的确是这样。也要谢谢你,米哈伊尔先生,这一段路上帮了我很多。”

米哈伊尔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摇着头说道,

“不谢,之后的我就帮不上什么大忙了。对了,米迦勒还告诉我,圣域和树大陆那边出了很严重的问题,现在所有半神已经全部进入了灵界,他们这些神话种也全部严阵以待,好像的确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这可能对你而言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那些神话种可能就没有精力去管你了,你可以找个地方藏身,然后再做打算。”

“好,我知道了,米哈伊尔先生。”

“……所以,你之后的打算呢,介意说给我听吗,我不会告诉米迦勒他们的。”

“这有什么……”

唐泽明日香微微一笑,随后抱着枢机,看向了眼前的海洋,停顿良久之后才说道,

“之后,我会接着找寻带领我们回家的道路,但……不光只是找寻我们回家的路。我总有预感,米哈伊尔先生,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你、我还有玛格丽特这几位转移之人。有可能他们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我却不知道,也可能他们未来会来到这个世界……

“我是说,我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然后带领他们、纠正他们,让他们与这个世界更好地融洽地相处。我不想我们之后再犯下如玛格丽特那样的错误,我也开始意识到,无论是我、你还是玛格丽特,我们的心中其实都带有某种缺失和遗憾,也正是这种缺失和遗憾带来了灾难……”

米哈伊尔看着眼前唐泽明日香注视着远处海洋和未来的背影,他若有所思地伸出了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喃喃道,

“是啊……的确是这样……”

“【补完】……”

“什么?”

米哈伊尔抬起头来如此疑问道,而前面的唐泽明日香也微笑着转过头来,

“哈哈,虽然是借用我以前看过的动漫的概念,但意思大概是这样。米哈伊尔,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只是觉得,虽然我们每一位转移之人的内心都可能有所缺失,但这种缺失实际上是可以弥补的。或许,通过我自己的力量,我自己未来的经历和努力,我们都能在某种程度上【补完】我们内心中缺失的那一个部分……这样,或许我们就能在和谐的探索中找寻到意义,找寻到我们追求的东西,找寻到……回家的路。”

米哈伊尔微微一笑,随后说道,

“这怎么会笑你呢,唐泽,这是一个崇高的理想……但这也注定了,这条道路会很难很难,你……”

“我可以的,米哈伊尔先生。我也许会建立一个能容纳我们这些【有所缺失之人】的地方,哈哈,好像对于这个不太友好的世界,这样的想法的确有点石破天惊了……既然如此,不如就叫……【造物】吧,从最初开始,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我明白了。唐泽,虽然我与米迦勒有承诺,我欠了他很多需要偿还,但我会帮你的,就用我的枢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不要客气。”

“啊,好。”

唐泽明日香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她又重新看向了眼前极其宽阔的海洋与天地。

海风和煦之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在她的眼前,还有数不胜数的挑战在等着她,但她必须要迈出这关键的一步。

费舍尔老师,你看到了吗?

虽然未来真的很迷茫,但我有信心,我要靠我自己找到一条属于我们转移之人的一条路……

“明日香……”

可就在这时,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却突然从她的身后响起,似乎正在呼唤她。

那是……

费舍尔老师的声音!!

她倏忽睁开了眼睛,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说,费舍尔老师还是放心不下自己,所以从圣域离开了之后还是来找自己了?

可是……可是他们不是说好了的吗?

霎时间,唐泽明日香的内心之中百味杂陈,她有些迫不及待地与费舍尔老师重逢,有些羞涩于面对自己之前鼓起勇气说出的感情,她甚至都不敢确定,如果是面对面的话,她有没有勇气说出第二次。

但同时,她也感到了一种不安感,她担忧如果自己接着待在费舍尔老师身边的话,自己又会如之前那样软弱和依赖对方。她甚至还有些不解,不解为什么费舍尔老师会突然违背诺言地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只和费舍尔老师同样的大手覆盖而下,重重地落在了唐泽明日香的肩膀上,却不知为何,带来了一道刺骨的冰寒。

只听身后,费舍尔老师如此说道,

“明日香,你真的要只依靠你自己吗?你知道的,我们都站在这里,想要帮助你……”

可是……可是……

“可是,费舍尔老师,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的吗,为什么要……”

“别忘了啊,明日香……”

唐泽明日香小脸微白而不解地转过头去,脑海里似乎有万般疑问要对费舍尔询问。

但转过头去,她看到的,却是那英俊的、穿着一身华贵袈裟、右手攥着一串佛珠的费舍尔。

他左手从厚重的黑色袈裟的长袖中的阴影中伸出,直直地如镣铐一样地死死摁住了唐泽明日香的肩膀。

而他本人,在唐泽明日香那不解而愣神的注视中也颇为温暖地微笑了起来……

他对着唐泽明日香眯着眼睛笑道,

“称名念佛,他力本愿。”

正文番外·命运与月亮

【雪境】的风是有形状的,许多世代生活在这里的生灵们最不吝用各种极尽夸张的修饰来描述这里的风。

它们是雪境最美丽的雕刻师,将白雪、冰川与山脉变成了如此雄伟壮观的模样;它们是雪境最古老故事的诉说者,将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主人、将未来即将来到这里的客人与这片土地牢牢绑定。

当然,它也是旅人们最为恐惧的、最不想遇到的敌人。

“呼呼呼!”

天寒地冻的黄昏深冬,那急切如刀的狂风很快在大地上席卷,成为了铺天盖地的暴雪,将能见的一切都遮蔽殆尽。

一个在天地的视角中十分渺小的人影正在这样的风雪中艰难地行走着,四周的一切都在逐渐下沉的夕阳中褪色,唯独天空上冉冉升起的一轮新月透过了白雪皑皑,为这人影指明了方向。

仔细看去,这人影的身上披满了厚重的麻布衣衫,但却被白雪给点缀,从而变作了寒冷刺骨的湿润。在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脸庞上,唯独露出了一对淡绿色的眸子。那一双眸子里只有恼怒和不甘,在她的背上还系着两根带子,带子后拉着一个小小的雪橇,雪橇上载满了覆盖着一层麻布的物资。

从身形上看来,这是一位人类的年轻女孩,但从其身后的鹿角雪橇上看来,她又在为鹿人种部落运送东西。

这是雪境人类与亚人部落独有的“人骡”现象,因为雪境鲜有在雪中行走的交通工具,在漫长的时间里,很多部落都呈现封闭状态,为数不多的交流和运送工作也是由该部落的居民完成的。

“Shit!(艹)”

看着天空上越来越黯淡的太阳,这年轻女孩碧绿色的眸子愈发焦急,她喘息了好几口气,随后使出了吃奶的劲,用尽全力地拖拽着身后的雪橇往前面走,一边走,她一边抖着身子低声念道,

“You can do it……you can do it……Ashley……(你能做到的,阿什莉)”

她就不该和其他鹿人种运送队的家伙置气走散的,那群这个世界的长着角和鬃毛的怪家伙欺负了自己一个月,唯独今天实在忍不了了才一个人走了另外一条运送道路……

结果……

结果今天恰好就遇到了暴雪……

操!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阿什莉一边奋力拽着身后的雪橇一边往前走,一边咬着牙在心里不甘心地怒骂了起来。

“那群婊子养的……长的角就应该塞到他们妈妈的……”

“咔!”

就在这女孩出口成脏一直低声辱骂着那群欺负自己的鹿人种运送队的家伙的时候,她身后拖拽着的雪橇却突然卡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旁,她一下子没拉动整个人一个踉跄地栽倒在了眼前有她膝盖那么高的雪堆前。

她吃疼地呻吟一声,随后连忙回头看向了那雪橇,随后快速跑回了雪橇旁边,想要将它抬起来。

但越是急切就越办不了事情,尤其是现在,她的双手和双脚都完全冻僵了,根本一点感觉和力气都使不出来。她想要抬起被卡住的雪橇,但用了半天力它还是一动不动。

她慌乱地看向天空,西方的落日越来越黯淡,好像要将整个世界的光芒和温暖都给带走一样。

“不……不不不不……不……”

阿什莉看着那逐渐消失的太阳,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待在鹿人种部落和运送了东西好几次,她深知这里的晚上绝对不是人待的地方。仅仅只要十几分钟,她就会被那恐怖的低温给吞噬,彻底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冰雕。

更何况,那群鹿人种部落的家伙还说夜晚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怪物和幽灵……

天哪,让一群长得有两米高、头上还顶着一对大角的东西称为怪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啊?

“不不不不!”

这时的阿什莉也不想再管自己带的雪橇了,或许她先前就该这么做了,但部落里有规矩,每一个人运送的东西的价值比他的命还要贵重,如果把运送的东西弄丢了,他也不用回来吃饭了,还不如死在外面的雪地了。

这群没有人性的家伙……

我……

操!

阿什莉想要将系在自己肩膀上的绳索给解开,但她的五根手指好像现在都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根,一点知觉都没有,压根摸不到那绳结,她也不敢将手套给取下来。

“呼呼呼!”

于是,在她万般焦急的目光里,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天上的夕阳一点点被山脉所遮掩,彻底消失在了天空之上,转而代之的,是那皎洁的、无比冰冷的月亮。

在那一瞬间,阿什莉瞬间觉得身边的温度冷了好几度不止,而黑暗也如同魔鬼一样将她的四周包裹起来,让她连一点道路都看不清。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碧绿色的眸子微微湿润,她再也控制不住地跪倒在了地上,忍不住哭泣起来,

“啊啊,操!他妈的……他妈的……操!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会来这个世界啊……”

谁能知道,在几个月以前,她还是一个天天在和家里人吵架,不想读书,想去混乐队、黑帮的美国高一学生。

她什么书都看不下去,高一上册的课程里最好的课程也只是B-……

在那时,她最大的敌人就是天天恐惧自己酗酒、纹身甚至是滥用药物的老妈,她甚至会从自己紧闭的三楼阁楼里一跃而下,坐着自己姐妹老哥的野马跑车出去兜风……

而现在,她最大的敌人是每天叫自己“小不点”、“软角虫”的鹿人种,是这日复一日的暴雪与寒冷,是送不回去东西就没有饭吃的部落……

直到此刻,她才开始回想起现代社会的好,至少那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还有老妈给自己做的牛排。

“呜呜呜……一切都完了……”

阿什莉感觉越来越冷了,她痛苦地蜷缩在了自己运送的雪橇旁边,企图用这种方式再多活一分一秒,但或许,现在挑选一个体面的姿势死去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她艰难地用手捂住了自己那像是装上了马达不断颤抖的身体,但如何都无济于事。

她眯着眼睛打了一个喷嚏,随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开始觉得身上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甚至是越来越热了?

“哈……操……哈……好……热……”

“呼呼呼!”

在那狂风暴雪之中,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神智也越来越模糊,唯一感觉到的就是身上越来越热,热得她想要宽衣解带。

她颤抖着身体将自己脸上的面罩给取了下来,一头大概到肩膀的金色长发就散落了下来——实际上原本她的头发还要更长的,是因为鹿人种部落里有有一个长者很喜欢自己头发的颜色,所以用不少食物交换了自己的头发。

在最开始她穿越到鹿人部落还没有开始为她们运送东西讨饭吃的时候,她就是靠割自己的头发得到的第一顿饭。

过往的她对金钱一点概念都没有,她的母亲一个月给她一千美元她都觉得不够。

她有好多的乐器想买,还有偶像的专辑和周边,头发和化妆品当然也要,哦……衣服也要,自己老妈的衣品实在是太老土了。

老妈最希望自己当一个乖乖女,去当一个律师或者医生,就是戴着眼镜、一头麻花辫的那种土狗……

结果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本十美元就能吃饱的饭对她而言可能要拉这操蛋的雪橇一趟。

她张着嘴,进气越来越少,空洞的眼睛里倒映出天上的月亮,但手上的动作却依旧不停地去拉自己身上的衣服。

“好……热……”

但就在最后一刻,一只白皙的手掌却突然伸出猛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啪!”

在对方那手掌紧紧握住阿什莉的手腕的时候,一股温和的热流猛地击中了她的大脑,她拉取自己衣服的动作戛然而止,那瞬间,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现在冷的不行。

她的眼瞳微微一缩,然后连忙缩回了那被攥住的手腕,将那脱下来的面罩给戴上了。

“哈……我他妈到底在干什么……哈……好冷……”

就在她喘着粗气从死神的手中逃生的时候,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前站了一个不算高大、全身都遮蔽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影。

那人影的手中握着一根修长的手帐,没有任何装饰,却在透过暴雪的朦胧月光的照射下显露出其上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痕迹。

幽……

幽灵!

阿什莉的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概念就是这个,她十分恐惧地在雪地里退后了好几米,捂着自己的脸惊恐道,

“操……你个狗娘养的……摄魂怪!离我远一点!”

“……”

眼前的人影微微一愣,随后缓慢地抬起了另外一只手,将覆盖在自己头上的斗篷给取下。

下一刻,一个极其年轻的、仿佛都没有到十八岁的青涩面孔就撞入了阿什莉的眼睛。

眼前这位“小姑娘”有着一头修长的黑色长发,她标志性的亚洲面容白皙而年轻,阿什莉甚至觉得她比自己还要小,但不知为何,她那淡棕色的眼中却仿佛闪烁着比星空还要幽邃的光芒,让阿什莉一时之间竟没有一点遇到同龄人的感觉。

但最关键的是,眼前这家伙好像是实打实的人类!

耶稣在上,这还是这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遇到纯的人类!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有毛绒绒的鹿人种和像狗一样的那什么东西……雪狐种……

但那群雪狐种似乎挺喜欢自己的,明明自己一直骂他们来着……

此刻,眼前这年轻的黑发女孩对着阿什莉微笑了一下,轻声开口问道,

“摄魂怪,那是什么东西,电影里的存在吗?”

“啊……没错,哈利波……等等!你知道……你知道电影是什么?!”

阿什莉的眼睛都快要蹦出眼眶了,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子来,她还以为是自己家乡的人来接自己了。

哈哈,原来五角大楼已经能研发出穿越世界的救援队伍了。

太好了!

看着眼前莫名露出愉悦表情的阿什莉,黑发女孩温和一笑,随后看向了旁边的暴雪,点了点头道,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太好了?我叫阿什莉·奥康戴尔,住在美利坚合众国华盛顿特区的……”

“嗯,某种意义上来说,来接你只是顺带的,而且就算是这样也不是接你回到你的那个……家。”

“哈?你说什……”

阿什莉的表情微微一滞,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说的语言都和自己不一样,但奇怪的是,自己就是能听得懂她说的话。

果然,你还是幽灵吧……

眼前的黑发女孩看着阿什莉呆呆的模样并没有打断,她看向了四周的暴风雪,随后轻轻抬起了自己的手杖点在了地面上。

“空!”

下一秒,整个北境的风雪都好像静止下来。

那狂躁的暴风如同被一双温柔的大手给抚平,就连被其裹挟的皑皑白雪都倏忽停留在了半空,随后又如舞蹈一样落下。

整个北境,在这一秒,沉睡在了眼前这个女孩的脚下。

阿什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直到方圆百里的白雪都尘埃落定,连天上的云朵都全然消失,露出了天空上的星空和那轮硕大的明月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耶稣在……上……”

“好了,回到刚刚的话题,阿什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眼前的女孩虽然是问阿什莉,但她却头也不回地在往前面走,直到她前面的声音传来时,阿什莉才愣愣地看向她的背影。随后,她便向她追去,然后因为她背上的绳索还没取下来,所以那背后原本被先前这女孩一震脱离卡死的雪橇也被拉着跟她一起走了,

“额,我是说……我操,姐妹,你刚刚……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我操,太帅了那一招,简直就像是……等等,你和我来自一个地方,姐妹?”

“嗯,是这样。怎么,觉得全世界只有你一个转移之人?”

“转移之人?这是我们的名字吗?还是说一个组织?是你取的吗?我……”

就在阿什莉还要接着说出粗鄙之语的时候,眼前的女孩没有回头,却伸了伸自己的手杖,那手杖猛地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吃痛地将要出口的话语给咽了进去,

“阿什莉,用词干净一些。”

“……天,你怎么像是我老妈一样。她也这样……‘哦,阿什莉,站直!坐好!还有注意你的舌头!’烦死我了……”

“但我确定,你的老妈不会把你变成一只流脓的蛤蟆的,对吧?”

眼前的女孩微笑着转过头来,让阿什莉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直到好几秒之后,她才有些迟钝地看了一下对方那黑色的手杖,应道,

“好……吧……我会注意的。”

“这样就好。”

“那……你叫什么名字,姐妹?”

“唐泽……唐泽明日香。”

“哦,日本人,稀奇。嘿,你知道吗,我的班上也有一个亚裔,学习很不错,之前我还经常借她作业抄。她也是一个日本人,叫什么来着……Jennie李?”

“那是中国人。”

“怪不得我这么叫她之后她再也不借作业给我了,我c……”

下一秒,唐泽明日香的手杖就亮了起来,阿什莉即将出口的话语又戛然而止了。

阿什莉就这样拖拽着这厚重的雪橇,一路跟在眼前这名为“唐泽明日香”的女孩的背后,她撅了撅嘴,明明眼前这个家伙和自己一个年纪,却这么老气横秋的,装什么啊……

“所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你……你又是来干什么的……先前你不是说要来接我吗?虽然只是副业……”

“阿什莉,其实从你穿越过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原本就是要来接你的,但因为一点其他的事情耽搁了……正好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来北境,正好就是今天。”

“所以,你就让我和那群长角的怪物待了这么几个月,还看着他们把我扔在雪地里?”

“首先,他们并不是怪物,而是给你吃给你喝的鹿人种,劳动换取食物是这个世界与我们原本那个世界最基础不过的规则;其次,我并不欠你的,我就算不来接你,让你老死在北境里也没有关系;最后,不是他们把你扔在雪地里的,是你自己置气走掉的……”

阿什莉越听脸上就越不好看,听到最后她的脚步突然停在了原地,她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服气地将自己肩膀上的绳索给解开,随后三步并两步地走向了眼前的唐泽明日香,对着她道,

“操!够了……行,你在暴雪里救了我,我欠你的。我来到这个世界也全部都是我自讨苦吃,是我该得的。我就活该在这个破地方劳动一辈子,然后老死在雪地里行了吧?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我也不想听你这个还没我高的鸡头蒜在这里当我老妈一样地说东说西……”

她一边叫骂着往唐泽明日香走去,伸出的手很快就要抵达唐泽明日香的肩膀,但下一刻,眼前那原本娇小的女孩就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了。

那一瞬间,一双猩红色的寒冷眸子就那样直直撞入了她的眼中,像是要将她的灵魂给撞碎一样。

阿什莉的动作一下子僵硬在了原地,而唐泽明日香也没有其余的动作,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随后抬起了自己的手杖,敲了敲她的脑袋,

“随你的便,你现在回去也行,正好我现在有事情要做,做完了我会再来带你走的……”

操,合计是必须要和你走了是吧?

“不过还是有一点要提醒你,虽然我不在意你把我看得和你一样年轻,但在这个世界最好不要以貌取人……”

阿什莉还沉浸在刚才眼前这个看起来“年轻”的女孩那恐怖的一瞥的余韵中,就连说的话都有些止不住颤抖起来,

“反正不都是要和你走吗,哈,什么也不告诉也没关系,说这么多有屁用啊……”

“并不是一定要和我走,只是未来的一段时间要和我待在一起而已。如你所见,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你一个转移之人,而我是来到这个世界上最早的转移之人之一。我是来帮助你适应这个世界的,你在这住了几个月,不是除了那群鹿人种和雪狐种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吗?”

“……也是,我还以为这个地方没有人类呢。”

唐泽明日香的脚步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她回头看向了跟在身后的阿什莉,随后又看向了那远处被她落下的雪橇,随后她点了点自己的手杖,随着一道极其黯淡的光芒闪过,那雪橇就像是被风拉着独自朝着远处的鹿人种部落跑了过去。

“操,真帅……”

阿什莉嘀咕了一句,随后回头看向了不再往前走的唐泽明日香,发现此刻,她们两个正站在一片雪原的中央,而唐泽明日香则安静地望着月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等待了良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个女孩的身边一点都不冷,但她还是不由得问道,

“你不是来这里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办吗,什么事啊……”

“我来这里见一个朋友。”

“这里?这里有个毛啊,我什么都没看见。”

唐泽明日香微微一笑,随后对着她解释道,

“阿什莉,这个世界一共有三层。最里层的就是我们所站的地方,它可以叫做‘现实’,是大多数生灵生存的地方。现实又能分为尘世、太宇和物质的边界,但这些你可以先不管。现实之外,是一层紧紧包裹着现实的空间,那里是由一位神明司掌的空间,我们管那地方叫做‘夹缝’。而在夹缝的外面,是一处更加广阔的空间,那既是这个世界的最外层也是这个世界的最深层,那地方就叫做‘灵界’。”

阿什莉张着嘴,愣愣地听着这极其陌生的概念。虽然也不知道她到底记住了多少,但总归比每天在雪地里拖雪橇和铲狗屎要好。

“我的那位朋友就在灵界里,与我们相隔着夹缝相望……”

紧接着,唐泽明日香抬起了手指,对着阿什莉接着道,

“而在现实里,有两个地方离灵界最近。一个地方就在我们的脚下,雪境大陆的某一点,而另外一点则在龙尾岛,在费马巴哈龙神的子嗣所创立的龙廷的位置。”

阿什莉的表情变得有点抽象,她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说道,

“啥啥啥……费马巴哈龙神、龙尾岛、龙廷?”

唐泽明日香不理她的不解,只是接着说道,

“每次和我朋友交流的过程实际上都很危险,你待在我的身边应该没事,但其他的生灵就不行。所以我才要扬起恐怖的风雪,将这里的生灵全部都驱逐出去一段距离。”

“应该没事,我操,这话你也……等等?你说什么?刚才那该死的把我困在里面的风雪是你搞出来的?”

阿什莉说着说着就绷不住了,她连忙把自己的面罩给扯下来,露出了里面已经回温变得红扑扑的漂亮的小脸蛋来。

她长得很好看,而且看得出来,在来这个世界之前一直都是家里的宝贝,被娇生惯养的那一种,不然就不会被这里艰苦的环境折磨了几个月都还能看出其美丽来……嗯,天生丽质也占一部分的原因。

而闻言的唐泽明日香也再次转过头来,她的脸上也终于带起了一抹恶作剧的笑容,随后,她点了点头,大言不惭地说道,

“的确是这样。”

“我c……”

阿什莉咬牙切齿的话语还没说完,眼前的唐泽明日香便满意地微笑一下,随后举起了手中的手杖指向天空。

“轰隆隆!”

霎时间,一股天地变色的强大能量就从唐泽明日香的手杖上迸发而出。

阿什莉深吸一口气,浑身失重的同时十分丢人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巨大的冲击力将旁边地面上积攒已久的风雪全部都冲飞出去,将冰原上的地层和结冰的河流都给冲得全是龟裂,此刻的阿什莉无比相信唐泽明日香所说的那些话。

她忽然觉得有些眩晕,因为此刻,在唐泽明日香手杖上溅射出来的光芒好像有形一样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激起了一道道如波浪一样的极光。

随后,上方的星辰与银河都好像被唐泽明日香的力量拖拽着移动了一样,在不断往此处渺小的大地上靠近。

“我操我操我操我操!”

阿什莉被吓得惊慌失措,差点没尿出来,她恐惧地不断后退,生怕天空坠落下来将她给砸死。

但也就是在这炫目的光彩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个虚幻的、金色光芒凝结而成的绳结……

她并不知道那些绳结是什么,却总觉得那些绳结在呼唤自己,而那些绳结中不断浮现出一个个她看不清楚的画面……

但极端恐惧的她哪里有什么闲心去研究那些绳结和画面代表着什么,她只颤抖地趴在地上不停尖叫起来,对着唐泽明日香大喊道,

“啊啊!操!啊!救命!救命!要死了!我的天哪!唐泽明日香!啊啊!天要掉下来了!”

而始终站在原地的唐泽明日香看着阿什莉像一个毛毛虫一样在地上匍匐着,甚至想要挖一个洞钻进去,然后实在是憋不住笑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实际上,她早就能把手杖给收回去的,原本也没这么大的动静。

但让这个嘴臭的小家伙难受一下也许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呢?

看着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估计再不停下她就要休克或者失禁。

于是,满脸笑容的唐泽明日香才素手一收,将那闪烁着巨大光芒的手杖给收回自己的手中。

“空!”

“哈……哈……我……我不行了……天……我的天哪……”

旁边的阿什莉都要昏死过去了,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把她的小心脏都要吓得跳出来了。

她依旧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地上,就像是躲避校园枪击案那样地抬起一点头来打量着四周,生怕四周出现什么比枪手的子弹还要恐怖的东西……

但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安静下来了,唯独那依旧站在原地斗篷飘飘的唐泽明日香是那样潇洒和优雅。

“哈……我……我……”

“抬头吧,阿什莉,我的朋友来了,要打一个招呼吗?”

“朋……朋友?”

阿什莉抱着自己的脑袋在雪地里磨蹭了片刻,随后她才遵循着唐泽明日香那带着笑意的提醒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下一刻,一轮好似虚幻又好似实体的巨大月亮就那样占据了她视野里的所有天空,就那样离她仿佛咫尺距离又仿佛远在天边地望着她。

那是,如此明亮、如此巨大又万分冰冷刺骨的月亮啊……

“月……月亮……”

唐泽明日香微微一笑,将手杖收回了怀中,同样看向了天空,低声道,

“是啊,祂就是月亮。”

正文番外·拜蒙的图书馆

“嗡嗡嗡!”

不知到底有多么深邃、多么幽暗的黑暗深层,随着一阵奇异的波动闪过,一本方方正正的书本倏忽从半空中出现,好似穿越一样朝着眼前的黑暗之中掉落而去。

“哎呦呦!”

那在半空中不断翻滚的书本艰难地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竭尽全力地控制住了自己接着向下坠落而去的动作。虽然,他那书封上仅仅只有一只眼睛的“脸”十分紧张而警惕地看向了黑暗的四周,似乎是在确定周边的环境。

在感受到此处无比炎热的气氛以及那浓郁的恐怖气息之后,即使是一本书籍的他还是难免有些害怕地向后退缩了一小段距离,

“伟大的书爵士埃姆哈特真的做到了!我成功了,我真的通过先前发现的【门】来到这里了!传说中恶魔们居住的【恶魔王朝】……我已经闻到了好多诱人的味道了,是在那边?”

是的,此刻,进入这无底深渊的书本就是书爵士埃姆哈特。

此前,他已经在地面之上游历了很久很久了。他只记得自己是一位伟大圣裔的造物,也知道圣域这个概念,但不知为何,一到要回想起具体的画面等记忆时,他的脑海里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是被人粗暴地扯去了这一切一样。

失去记忆的埃姆哈特在尘世中流浪和寻觅了很久,期望找到任何一点点关于圣域与圣裔过往的蛛丝马迹,但遗憾的是,他的收获并不丰盛。

但先前,他在南大陆一处极其隐秘的遗迹里找到了一扇恶魔侍从们留下的传送门,虽然是坏掉的那种,但这可难不倒天下第一聪明智慧的圣物埃姆哈特。

传说恶魔们是和圣裔大人们齐名的古老存在,如果找到了恶魔们居住的恶魔王朝,那里一定有关于圣域的记载。

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后,埃姆哈特终于将那个传送门给修好,并于现在传送到了这里。

埃姆哈特待在岩壁的凸起后,让那些天然的凸起作为自己的掩体,他就这样一层层、一米米地向下方幽暗、炎热的深渊落去。

“别怕,伟大的书爵士,恶魔们都被母神封起来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的,对,没错,是这样的……只要循着知识的味道找到我要找的东西就没关系了……”

他一直在内心中给自己鼓气,随着他的降落,那幽邃岩洞尽头下方的景象也终于撞入了他的眼睛。

只见穿过了这一垂直的岩洞下方,是一片极其广阔的空间,不知道具体有多大,但就如同一片岩浆铺陈的无边海洋那样,而在那岩浆之海上方,稀疏地分布着几座外形极其怪异的建筑。那建筑毫无对称的美感,就如同扭曲和混乱的漩涡那样让人看得心绪不宁。

而最重要的是,埃姆哈特隐隐约约地看见了那藏匿在岩浆下方被限制住的一根根火柱,那火柱中央沉睡着一个个光凭气息就让他感到十分恐怖的阴影。

那便是……恶魔们的身体吗?

直到此刻,埃姆哈特才意识到,那岩浆的海洋似乎就是某种可怕的禁锢,仔细看去,那岩浆的涡流中不断扭转着,不自觉地形成了一个个永不消亡的力量所代表的符号:“∞”

“哈……果然,这群恶魔都被封印着呢……”

下方的空间一片死寂,仿佛一点生机都没有,看来正如他先前所了解到的那样,所有恶魔现在都寄了,根本没人管的了自己!

在小心地观察了许久之后,埃姆哈特终于自信和大大方方地从上方的岩洞中跳了下来。

现在,他就要寻找那些美味知识的香味在哪里了。

埃姆哈特漂浮在岩浆之上,艰难地在硫磺和某种烧焦了的恶臭味中找寻自己的目标,但对于世界上第一伟大的书爵士而言,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哈,有了!

他很快就在一处岩浆上的建筑找到了对应的线索。

和其余混乱无比的建筑截然不同的是,那建筑即使在埃姆哈特这样极其挑剔的审美观点中看来也十分完美,那建筑分上下两层,由不断旋转的内外两层形体组成,如同一只概念化的眼睛,也如同海洋中的漩涡那样美丽。

那建筑就这样安静地矗立在岩浆之上,仿佛这恶魔王朝的中心那样,却一点声响都没有,想必它的主人也和她的同胞那样全部都被锁在岩浆之下呢……

埃姆哈特很快就来到了那建筑的前面,却见到那建筑的大门如一扇巨大的镜子一般倒映出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埃姆哈特来。那大门紧闭着,让在它面前如此渺小的埃姆哈特不禁疑惑自己到底要怎么把它打开。

可就在这时,那大门的镜面上,倏忽闪烁出了几行文字,

“我是我之我,我是思之思。”

“我是无可倾听之歌,我是无可察觉之眼。”

“请问,我是什么?”

埃姆哈特歪着头看向了眼前的文字,轻蔑地笑了一下,喃喃道,

“哈,竟然是谜语,看来这群长着角和尾巴的恶魔也是有脑子的家伙……”

埃姆哈特思考了好几秒,随后试探性地说道,

“灵魂。”

“咔咔咔!”

随着埃姆哈特的答案出口,眼前如镜子一样的门扉便从中间处分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随后自动地向里面打开,露出了里面带着一股淡淡幽香的明亮空间来。

“哈哈,伟大的书爵士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存在。”

他方方正正的书本脸庞不自觉地就仰了起来,一副骄傲自大的样子。

只是瞬间,他就被里面随便每一本都传来致命**力的书本所吸引,迫不及待地就进入了其中,就连身后那如镜子一样的门扉缓慢地关上了都不知道。

而在他的背后,随着那门扉的关闭,那外面呈现谜语的文字一点点向内映射,最终变成了一个极短的名字。

“拜蒙”

里面的空间极大,但却没有书架这样的构造,更别提什么书本一类的东西了。

比起图书馆,这里更像是一个画室。

明亮的空间里,这里的墙壁上、竖起的画板上、方正的画框内,出现的只有一幅幅被浓郁油彩所覆盖的画面。

那些图画呈现出来的画面像是不同的视角中看见的,因为有很多画面埃姆哈特只是看见就觉得眩晕。

他看到了一个在无垠银河深处中不断盘旋的、好似由无数金色触手组成的漩涡。明明那个存在应该是那样显眼,已经占据了整幅画面七八成的部分,但即使是以作画者的视角看来,那个藏匿在星河之间的存在都是那样难以察觉。

但埃姆哈特还是看出来了,那不断坍缩的触手似乎在作画者的视角里……

逃跑?

在看到那东西的时候,埃姆哈特的眼睛就如同燃烧起来想要赶快转移视线,也就是在此时,他这才在那画框的底部看见了一行用圣裔文字书写的标题,上面写着,

《胆小鬼》

埃姆哈特丝毫没有理解画面上文字的内涵,但这并不妨碍他激动得落下泪来,因为过了这么久,他终于看见了圣裔文字的真迹。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副画作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寻找了很久的伟大圣裔!

这群该死的恶魔居然真的有圣裔的线索,太好了!

他迫不及待地向前阅读这偌大空间中越来越多的画作,但实话实说,他大多数都看不懂,甚至很多画作都看得他不自觉地想吐,只能读懂下面的圣裔文字。

那些画面埃姆哈特不敢多看,因为他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的书页开始有异动了,于是他只好闭上了眼睛,朝着前面接着走,终于略过了那一幅幅的画面,来到了第一层的中央位置。

在这里,他没看更多关于圣域的线索,反倒看到了其他更加古怪的画面。

他看到了一座狭小的、只有几叠半的房间,房间的墙壁上、电视机上全部都铺满了写满奇怪黑色文字的纸张,而一个人类女孩就那样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没有头颅……

他看到了一座被钢铁森林和霓虹灯铺满了的城市,在那霓虹灯下,无数身上长满了机械躯体的人们正呐喊着,而天空上,一个将自己绑在一个类似于火箭一样的男人身上正如同病毒一样蔓延出机械……

他看到了一个被炮火犁过一遍的城市废墟,一个披头散发的金发女人流着血泪,眼睛都快从眼眶中跳出来地、死死地抱着怀中一个早已僵硬的女孩的躯体……

他看到了一个在两座墓碑前醉着、跪倒着、咆哮着的男人,两座墓碑上分别写着“迦勒·乌兹最爱的妻子”、“迦勒·乌兹最爱的女儿”……

嗯?

等等,自己为什么突然能看清楚上面的字了?

埃姆哈特愣愣地如此想到,但眼睛却不自觉地向后看去,在后面,还有好几副这样的画,但他还没来得及看完,身后,一个温柔的女声就叫住了他,

“埃姆哈特?”

埃姆哈特愣愣地转过头去,就看见了在身后无数颜料铺陈的五颜六色的空间尽头,一个穿着白袍的、圣洁的、温和的女性正站在阴影处,那阴影刚刚好遮蔽了她胸口以上的上半身。

但虽然连全貌都未看清,埃姆哈特望着那身影,却总是想要流下眼泪来,他不自觉地喃喃了一句,

“妈妈……”

那女性似乎也很讶然,于是连忙对着他伸出了手,

“埃姆哈特,快过来,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妈妈!”

埃姆哈特再也控制不住地飞了过去扑到了她温暖的怀抱中,在这一刻,埃姆哈特好像终于觉得宁静下来,就算在尘世中寻找了如此之久,只要此时此刻能找到创造自己的圣裔大人,他就觉得值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待在恶魔的深渊里……先前圣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你们都不在了,就丢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呜呜……告诉我……”

“对不起,对不起,埃姆哈特……妈妈也没有办法……”

那温和的手臂轻轻地抚上了埃姆哈特的书封,如同安眠曲一样地开了口,

“因为……”

“因为妈妈早就死了啊……”

闭上眼睛的埃姆哈特听到了这一句宛如呓语、宛如呢喃一样的声音过后瞬间整个书身都感觉到了极度的恶寒,他睁眼抬头一看,却见眼前穿着白袍的女性身影压根就没有头颅,而在她的背后,无数只长着眼睛的手臂正在不断从黑暗中伸出,拽住了抱住埃姆哈特身体的女性的四肢……

“啊啊啊啊!”

埃姆哈特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一个起身倒退出去,却好像浑身都没了力气摔倒在了地上。

“埃姆哈特!!你要去哪里?!!”

“救救我!救救妈妈!”

那被无数只手臂抓取着被拆解的身体不断嘶吼着向着埃姆哈特扑了过去,埃姆哈特被吓得魂飞魄散地往回狂飞,但好像已经为时已晚了。

四周,被颜料涂抹得满满当当的空间好像全部都活了过来。

他好像看到了其他无数明媚的世界,看到了那些世界生活着的智慧生命,有很多和这里的人类相似,又有很多像是一只只巨大的虫子,像是一团黏稠的橡皮。

他好像看到了一艘艘形状诡异的、在太宇中遨游的舰船;好像看到了无数星星点点的、在一颗白色“太阳”表面生活、建造家园的生灵。

那些……

那些到底是什么?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无数无数文明,看见了那些不同外形、不同文化、不同思想的生灵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建筑、艺术和哲学。

他看到了那些数不胜数的生灵是如何繁衍的、看到那些生灵是如何互相争斗的、看到那些生灵是如何交流的……

埃姆哈特狂奔的身躯内部,不断涌出黑色淤泥一样的物质,连同他的眼睛和嘴巴一起,都在身后紧追不舍的“怪物母亲”中不断流出。

并非是因为看到的知识污染了他,而是因为这里是某些存在的居住之地,是祂本身的气息污染了埃姆哈特。

但无疑的是,他理解得也更多了。

虽然他根本不想去思考这些东西,但脑内那些如同一团乱麻的思绪却自顾自地涌动了出来。

他不禁思考起来,为什么,那些活动起来的画面中的世界看起来和我们这里的这么不一样,难道说,这些都是作画者虚构的吗?

为什么,他们诞生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一个名为“灵魂”的概念?

或者说……

是存在的,只是他们从来没有察觉到过?

但为什么,我们这个世界灵界里的灵魂是有实体而且是汇聚在一团的……

作为搜寻了如此多知识的埃姆哈特,他对很多事情的了解都很深刻,但不知为何,他对灵界都颇有涉猎,唯独圣域的消息,他怎么都找不到。

“埃姆哈特!!”

那无数断肢的声音接踵而至,但埃姆哈特已经飞不动了,他失力一样地倒在了地上,绝望又不甘地想到,

“完了,圣裔大人……我找不到你们了……”

但就在他的眼前,一双从阴影中走出的白嫩的足尖却逐渐显了形状。

原来,那是一位,从二楼处走下来的、真正穿着白袍的身影。

“好了,骆驼,别追他了,他被我的气息【吓】到了。”

“呜呜~”

骆驼?

就在埃姆哈特如此愣愣地想着的时候,一双白嫩的素手倏忽探了下来,将他轻轻地握在了手中,随后,她随意地勾了勾手指,

“撕拉!!”

“啊啊啊!”

随着埃姆哈特一声惨痛的尖叫,两张被某种黑色物质沾满的纸张就从他的体内被撕裂地飞了出来。

这样似乎对埃姆哈特造成了极大的痛苦,让他瞬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但逐渐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他还是看清楚了四周的景象。

四周那些蠕动、活过来的画面全部都安静下来了,压根就从来没动过;而就在这时,一张巨大的骆驼脸又凑了过来,一边哼着歌一边好奇地看着他……

还真的是……骆驼……

他迷迷糊糊地如此想着,而下一刻,一位生着短金色卷发的绝美女性的脸庞就撞入了埃姆哈特的视线。

他一时分不清眼前这位存在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只能将她头上戴着的、歪歪斜斜的王冠当做参照物记在脑海里。

“你好啊,小家伙,我们又见面了。”

“又……”

“啊,都忘了,你已经是第二次被我撕掉书页了,所以遗忘了一些东西……不过没关系,之后你会想起来的。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拜蒙】。”

“拜……”

“记不住也没关系,之后,你会对我印象很深刻的。”

“……”

埃姆哈特没来得及咀嚼她话语中的隐藏含义,但看着她那张笑眯眯的蓝金色的散状瞳孔,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于是,他十分不争气地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

“呜呜~”

旁边的骆驼不解地抬起头来,对着眼前的女人哼哼了一声。

但拜蒙却只摇了摇头表示无碍,紧接着,她便用左手捏着那昏死过去的埃姆哈特转头就往二楼走去。

直到这时,那名为“拜蒙”的女性的右手上握着的一只画笔才从阴影中显露出来。

她似乎正在作画。

随着她的身影走入二楼,原来这里还有更多已经完成了的画作。

有藏在海底深处的一片阴影,投目望去,那阴影之中好像能依稀看见无数张外形神态都各异的面容;有藏在一片夹缝处的,好像由无数气泡凑在一起组成的诡异存在;有隐藏在宇宙的幽暗与明亮的恒星之间的巨大存在,仔细看去,那恒星好像才刚刚诞生……

剩下还有几张,但都放在狭小的画框里,被前面的画面所遮蔽。

那金发的女性哼着歌往前走,很快又路过了一幅更大的画面。

画面中央,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类女性,那女性衣衫褴褛,就那样伸手撑在自己的侧颊上,打着哈欠地盯着远处路过的亚人种女性。但不知为何,明明这个人类女性是那样奇怪,就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下方,用以作为标题的圣裔文字有些歪歪扭扭,似乎表明着作画之人少有的激动情绪,

《该死的漏网之鱼》

那握着埃姆哈特与画笔的拜蒙很快就停下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幅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画布,画布中央的画面精致,看得出用笔的细腻。

画面中,是一个黑发男人的赤着上半身的睡颜,他的面容英俊,脸上带着一种或许脸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亲切,就如同沉浸在一首安眠曲中那样安详。

其他画面中,从未出现过任何与作画者有关的内容或者是信息,就如同是在一位极度无名的观众的眼中所看见的一切。

那画家或者观众或者歌唱家,有前所未有的冷峻的笔触或者声音记录着看到的一切,如同一片宽阔的海洋那样承载了一切的故事。

可唯独,在眼前的这幅画中,显露出了一点端倪。

在那赤身黑发男人的手中还紧紧攥着画面记录者一只白皙的手掌,仔细看去,就像是从画面外伸出的、要紧紧抓住那沉睡之人的歌声一样。

但不知道是画面中的重力太沉,还是本就如镜花水月一般,就算拜蒙将那画布整个扯碎也将他带不出来。

但拜蒙却只是紧紧盯着那画面中沉睡的男人,突然嘴角翘起来了一点。

紧接着,她轻轻地坐在了那巨大画布的前面,伸出了自己的手,摁在了那画布之上,将它调转了一个面。

在那画布旋转过来的瞬间,那从正面渗透而来的颜料仿佛一根根无形的线条,将一个个原本无形的色块拉扯在了一起……

拜蒙看着那些连接在一起的线条,犹豫片刻后还是将画布重新转了过来,将那男人的睡颜重新带回自己的视线。

她白皙的手指在画布上对方的身体上一点点划过,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穿透纸背,好像有什么人在和她无声地与她对弈抗衡一样……

但拜蒙的脸上却没什么额外的表情,良久之后,她依旧笑眯眯地抬起了自己手中的画笔,在画布的底端落了款,

《费舍尔》

“拒绝了海洋的那个人并不知道,海洋已经来了。”

正文番外·一个疯女人

“卡度对纳黎的态度,无论是狮鹫党还是新党都认为是一次傲慢的挑衅。这种傲慢来源已久,从历史文化上,从母神的信仰上便已经初见端倪了……我想,我们的所有国民已经忍耐这群古董很久很久了。即使圣纳黎最底层的渔民,即使是蛇头街道的居民也会心生不满……”

“……正如我再三强调的那样,卡度对我们与施瓦利矛盾的插手是一次不可容忍的挑衅!我们已经受够了他们的指手画脚,受够了他们对我们的欺辱!”

“我们要将所有该死的卡度人驱逐出去!”

“轰隆隆!”

圣纳黎的天空上阴云密布,不时闪过一点隐约的电光,那便是依稀天空上为数不多的光点。沉闷的海风好像人们托举在身上的石块那样,为整个圣纳黎带来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整个圣纳黎乃至于纳黎,都笼罩在了与施瓦利战争的阴云之中,那不安的情绪即使是最圣洁的教堂都不能幸免。

“咚!咚!咚!”

教堂清脆的钟声响起,一间在圣纳黎风雨中显得格外热闹的小小教堂中,不少人都正在忙碌着,

“神父,快来看看这边是否需要拆除?”

“全部都拆掉,墙上这些全部是卡度原典的文字,至少得翻译成纳黎文才行。”

此刻,不少原本穿着厚重朴素黑纱的修女都在这间狭小的教堂中走动着,原本手中应该拿着创世经念诵的她们此时手中拿着的却是各种凿子和铁锤,他们在这间在圣纳黎里都排不上号的教堂里锤锤打打,似乎是在将教堂中一切和卡度那边有联系的东西全部都给敲掉。

一位金色短发的神父正在这教堂的施工现场中焦急地监督着,不时指点那些趴在地上敲打墙面的修女们该做一些什么。

“神父!神父!”

“快点,把那边也改掉!”

“神父!”

“还有母神像……母神手中拿着的……”

就在神父焦急地将目光放在那慈悲的、无官不清地注视着下方所有人的母神像时,他的身后,一位一直在呼喊他的修女终于喘息着挡在了他的身前。这修女张开了双手,阻止了他要将修改的目光继续放在母神像上的动作,

“神父!你怎么能擅自修改母神像上的内容……旁边的很多原典,就算是按照纳黎语翻译也不准确,我觉得不应该……”

这位修女显得极其年轻,看起来还是那样青涩,但身上侍奉母神的修女袍却穿的一点破绽都没有,从这一点上便足以看出她的虔诚来。

神父微微一愣,随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

“你是……前几周新被分配到我们这里来的那个……”

“啊,没错,我先前是阿凡娜乡镇教堂的……”

“抱歉,我现在没空管你,你先去外面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吧……温莎,帮我把母神右手的那本卡度教器给敲掉,要么不要,要么就得换上纳黎这边才会用的杯子!”

“好的,神父!”

眼前年轻青涩的修女看着眼前神父依旧要把教堂内原本圣洁正统的东西全部都给敲掉,便愈又再一次地挡在了神父的前面,对着他说道,

“神父!再怎么样,母神像……”

“行了,我难道会知道母神像不能动吗?但我们有什么办法?这是正统和典籍的能解释的东西吗?现在的圣纳黎有多乱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上个星期有很多只有卡度人血脉的孩子都被杀死了。父母甚至是把他们放在家里都有人用东西去砸他们的门窗,更别说那些被遗弃在孤儿院和街道里的!”

眼前的神父再也受不了眼前这位修女的再三阻拦了,他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头疼地说道,

“许多在圣纳黎生活的卡度人甚至需要把还在襁褓里的黑发孩子用颜料将他们的头发染成金色,即使是这样都不能从那群十分躁动的家伙手中救出自己的孩子。年轻人,你要知道,这压根不是信仰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现在圣纳黎对卡度的仇恨已经彻底失控了,有很多非母神教的极端分子甚至要求把所有母神教堂都给赶出纳黎。

“总教堂和高级教堂都派驻得有黄金宫的骑士看守,这样他们的外墙都难以幸免,被很多愤怒的家伙用东西砸了个稀碎。你……你到底是想我们这群虔诚的信徒现在抱着歉意将母神的神像改造,还是要等那群疯子晚上摸进来亵渎母神的神像?”

那年轻的修女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神父,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再看向四周,却发现这狭小教堂内的所有修女都在看向她。

或许她们也并不愿意这样做,但时势使然,这是无奈之举。

而她这位从乡下来的年轻虔信者也终于在这座大城市中学到了她的第一课。

她抿了抿唇,有些难过又有些悲伤地对眼前的神父道了歉,

“抱歉,神父,是我考虑不周了。”

“……去外面吧,我们现在没有精力教导你母神的教诲。先用你学习过的内容安抚一下别人吧,如果外面有信徒来拜访的话,还请你安排一下。”

实际上,像是他们这样的小教堂能有什么信徒拜访呢。

他们这里实际上都不算是一个正宗的教堂,而是一个还未落成的教会学校的雏形,鲜有人过来拜访和祈祷。

当然,也不排除在其他教堂都被砸了的情况下会有信徒过来?

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神父只是想要把自己给支开,让自己冷静一下。

这位年轻的修女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离开了这正在进行“改造”的教堂。

外面的天空雾蒙蒙的,她从内厅走向了外面,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调节一下自己的状态,但就在此时,原本负责警戒外面的另外一个年轻的修女同伴就跑了过来,她十分紧张地看了一眼走出来的修女,对她道,

“嘿,先前那个疯子又来了!交给你了!”

“哎哎?又交给我……”

这修女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但转头过去,那同伴便已经跑远了,似乎对那个“疯子”颇为忌惮的样子。

看着同伴消失,修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走向了外面的前厅,很快就在满是整齐排列的椅子末尾看到了一个满头黑色长发,身着一身绅士服的女士。

虽然衣着看起来很不错,但她身上弥散出来的散漫气息还是显得她与这里那样格格不入。

她放松地将两只腿翘在前面的木椅上,将两只手当做枕头一样地放于脑后。明明头发那样长,一双看起来十分骇人的眼神却瞬间就抓住了进入前厅的修女。

那女人对着修女摆了摆手,嘿嘿笑道,

“嗨,美女,结婚吗?”

“哎……”

年轻的修女叹了一口气,随后直接来到了旁边举起了打扫卫生的扫把,然后就打向那散漫的女人,

“去死去死去死!”

“哎呦哎呦,别乱来,我错了我错了!”

她那女人被举着扫把的修女打得抱头鼠窜,修女好像是在发泄这些时日的不满那样,对着这个疯女人疯狂进攻,但眼前这人却极其灵活,压根碰不到她一点。

打了半天,给修女累得气喘吁吁,那疯女人却依旧神色如常。

她微笑着又翘着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一副极其讨打的样子。

修女累得直不起腰来了,撑着扫把在一旁一边喘息一边后悔。

在两个星期前她乘坐火车进入圣纳黎的路上,她就撞见了这个女疯子。当时她颓废地待在路边,自己谨记母神的教诲前去帮忙,安慰了她很多话语,结果就被这个家伙给赖上了……

“你……你到底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我?”

那疯女人指了指自己,随后又笑眯眯地指了指后面的墙壁,修女抬头看去,就看到了墙壁上还未擦去的文字,上面写着,

“告解你的罪”

修女微微一愣,随后将手中的扫把给放下。她虽然有些气愤眼前这个家伙散乱的作风,但心中对母神的信仰还是让她将对方的需求放在了最前面。

母神说,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她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随后强迫自己坐在了眼前这女人的旁边,说道,

“好吧,你有什么罪,请告诉我吧。遵循母神的教诲,我绝不泄密,绝不掺杂私欲。我将会用纯净的善心,以母神的名义引导你走出迷途……”

眼前的女人微笑着说道,

“不用这么严肃,就当是正常聊天就好。你这样的话,来这里告解的人将会很有压力的。”

“请说吧。”

“其实……我是个疯子。”

“我知道,然后呢?”

“我是认真的……”

修女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还以为眼前的女人又在开玩笑。但眼前的女人沉默良久,当她转过头来时,修女看到的表情,却只是一个满是裂纹的笑容。

她无奈的表情一点点变淡,随后变得认真起来,却听见对方微笑着接着说道,

“像我这样的人,生来就面临着一场没有尽头的折磨,注定走向悲剧的结果。我曾经以为我是特殊的,是超脱于别人的,但最后我才发现,我并非如此……我只是,运气比别人要好而已。”

修女微微一愣,随后说道,

“那,这个疾病是怎么来的呢?总有一个源头和原因吧,能告诉我吗?”

眼前的女人转过头来看向眼前的修女,随后摇着头道,

“这个……”

“有一点难以出口吗?没关系,母神会原谅你的……但我依旧能感觉得到,你在苦恼着什么,能将苦恼的事情告诉我吗?”

“……修女,来讲一个寓言吧。”

“请说。”

“你知道泰坦尼克号吗?”

“……那是什么?”

“啊,就是……算了,我已经开始有些神智不清了。”

眼前长发散乱的女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修女总觉得眼前的女人的身上总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假设你是一艘大船的船客,在船只在无垠大海上行驶的时候,死神突然现身,戏谑地告诉了这艘大船上的船长、大副他们一个预言,但没一个人能读懂这个预言具体说了什么,只是知道一件事:这艘船注定会沉没。但在哪里沉、怎么沉都是一个谜团。”

眼前的女人手舞足蹈地表演起来,她栩栩如生地分饰几角,还原着船上的一切,

“船长说:‘啊呀,既然如此危险,那我们就赶紧返航吧,回到我们出发的地方!’大副却说,‘等等,船长,有可能预言中我们船沉的地方就在我们返航的地方呢?我们应该硬着头皮往前面开,然后找个近的地方靠岸!’二副说,‘哈,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在找地方靠岸的过程中吗?’三副说,‘我们应该一直往目的地开,不要偏离航线!’舵手说,‘不如我们就这样等死吧’……”

下一秒,她的笑容戛然而止,突然变成了一个有些毛骨耸然的、神经质一样的面无表情,那好像才是她原本此刻应有的表情。

只见她直直地伸出了手指指向了眼前的修女,对着她缓慢地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你,这个船上的一个普通人,实在是聪明绝顶,你不仅偷偷听到了死神告诉船长他们的预言,还无意之中破解了那个预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当你意识到这个预言真正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你却发现,原来那预言已经近在咫尺,近到你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沉没的预言了……

“但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独自一人悄悄溜走。抛下船上的一切,什么狗屁预言,你在船上认识的朋友,虔诚信徒,什么都丢掉,然后跑掉,反正除了那几位船长和大副之外,船上的乘客没有一个人知道那预言,他们现在都还在船舱内日夜笙歌,快活着呢……”

修女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她认真地思索起了对方的话语,随后呢喃道,

“嗯,就不能带着更多的人逃跑什么的吗……如果你已经有了逃跑的方法的话……”

“当然不行了,你想想,一个戏谑的死神怎么能忍耐看着马上坠入囊中的猎物跑掉许多呢?也许船上的乘客那么多,跑丢一个他都不会发现,但跑丢两个、三个或者是更多,他就发现了呢?”

眼前的女人又摇了摇头,进一步解释道,

“而且,说实话,这艘船上的大多数人也对你也不怎么好。或许在船上的你都不应该是一个人,你就应该是一个肮脏的、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什么的呢……哈,这样逻辑也更自洽了,老鼠才能偷听到大人物们的谈话嘛,也才能从死神的手里逃出来不是?”

修女思索着,但却并没有执着于这个预言,在这个预言的漏洞上做文章。

她只是有些担忧地看向了眼前眼神有些放空的女人,随后她犹豫片刻之后忽然张开了双手将眼前的女人抱在了怀中。

修女那毫无私欲的、那温和的、带着虔诚的温暖的拥抱将那女人即将出口的话语给融化在了口中,她微微一愣过后,双手却自然地张开,没有反拥抱回去。

直到一秒过后,眼前的修女才轻轻放开了眼前的女人,她开口道,

“虽然也许这个预言并不指代你,但我能感受到你的迷茫和痛苦。你在愧疚,在感到遗憾,而老鼠和恶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的……”

眼前的女人瞥了修女一眼,随后嘿嘿笑道,

“如果是以前,像你这样的美女入怀,我早就prprprpr……”

修女面无表情地又转头去取扫把,但却被身后女人的笑声给打断了,

“开一个玩笑,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我是好涩了一点,但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修女无语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看向了身旁那目光放空的女人,犹豫片刻之后,她忽然说道,

“如果实在没办法避免,那就离开吧……”

旁边的女人转过头来看她,但修女却一直望着身前那一段卡度正典的文字,她知道,在不久之后,这一行文字也即将被凿除。

结合现在敏感的环境,这位修女还以为身旁这位黑发的女人是一位在纳黎求生的卡度人,虽然面容看起来不太像,不过这家伙的脸基本上都藏在黑发里,可能自己没有观察仔细呢?

仅仅只凭这家伙的一头黑发,也许就能看出她的卡度身份吧?

“母神曾经教导过我们要温和、要向善、要虔诚,但自我从我的家乡走到这里,我却对别人大失所望。不仅是纳黎大失所望,就连许多虔诚信者的圣堂卡度也是如此。原本应该远离尘世的信仰者们,一边念诵着母神的誓词,一边残害生灵、欺瞒和暴戾……”

旁边的女人微微一笑,看着这位望着墙面发呆的修女说道,

“失望了?”

但没料到,这位修女却摇了摇头,随后转过头来笑道,

“不,我并不失望。或许,我只是迟迟没有发现,我所信奉的教律只是针对我自己的。我并不想当一个疯狂的信徒,也并非对我从未见过的母神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只是笃信母神的善良,希望将她的善良化作我自己的善良;我只是笃信母神的智慧,希望将她的智慧化作我的智慧。

“只要我自己不愧疚,做到了我的最好,那么我便不会苛责我自己。朋友,你也是这样,没有人会苛责你,苛责你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自己……”

眼前的女人就那样看着眼前的修女,沉默两秒之后,她微笑着站起身子来,随后伸手一招,手中便陡然出现了一叠厚重的钞票和一个小小的盒子,

“谢谢你,我感觉已经好多了。或许今天就是我们缘分的最后一天,所以临走之前,我要留给你一些礼物,以表达对你的感谢。”

眼前的女人呵呵一笑,随后将那一叠钞票和盒子随手一扔,那两样东西便好像自动寻主一样飞到了修女的手中。

那修女微微一愣,便急忙要起身拒绝,

“身为母神的信徒,我怎么能……”

“要不要先打开看看再说要不要拒绝?”

“……”

修女微微一愣,随后将那小盒子给打开,却倏忽发现,里面竟然躺着一本极其古朴的书本。

那书本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的侵蚀,甚至于上方记载的文字都并不是卡度文,而是更加古老的古人类文。好在,修女虽然是从小地方来的,但从小就热爱学习,喜好钻研各种经典,所以对古人类文也有所涉猎。

她认出了这本书的名字,

《创世经》

“创创创……创世经的源本?!!”

修女被吓得手抖,差点抖得连那盒子都拿不稳了,但好在对母神的信仰还是让她拿稳了这极其宝贵的东西。

她的小脸煞白,呆呆地看着眼前全身是谜团的“疯女人”,颤颤巍巍地说道,

“你……你该不会……是那种全人类通缉的大盗吧……这源本可是……供奉在卡度圣教堂的最底部,由无数红衣主教守护和供奉的东西……为什么会……你到底……”

眼前的女人则微微一笑,说道,

“别着急,他们的没有丢,你拿的这本也并非是假货。”

“那……那……你调换了?”

“没有,只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对我是唯一的而已。”

“哎?”

眼前的疯女人转头就要准备离开,而站在原地的修女还是如一根钢钉一样站在原地不停颤抖。这东西的份量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一旦这东西失窃,卡度甚至会不顾一切地对外发动战争,要么把整个国家打没,要么就把这东西拿回来,可见这东西到底有多么重要了。

而现在,这所有教堂信奉的圣物,就这样躺在自己手中?

她丢也不是,拿着也不是,甚至都不敢动,就那样欲哭无泪地看着那女人神态轻松地朝着门外走去,

“喂!你……我……这……神圣的东西……该怎么……”

“还能怎么,你留着呗。你要拿出去卖和分享也行,就是可能晚上会被卡度的间谍偷偷抓走,然后拷打折磨你,逼你说出真相什么的……”

“啊?”

“哈哈,开玩笑的……”

话语到了最后,那已经快要走出门扉的疯女人又回了头,她微微笑着,从那长黑发中显露出了一只带着笑意和深意的眸子,

“安心,没有任何人、任何存在会发现这里和你的,即使是你的母神也不行……”

“哎,你在说什……”

“告……对了,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修女小姐。”

“特蕾莎,叫我特蕾莎就好。”

“哦,我叫秦始皇,你也可以叫我的外号,红中啦,奥特曼啦,假面骑士啦……当然,别叫我亚人娘控。”

“哈?”

特蕾莎愣愣地捧着手中的钞票和那本古朴的创世经,眼睁睁地看着那疯女人的背影摆着手消失在了教堂的门口。

从那以后,那女人便再也没出现过,就好像她所说的那样,她们之间的缘分在那一天阴沉沉的下午就结束了。

一切对于特蕾莎而言都像是一场梦,如果不是那经由她再三确认是真品的创世经源本还躺在她的书桌上,她或许真的会怀疑那天下午是自己没睡醒……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天气都很不错,天气晴朗,不再阴云密布,而他们的教堂学校运气也格外地不错,没有任何一个发了疯的暴徒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他们原本为即将来的政治冲击所做的准备全部扑了空。

神父和其他修女都在大呼“母神保佑”,只有日夜研读创世经源本的特蕾莎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女人临走前说的话。

又过了几天,那是一天阳光明媚的下午,整个学校都在有些闷热的午后享受着久违的宁静,好像外面繁华的、商业气息浓厚的圣纳黎所发生的一切都与这里无关一样。

特蕾莎研究创世经累了,便会拿着扫把在外面打扫卫生,将积攒的灰尘和外厅信徒来过所坐的桌椅给摆好扶正。

那墙壁上,一行因为“运气好”而幸免于修女们用凿子和锤子改变的纯正卡度文原典的内容还刻在墙上,上面写着,

“告解你的罪”

扶着扫把的年轻修女特蕾莎在那行文字前面驻足良久,因为直到她通读了创世经全篇,她才忽而发现,母神对在凡尘间受苦的孩子所说的并不是这一句话,她真正所说的是,

“直面你的心”

想于此处,特蕾莎不由得微微一笑,但就在她摇了摇头要往下扫地的时候,教堂学校外面,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却如同雷声一样将整个教会学校划开。

“哇!哇!哇!”

特蕾莎微微一愣,随后极其焦急地跑向了门口,连忙将紧闭的大门给打开。

却见外面的台阶上放了一个小小的木篮,不知道放在这里放了有多久。

在木篮中,一个被襁褓包裹着的婴儿就那样嚎啕大哭,看起来才出生不久,或许才刚刚醒来,因为饥饿的缘故不由得哭喊起来,寻求着母亲的喂养。

而最关键的是,从他头上才刚刚生长出的毛发都能看出,他天生有着一头黑发。

这个孩子有着卡度的血统!

想到这一点,特蕾莎便心惊胆战地将木篮子抱起,十分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有别人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发现这个孩子的血统。

但正如先前他们教堂的运气如此之好那样,这个孩子也奇迹般地染上了这个教堂的好运气,他放在教堂门口如此之久竟然都没一个人发现他……

“母神保佑!母神保佑!母神保佑!母神保佑……”

特蕾莎几乎要垂下泪来,她紧紧地将这木篮子给抱在了怀中,感受着那木篮子中旺盛生命的存在。

而那篮子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哭泣声渐渐停止之时,他小小的手也缓慢地抬起,摸了摸眼前这位修女的脸庞。

“哈……嘎……咕噜……”

篮子里的孩子撅了撅嘴,呆呆地用自己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修女。

是一个男孩子啊……

特蕾莎微微一笑地也用手指摸了摸他的小手,随后连忙将这个婴儿抱回了学校之中。

也直到此刻,她这才发现,在那婴儿的襁褓外还贴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一行狂放的黑色的墨迹写出了纳黎的文字。

不知为何,在看到那字迹的瞬间,特蕾莎的脑海里就突然显现出了那疯女人放浪形骸的形象……

只是错觉吧?

她低头看去,却见那纸上写着,

“谁也不知道,那只离开的老鼠会变成一位死神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