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远处钩吻转身看向身后一片污浊的夜色之中时,周遭的沙地上一点点拂过好像狂躁起来的夜风,即使此刻他距离战斗的中心场地如此之远,他却依旧能感觉到脸庞上那如刀割一样的痛楚。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手上黄金色的流体剑一点点地收回,很快从极远处回到了自己的手边。
但也就是在同时,他发现那黄金流体剑的末端好像沾惹上了一点点未知的漆黑物质,那物质混杂着天使血液的芳草气息与一种极其浓烈的刺鼻气味,让钩吻的眸光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这是……”
此刻他的眼中,那一抹黑色的物质中明明夹杂着他创造的剧毒,但在那剧毒的侵蚀下,那团团物质却依旧保持着极高的活性,如同开水那样不断冒着气泡。
“啊……啊……”
很快钩吻便意识到,那并不是气泡,因为随着那一抹黑色物质表面的不断炸开与重组,很快在上方张开了一张张宛如小口那样的怪异景象来。
索罗巴托,还没死?!
随着黑色物质上的一张张小口朝着钩吻不断嘶鸣与扩张,他在感到一股恶寒的同时猛地一甩手中的刀刃将之甩开,而那物质也并非粘粘得十分牢靠,轻而易举地就飞了出去。
“嘶嘶嘶嘶!”
但在那黑色的物质落在了地面上之后,只是刚刚触碰到沙粒便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好似用指甲刮擦墙面的噪声,也宛如将冷水泼到火炉上的猛烈蒸发……在那声音的重重回响之中,钩吻好似恍惚间听到了一声如同邪笑如同呓语一般的话语,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呼呼呼!!”
那喑哑着的、面目可憎的黑色物质不断尖啸着,如同某种鼓动风声的机器那样,将钩吻身边的夜风吹得越来越急切与恐怖。
而下一刻,当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的时候,他不由得震惊起来。
因为在那黑色的夜幕之下,一个完全被剧毒腐蚀的、不断挣扎着奔跑的人影正在他的视野之中不断扩大。
狂乱的风卷与生命层次的威压都是其次,此刻更令钩吻震惊的是对方此时此刻的面貌。
那是一个不能称为生物的存在,只是以一个人形为基础、全身被覆盖着满满的黑色淤泥的“东西”。
在那东西的漆黑淤泥的表面之上还不断涌现着一个个闪烁着猩红色生命福音的圣物,以及一个个宛如气泡一样不断涌现的、各式各样的器官。
女性化的**、头发,男性化的肌肉、器官。
索罗巴托的脸庞不断浮现,脸上的表情与原来的面无表情相比大相径庭。
狂怒、狂喜、悲戚、嫉妒……
而在那黑泥之中最终出现的,是一张终于和原本印象中索罗巴托相似的那张宛如破碎的陶瓷一般布满裂痕的脸庞,只是那双眼中弥漫起了一种堪称“疯狂”的猩红来。
“你觉得,你能杀死我?!不是神话种的虫豸,就凭你和你的那个女神经病老婆?别开玩笑了!!”
被称为“索罗巴托”的物质在极端的狂啸之中一点点扭曲,也就是趁着这个时间,钩吻眼尖地看见了对方体内一个正在散发着红色光芒的圣物。
那圣物如同一个黑山羊的羊角那样弯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钩吻恶心的感觉,却又混杂着福音的气息……
那并不是一件失败品,索罗巴托私下违背圣域的法律锻造生命圣物并非没有任何成效,他的确成功了,哪怕只有一件。
“我已经炼成了!即使是米迦勒也不能出我之右,他们都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成就!你会是第一个见证它的伟大的人!”
“嗡嗡嗡!”
他说话的同时,那一滩黑泥中心的黑色羊角圣物陡然迸发出了猩红的神光。连带着索罗巴托原本能量的疾风再度形成了风卷,朝着此刻钩吻的本体倾覆而去。
钩吻没有回话,只是浑身发寒,下意识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踩地面向着后面倒退而去。
但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他的阶位尚未抵达神话,无论速度还是强度都不可能抵得过对方的一击。
“轰隆隆!”
下一秒,那夹杂着污秽的强劲风卷已经横扫而过,钩吻拼尽全力地躲闪却依旧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刃一般的风卷擦着自己的身体而过,洒下一片片鲜血。
“咳!”
钩吻爆咳一声翻滚在破碎的大地上很远很远,一路拖拽着血肉的碎片砸入近乎被切割得柔软的土地里。
他的额上流下一缕潺潺的鲜血,但即使如此,他却依旧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已经抵达自己接近百米之外的那可憎生命。
那是索罗巴托吗?
那应该是天使的面容吗?
不……不对……
下一秒,在这极其相近的距离中,钩吻终于能发动他的诅咒了。在他气视心眼的加持下,钩吻的目光很快就透过了表面,看见了其内部的构造。
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没让钩吻一口老血吐出来。
钩吻的眼睛一点点冒出血丝,他反胃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神颇为恍惚地看着那不断蠕动的黑色天使,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这是……混乱?”
是的,钩吻在此刻索罗巴托的身上感受到的不仅是那威力可怖的生命福音圣物,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感。
只见此时此刻,对方体内原有的任何规则都开始溃散,变作了一种钩吻无法分析和理解的力量,他什么都感受不到,除了那种致命的危险性。
可这位天使为什么会染上混乱?
钩吻百思不得其解,按照道理而言,他此时此刻已经应该中毒身亡了,可那混乱的力量却拖拽着他重新站了起来……
在钩吻的视角中,对方此时此刻的生命也好像被解构,变作了另外一种钩吻难以辨认的模样。
“我的圣物,我的宝贝,你救了我……太好了,之前你一直这么安静,我还以为失败了。没想到最后真的成功了,我的圣物……”
此时的那团黑泥之中,索罗巴托忽男忽女的声响不断地上下起伏着,就好像一个人的嗓子不断在身体内游**那样,也好像有两个人在不断地争夺着发言权那样。
“你……怎么会?难道锻造生命圣物会受到混乱的影响?”
“影响?不……不不不……”
听到了远处钩吻的疑问,那滩黑泥中破碎的索罗巴托的脸庞歪扭了一下,好像凭空旋转了九十度那样直直地看向了眼前的钩吻,他一步一步地朝着钩吻走去,为他近乎痴狂地解释道,
“主神是为了偏爱祂缔造的生命才禁止锻造生命福音的,但如果连福音都无法完全,怎么能抵达锻造的巅峰呢?更何况,从生命的阶位被铸造开始,我们之间的层次就被固定下来。虫豸被融入合道的过程本就是理所当然,你和你的妻子更是这样,何其愚昧,何其狭窄……”
索罗巴托身体上的黑泥不断蠕动着,好似在论证其中的道理和逻辑一样,显得那样狂热又兴奋。但看着眼前这畸形模样的索罗巴托,钩吻却好像明白了主神禁止锻造时投入智慧生命的原因。
锻造生命福音圣物会招致混乱的疯狂?
可是,为什么?
但现在可不是和天使探寻锻造真理的时候了,他要想办法从此地的困境中脱身才行。
钩吻忽而有些后悔没有叫费舍尔过来帮忙了,虽然他是一个老色胚,但寻常不涩涩的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
好吧,老实说,虽然钩吻因为未来他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儿”对这个家伙产生了一个有色眼镜,但他毕竟是一个医生,他深知这个家伙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的繁衍困境是什么样子的。
换算来看,如果自己面临这个问题,他可能就每天都在海底和玄参造小鲸人了,而且可能这样还不满足……所以,实事求是地看,费舍尔可能自己都很痛苦,并非乐在其中呢?
不过他也只是一个十四阶位的存在,还没抵达神话种,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不够索罗巴托打的。
马后炮没有用处,钩吻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思绪全部都甩出去,他只是有些乐观地想,如果未来自己有女儿的话那大概这次是没事的,可他想破头皮都不知道怎么从这个被混乱侵扰的天使手中逃出去。
等等,该不会这次自己真的死了,那玄参的女儿是怎么来的?
钩吻想着想着眼睛也红了,他猛地抬起了手中的黄金流体剑,抛下了寻日里的儒雅,对着眼前的黑泥索罗巴托突然大吼道,
“妈的,拼了!玄参要生女儿也只能和我生!!”
“……”
索罗巴托歪了歪头,此时即使已经胜券在握他却依旧没理解这个鲸人突然在叫一些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太绝望了所以就疯了??
但他已经懒得和这个家伙浪费时间了。
“其他天使这一万年来都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一个个的,主神和天之锁发话了都将之奉为圭臬。连有一位锻造这样美妙之物的勇者都没有,一帮傻子……鲸人种,快来受死,我要返回圣域,告诉他们我的成就,我那无与伦比的成就!!”
索罗巴托已经近乎彻底癫狂,在下一刻,无数的疾风再也忍耐不住,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地从天穹上坠落而下。
“轰隆隆!”
那恐怖的威力近乎要将山川贯穿,这临近海洋的几公里地就像是倒了大霉一样,先后被神话种的力量倾轧,在无声的委屈中变得满目疮痍。
钩吻不退反进,虽然他不是很会战斗,但思路却无比清晰。
阶位不够就是不够,躲是绝对躲不开的,与其这样不如拼死一搏。
他已经看清楚了,对方的肉体已经差不多等于完全死亡了,索罗巴托之所以现在还活着完全是因为体内的那件生命福音圣物,只要将那玩意破坏,那么自己大概率就……
“嗡嗡嗡!!”
他轻点一下地面,攥紧流体剑向前探身猛地一刺,带着加速度的剑锋被不断延伸的流体剑带着朝着索罗巴托而去。
但令人绝望的是,在那如刃如暴的狂风中,钩吻伸展出去的流体剑的力道就如同叶子落向水面那样,除了溅起层层涟漪之外,什么效果都没有。
“我说了,虫豸,等我找到你的本体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无葬身之时……”
黑泥上,无数张不同表情的索罗巴托的脸庞不断轮转,最终将一张兴奋的脸庞调转到了最前面,那脸庞直直地看着眼前的钩吻,同时无数的狂风如同切菜一样将他的四肢切断开来。
“噗嗤!”
“来,鲸人种,成为我的下一件得意之作!”
索罗巴托的尖啸带着捆苦恼黑泥接踵而至,而被切断四肢的钩吻来不及顾上自己的疼痛,他连忙发动了自己的赐福,将四肢断裂开涌出的鲜血化作了某种坚硬的、不知名的物质。
“扑通!”
随着极其动感的一声,那堪堪断裂开来的四肢又如同拼积木一样塞回了原处,只是依旧耷拉在那里,看起来还未完全恢复。
钩吻疼得大啸一声,但趁着这一时刻,他的意识推动着那流体剑猛地蹿入了对方的黑泥身体之中,猛地缠住了那闪着光的生命福音圣物。
但令人绝望的是,被缠住的生命福音圣物只是发出了一声极其清脆的响声,随后猛地一下就将他的流体剑给弹开了。
坏!
被吊在半空中的钩吻脸色一白,这最后的一击如果一点效果都没有的话……
玄参,汝夫休矣!
“生命,啊,生命的福音,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近乎变成一团黑泥的索罗巴托面目痴狂地看着那被自己拉扯着越来越近的鲸人种,随着那被污染的清风与黑泥将之包裹得越来越紧,索罗巴托也好像进入了寻日里最专注的锻造状态。
天使们最擅长于倾听材料的声音了,他们会挑选出最合适的声音来融入自己的器材,因而这种能力才被称为【福音】。
理论上来说,米迦勒认为这是与存在于材料之中的权能规则碎片的回响。
那么,此时此刻的索罗巴托又是在倾听来往哪里的声音了?
“啊,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嗡嗡嗡……”
随着一点点刺耳的声音传来,索罗巴托终于好像听到了他乞求的回音。
嗯,那是一个……嗯?男声?
“你……去死……”
索罗巴托痴狂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身后的方向,好像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而来的。
而那个方向,恰恰就是费舍尔先前离开的方向。
“什么?”
索罗巴托不可置信地喃喃了一句,可下一秒,他身上突然泛起了一抹抹诡异的符号。
那是一个个倒横的“8”的符号,那符号从一开始的巨大变得越来越小,随后从他黑泥的身躯中不断地涌现出近乎疯狂的符号来。
那符号不断地索罗巴托的身躯中重组,直到变作了一个难以辨认的、好似散开又重聚,如同眼瞳一样的散状符号。
“不……我的宝贝……你要去哪里……不……”
在感应到那力量的刹那,索罗巴托中心处的那如黑羊角一样的生命福音圣物忽而摇了摇屁股从他的体内钻了出来,随后看也不看他地就朝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那一瞬间,索罗巴托倾尽一生的心血就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
就连维持他生命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之中消亡他都感受不到,因为此时此刻宛如被戴了一万顶绿帽子都不足以比拟的委屈和不解已经压过了他对死亡的恐惧。
“为什么……”
随着那生命福音圣物的离开,索罗巴托原本被钩吻的剧毒腐蚀得空空如也的身体也终于迎来了崩溃。
在他近乎呢喃的低语中,一位神话种的消亡来得是那样突然。
他的一切都化作了飞灰,只一个好像断了电的灯泡一样的光环落在了地上,连带着之前被捆绑住的钩吻也落在了地上。
此刻的他已经濒临死亡,索罗巴托造成的伤害都是其次,更可怕的是,他还在一直承受刚才由混乱包裹所带来的侵蚀。
躺在地上的钩吻一点点被混乱侵蚀殆尽,他的眸光眨了眨,逐渐不成人形的手指一直攥着那柄刻着他和妻子名字的黄金刀刃……
“玄参……”
他的胸腔一点点抬起,就在最后一口气即将出去的时候,四周原本重归于寂静的环境忽而传来了一点悉悉索索的声响。
紧接着,在钩吻那发黑的视野余光之中,远处缓慢地出现了好几位身高胖瘦都皆不相同的人影,
说话的是一个清冷的女声,好像是从钩吻脑海里传来的声音
“好像已经结束了。”
“……大姐头,咱们真的要过去吗?”
其中,最高大的那个影子摇晃了一下脑袋,隐隐约约之中,钩吻看见了一根长长的象鼻在他的身前晃悠……
“废话,你难道没听过一句名言吗?”
此时,另外一道、钩吻看不见说话之人的女声从那几道身影的背后传来,那声音音色好听,好似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阳光感和感染力,
“啥啊,大姐头?”
先前听到的象人种略显憨厚地回应,紧接着,从那几道身影之后,钩吻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一个较矮的人影走了出来。
而那似乎是一个人类。
她打量了一眼这边的恐怖战场,随后说道,
“风浪越大,鱼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