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蒙,是那位拜访凤凰的恶魔?我之前好像在家族里的典籍里听过这个故事,可那已经是好久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真的有人能活这么久吗?”

“有许多高阶位的亚人种都享有比人类要更长久的生命,身为恶魔种的拜蒙就是其中一位。不过,那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费舍尔听到了瓦伦蒂娜的疑问开口回应了一句,只是又将画面给翻转回来,看着画面上女人的背影久久无言。

凤凰的消亡是在那场毁天灭地的神话战争之前,而击退混沌种又距离他们消亡有一段不短的时日,不然三位凤凰之子不可能在尘世间留下这么多痕迹,而拜蒙送画的时间就在凤凰种击败混沌种不久之后。

首先,这上面画的一定不是月公主,月公主是一位纯血凤凰种,无论是根据之前的壁画还是六族的描述都能得知,凤凰和人类的外貌差距非常大,而这油画上明显是一个人类女人的背影,两者的形象天差地别,拜蒙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而不知为何,明明是一个背影,费舍尔却总能将眼前的形象和那位失踪已久的蠢女人联系在一起,可如果拜蒙所画的黑发女人是蕾妮,那么蕾妮到底活了多久,和拜蒙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拜蒙要将蕾妮画在画上送给月公主呢?

或者说,自己的思路错了,压根上面的人就不是蕾妮,而是拜蒙画的一个代表人类的笼统形象……毕竟自己之前闻到的香味还不知道是不是灵魂补完手册带来的幻觉呢,之前甚至都出现蕾妮亲自开口和自己对话的幻觉了,所以费舍尔十分怀疑这个结论。

画中的人类女人是一个没有具体面容的背影,可能拜蒙想要借此来表明自己对人类的态度消解月公主的愤怒,正好对应了她将作为赌注的十个人类归还给凤凰请求月公主原谅的事情?

可话又说回来,根据埃姆哈特的说法,拜蒙即使在恶魔种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强大,不然就不会其他所有恶魔都被锁在了恶魔深渊中,她却躲过了神话战争的清算到如今还行走于世。

那么,如此厉害的恶魔种为什么要不请自来,从南大陆来到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北境参加凤凰的宴会呢?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思考至此,费舍尔颇为头痛,轻轻伸出手指抚摸了一下那颜料早已干燥的油画,手指刚好放在了那女人背影的一头黑发上,

“你这人类小孩懂什么,你对于拜蒙的恐怖压根一无所知!她简直……费……费舍尔,咱们还是快点跑吧,梧桐树的事情一定和拜蒙息息相关,什么事情一旦扯上拜蒙就一定没什么好下场,你和瓦伦蒂娜会有危险的!”

费舍尔皱起了眉头,看向那缩在大厅角落不断发抖的埃姆哈特,忽而开口说道,

“埃姆哈特,之前我就有点怀疑了,你在恶魔的深渊里一定经历了一些你没有告诉过我的事情,不然光是吐槽几句她记录典籍内容因而招致的惩罚不会让你如此恐惧她。你在深渊里到底看到了什么,拜蒙又对你做过什么?”

埃姆哈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握着画的费舍尔,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可下一秒,某种极端的恐怖又一下子让他往房间的角落缩了缩,随后他才慌乱说道,

“不,我不能说,是一些关于她所记录的隐秘的,和现在的事情没什么关联,我当然也不会故意隐瞒对你有所图谋……你知道拜蒙是一个非常喜欢赐予别人知识的魔神,在这些知识为人所知道的瞬间,她就会立刻察觉到,这才是我偷偷进入她宝库被发现的缘故,我也因此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苦痛。费……”

就在埃姆哈特还想说一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道微凉的寒风从背后吹打在自己的背部,一道巨大的阴影将他脚下站立的光明给覆盖,他的眉头微动扭过头去,却见一个大概四米高的巨大生物正站在他们前方阶梯的末尾,手持一把巨槊看着他们。

“擅闯梧桐者,死。”

那巨大的身影身上似乎披了一件厚重的外套,迎着外面的寒风,一缕缕外套上的毛发正不断飘动,让眼前的巨大身影变得如一只白色的巨大猩猩一般。

“啊啊啊,等等,我还没……”

就在那古老北境语出口的瞬间,眼前的巨大生物猛地抬起了手中的巨槊,费舍尔的眸子微微一寒,伸展出流体剑将缩在角落的埃姆哈特给拉了回来,随后在他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费舍尔竖起了手中逐渐变得坚硬的流体剑挡在了身前。

“嚓!”

下一秒,一声极其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巨大的火花在费舍尔的眼前炸裂,瓦伦蒂娜连忙闭上了眼睛抱紧了他,而埃姆哈特也缩进了费舍尔的口袋,确认了前后一人一书都安全之后,他猛地用力一挑,径直将那握着巨槊的人影挑飞了出去。

那握着巨槊的身影一个没站稳被费舍尔挑倒在了地上,那带着巨力而脱手的巨槊在半空中旋转了几下插在了雪地里,费舍尔握着流体剑乘胜追击抱着画顺着阶梯一跃而上,随后,眼前忽然明亮的天空和景象便猛然撞入了他的眼睛。

和来时断壁残垣的废墟不同,阶梯外的景象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但此时此刻他们明明已经攀登上了塞玛雪山的最高峰,却又像是一下子来到了最低点一般……

因为,在费舍尔的眼前,那被云雾覆盖的连绵山脉此时此刻仿佛一道折叠起来的画卷一样拔地而起,在遮遮掩掩的留白云朵中,变作了交叉、跃动、看不清尽头的隧道,就像是某种伟力将大地弯弯卷起,同时在你面前如万花筒一样地不断旋转一般。

那种天地扭动的眩晕感让费舍尔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些山脉似乎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扭曲了空间,将原本的东南西北全然模糊,构造出了宛如天境一般折叠、没有规律的壮阔景观……

“擅闯者……咦,队长,这男人有点俊嘞,要不别杀了,带回去给我算了。”

“太小了,不太行,而且长老会怪罪下来的。”

“实在是太俊了,我就是馋,小不小的倒是……”

就在费舍尔有些震惊地打量眼前扭曲折叠的空间与山脉时,周遭两道小声交谈的女声忽然打断了他的观察,他满脸黑线地扭头看去,却见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满了一位位高达四米的巨大生物。

此时有了外面阳光的照射,这些包围他们的高大人影终于显现出了她们清晰的形象,只见周遭的高大身影身上都穿着差不太多的厚重衣物,她们的脸庞大抵和人类相似,但整体皮肤呈青色,脸上还有好几道天生的黑色纹路,在口中还长出了两颗较长的獠牙,一对长长的耳朵上包裹了些许白色的毛发。

她们的身形健壮,却又不乏女性独特的特征,两种极端对立却又同时出现在身上的矛盾感以及她们那不停在自己身上扫视的视线让费舍尔挑了挑眉,

“巨魔种?”

“没错,她们就是巨魔种,不过我也只在典籍里见到过她们,没想到今天一看就是这么一大群。”

埃姆哈特在费舍尔怀中只露了一只眼睛,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巨魔,肚子里不断闪烁着金光,似乎是在将她们的具体样貌给记录下来。

在费舍尔背上的瓦伦蒂娜听到了她们的话语一下子直起身子来了,她冷着脸看向了周遭的巨魔,沉声道,

“肮脏,把嘴放干净点!”

“嗯?这里还有一个人啊……连爬雪山都上不来的残废,你还算是女人吗?”

眼前的一位手持巨槊的巨魔微微弯下了身子一点点靠近了瓦伦蒂娜,那青脸獠牙的可怖模样陡然凑近,她的一呼一吸之间,那股滚烫的热气便直直地打在瓦伦蒂娜的脸上,瓦伦蒂娜只是冷着脸一动不动地和对方注视着。

费舍尔虽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握着流体剑剑柄的手掌却越来越用力。

在那位巨魔有些疑惑的打量目光中,瓦伦蒂娜那一双淡银色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一下,仿佛从中迸发出了万千臻冰一样的耀眼光芒,

“吼!”

望着瓦伦蒂娜那一双淡银色的眸子,那位巨魔猛地脸色一变,嘶吼了一声退后了好几步躲到了身后一位似乎是这群巨魔领头的女性后面去,一边震惊地看着费舍尔背上的瓦伦蒂娜一边将脑袋凑到了那巨魔女性的耳边低语了起来,

“哈扎拉队长,她好像……”

最搞笑的是,那一群女巨魔看见那位巨魔和领头的交谈起来纷纷都忍耐不住好奇地围了过去,即使大个大个地挤作一团都还要往那边凑脑袋,那模样看得费舍尔和瓦伦蒂娜都微微一愣,他也因此暂时解除了警惕的战斗姿态。

“啊?真的?”

“可长老说……”

“咦,那女的是那个,男的嘞,能给我不嘞?”

“傻狗,别理她,她没娶到男魔已经馋疯了,人类都不放过了已经,力气还特大……”

瓦伦蒂娜的脸庞越来越僵硬,看着那围在一起的一帮子巨魔嘀嘀咕咕的,甚至还笑起来了,她再也忍不住地大喊了起来,

“够了,有完没完,你们长得这么大难道都是长舌妇吗?不要再说话了,我们从塞玛雪山下面来,是为了梧桐树才到此处的,请告诉我们能做决定的话事人在哪里,我要和她商议一下关于最后一枚印记的事情!”

明明对比她们,瓦伦蒂娜的身形颇为娇小,但此时此刻听到了瓦伦蒂娜的声音,这些女性巨魔纷纷都挠了挠脑袋站得分开,全部都不再开口了,只不断地给那领头的巨魔使眼色,那为首的巨魔东看看西看看,发现没一个人说话,只好自己轻轻咳嗽了一声,将手中的巨槊插在了地上,向前一步低头道,

“尊敬的凤凰血脉,我族尊奉您的旨意,已在此扎根繁衍五千八百年有余,今日终于得见您再度归来梧桐……我乃,呃,那个树脚巡游的领队人哈扎拉,今年二百七一岁,最喜欢和男魔睡觉和生小巨魔……”

后面的一位巨魔轻轻咳嗽了一下,让本就说不清楚话的哈扎拉瞪了她一眼,愣了一两秒钟过后,她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了瓦伦蒂娜,指了指后方空间折折叠叠而层次不清的复杂山脉,小声道,

“抱歉,凤凰大人,这些话都是族里的长老教我的,我背得不是很清楚,你要问啥,就去族里问她吧……哦,倒是有一句我记得听清楚的,长老让我遇见凤凰一定要说的,那个……呃……我想想……”

她摸了摸头,明明这里的天气十分寒冷,她们身上穿着的厚重衣物都无法抵挡极低的气温,可此时想这一两句话就快给她大脑给弄过载了,满头都是汗,她盯着身旁的巨槊顿了好几秒,随后才恍然大悟一样地想起了什么,对着费舍尔背上娇小的瓦伦蒂娜开口道,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长老说……”

“尊贵的凤凰,欢迎您再度归来故乡,欢迎您再度将我们纳入您的羽翼之下。”

瓦伦蒂娜张了张嘴,没有翅膀的她只是盯着眼前一圈全然低下头来的巨魔种,在她们的身后,一道蜿蜒扭曲的道路一直通向远处,仿佛某种来自于血脉中的力量被眼前巨魔的话语所唤醒,让她忽然对于眼前的巨魔以及她们身后遥远的某处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其实之前海迪琳和费舍尔都提到过她体内的凤凰血脉,但她的内心却始终将自己作为一个人来看待,毕竟十几年的身份和认知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被改变,不过正如费舍尔之前所说的那样,血脉中的联系不可断绝,至少现在,瓦伦蒂娜的自我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滑动。

她的体内,切实地流淌着早已应该消亡的凤凰之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