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面,我们的祠堂。”

图兰家族的几架马车在风雪之中缓缓行进,便在雪中留下了几履行迹明显的车辙,为首的马车中,瓦伦蒂娜旁边的伊洛丝修女透过车窗,迎着窗外的寒风与雪雾,隐隐约约地在远处的山峦下看见了一座被雪覆盖的建筑。

那建筑造型奇怪,整体呈现一个圆形,中间镂空展现出天穹来,处于两山交错间的山脚处,而两山的链接处应是被人工凿出了一个形状标准的圆形空洞,不难想象,在夜晚时便会有纯净的月光从上方落于那祠堂的庭院中。

此时的祠堂外面没有了伊洛丝记忆中的月兔种,而是多出了许多图兰家族的人,他们在外面立了许多帐篷,等待着瓦伦蒂娜一行人的到来。

马车缓慢停下,便有一个小队的人缓慢地靠上来,他们俱全副武装,身上带着火枪以及刀剑,为首的男人将挡雪的面罩给取了下来,对着马车前面坐着的赫尔多尔喊道,

“是瓦伦蒂娜大小姐的人吗?我们这边已经大概准备好了,就等你们的遗物了。”

赫尔多尔点了点头,将身体落到了雪中,回头对着费舍尔说道,

“滋滋……我们两个便先下去做准备吧,寻找印记也必须得到晚上,在那之前先让巴尔扎克和菲莉丝带着伊洛丝修女熟悉和观察一下祠堂,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月兔种消亡之后我们一直没动过里面的东西,想必不会有意外。”

“没问题。”

费舍尔准备下车,但临了又想回头和车厢内的伊洛丝说一些什么,他扭头想去撩起车厢的帘子,却无意间和一只冰冰凉凉的小手触碰了一瞬,费舍尔没挪手,那只冰凉小手却如受惊一般缩了回去。

“……”

费舍尔没开口,停顿了一秒再掀开帘子,便只看见了里面坐在轮椅上的瓦伦蒂娜在摩擦手上的戒指,淡银色的眸子打量了费舍尔一眼,却也没其他的情绪。

刚才和自己触碰的是瓦伦蒂娜。

“伊洛丝,我和赫尔多尔在外面准备要用的魔法和安置遗物,你就跟着瓦伦蒂娜小姐去祠堂里面。”

“哎?好的……”

确认完了车辇里的情况,费舍尔这才甩了甩手跳下了马车,走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面前的祠堂大门大开,但图兰家族的人都待在祠堂的外面没进去,生怕破坏里面的什么物品或者是被使得月兔种消亡的诡异存在找上。

赫尔多尔也没打算先进去,而是走到了帐篷的旁边拖了几颗颇大的钢钉看向了祠堂外面的宽阔雪地,似乎是在确定之后的封咒之笼要放到哪里去。

“滋滋……就把封咒之笼放在门口吧,这样也好让伊洛丝修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遗物中。”

没过多久,最后一辆单独存放遗物的马车便由两匹累得气喘吁吁的马匹给带到了前面,由其他的图兰家族手下为他们卸下,巨大的蛋形遗物由六七个人小心翼翼地抱着落了地,在地上压出了一个不浅的小坑。

随着那遗物落地之后,那蛋体的前方便缓慢地开出了一个口,显露出了其中颇为拥挤的空间来,明明材质就如同寻常的金属所制造一般,但在雪地的衬托之下,这蛋体上下却仿佛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神光,仿佛神造之物一般。

怪不得埃姆哈特会称呼天使种是圣裔了,从他们千年前留下的物品便可见一斑了。

“滋滋……费舍尔先生,这是给你准备的镌刻物品,我先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好构建防护魔法的,到时候等我回来我们再商量其他魔法的镌刻。”

“好。”

费舍尔应了声,胸口突然有了一点点瘙痒,没过几秒钟埃姆哈特便从他的厚重袍子里挤出一只眼睛来,扫向了外面的遗物,

“咦,等等,这东西……我好像认出来是什么了,是圣裔用来关押犯人、猎物和奴隶的笼子,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

“天使种连用来关押犯人的笼子都做得这么复杂,真是奢华。”

尽管费舍尔的话说得中肯,埃姆哈特却还是容不得他话语之下掩藏着的调侃,下一秒他那藏在费舍尔袍子下方方正正的身体连拱带撞地顶了费舍尔一下,同时还叫道,

“怎么可能,圣裔们是最讨厌复杂而无用的功能与装饰的!这样设计当然是有原因的,但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了。等等,让我想想……嘶,头好痒,好像要长脑袋了……”

费舍尔懒得搭理怀中抽风的埃姆哈特,他扫了一圈遗物内部,刚想退出去,却忽然发现在那遗物内部的墙壁上似乎有一行由尖锐物品刻下的尖锐字迹。

那小而隐蔽的字迹引起了费舍尔的注意,他凑近了一些才看了个清晰,上面的文字费舍尔不是第一次见,写的是,

“家に帰りたい”

(我想回家)

……

……

在北境中段某处被冰雪覆盖的地面之下,一个开拓的岩洞之内,一点点淡蓝色的微光闪过,在黑暗中显露出了一座座方形的巨大方形物体来,仔细看去这些方形物体竟然都是一块块完整的枢机。

方形物体与物体之间以某种柔软的导管紧密相连,仿佛无数的信息流转,构筑出了一个完整的数据库来。

在那巨大的方形物体之前,是一幕幕分散的、如同苍蝇复眼形状一般的影像屏幕,其中大多数屏幕都已然熄灭,还有少数明亮着,分别显现出了月兔种祠堂、费舍尔与赫尔多尔镌刻魔法的模样。

而在屏幕中央的,则是一个身材单薄、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脸戴仿佛与身体融为一体的鸟嘴面具的人影,那正是造物学会的叛徒,生命卿厄尔温德。

厄尔温德此时正行于风雪之中,远处极远的背景处隐隐约约地还能看见一座雪山的轮廓来,那是北境神话的起源之地,塞玛雪山。

“看来,厄尔温德还没有得到关于进入梧桐树钥匙的线索,只知道往塞玛雪山移动……这给了我和费舍尔时间。”

岩洞之中并没有声音,这一切的对话与思绪都是在那亮着光芒的枢机中完成的,这里就是造物学会枢机卿的数据库存放地,也是他用来生产枢机的工厂,但显然,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生产枢机了。

在岩洞背后堆砌的无数箱子中只有空无一物,没有最生产枢机最关键的月石矿物。

“嘀嗒……嘀嗒……”

可就在这时,这静谧的、仿佛只有光芒流转的洞穴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点点如同雨滴落地的声响,这诡异的声响被意识停留在那亮光屏幕前的枢机卿注意到,但他只是意识而没有身体,要看岩洞之中发生了什么只能借助他的枢机。

一架小小的枢机从后面的仓库中腾空而起,看见了此时此刻岩洞中的景象。

只见一滴滴宛如血液一般鲜红的**无孔不入地从上方的岩壁之中滴落而下,落在了岩洞的地面上,形成了宛如血河一般的粘稠**,随着洞中一台台枢机警惕地飞起,那岩洞之上的血液也滴落得越来越快,仿佛下雨一般浸透了整个岩洞。

“滴滴滴滴滴!”

“好久……不见,枢机卿……”

血水的声响愈发密集,密集到逐渐变为了极其清晰的人声,那人声分不清男女而极有辨识度,即使是完全由数据构成的枢机卿也不由得产生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飘浮在半空中的枢机看了一眼那屏幕上还在雪山前行走的“厄尔温德”身影,口中很快得到了数据库分析的结果。

“原来如此……所谓的去塞玛雪山只是障眼法,从一开始登陆北境你就在找我的行踪,想要把我给彻底铲除,生命卿。”

无数的血液陡然安静下来,或停留在半空中或铺散在地面上,此时都仿佛时间静止一般违反常识与规律地停顿下来,而下一刻,那无数滴血液便宛如被不可见的黑洞所拉扯汇聚于一处,逐渐挣扎地形成了一个颇为优雅的人形身影。

那人影一身黑色的厚重皮质风衣,脸上仿佛与脸颊镶嵌在一起的鸟嘴面具微微低垂,只有那带着戏谑和打量目光的瞳孔微微抬起,看向了眼前越来越多的大量枢机。

厄尔温德知道,尽管枢机再多,出现在他眼前的都只有一个人。

“看来学会自从魔法卿会长离开之后真的落魄了,最后来阻止我的只有你这个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醒一醒吧,命运卿把你当做工具,妄图拉拢已经分崩离析的学会,这注定是徒劳。”

“通向【终极】的长阶已经造就,我们之中最后只有一个人能握着那些知识到达真理,而命运卿还在固守着魔法卿的老规矩……呵,一人只能拥有一本手册。魔法卿已经背叛我们了,她是补完手册的缔造者,而现在费舍尔手中竟然有另外一本没有被记录在案的手册,你敢说他和魔法卿没有关系?难不成他的手册是在地摊上买的吗?”

无数如蜜蜂一般嗡嗡作响的枢机很快就将厄尔温德的身周围得水泄不通,每一台枢机的上方都明亮出了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厄尔温德的鸟嘴面具,却一点他真实的面容都看不清,

“命运卿说得对,你已经彻底无可救药了。没有人能阅读超过一本手册,就算我不阻止你,在你阅读灵魂补完手册的时候,你也会彻底陷入疯狂变成怪物的……而我会在那之前清除你的意识体。”

厄尔温德抬起了头,眼中带着讥讽,

“灵魂卿和你合作,你帮他在南大陆修建了实验设施,他教会了你灵魂能量运用的知识,这个秘密,你没有告诉命运卿吧?”

“……”

厄尔温德不理会沉默下来的枢机卿,他摇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看向了身后那屏幕之上正在镌刻魔法的费舍尔,

“呵呵,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会先把你处理了的,免得你像一只苍蝇一样在我耳边乱飞。至于费舍尔·贝纳维德斯,那个被恶魔种赐予了神兵的幸运儿,等我去到霜雪梧桐树上得到天空之神的遗蜕进入神话之后,我会把他杀了取回那两本补完手册的。”

他的目光缓慢转向,看向了旁边那一台台亮着微光的数据库,一字一顿道,

“而你这里,有通往霜雪梧桐树钥匙的线索,对吧?”

“嗡嗡嗡嗡!”

眼前的百十台枢机猛然绽放出了极其刺眼的光芒,而厄尔温德的身体也猛然炸开,变为了一个极其巨大和令人恐慌的血色十字,如同腐尸一般的恶臭味道猛然炸裂开来,向着四面八方溅射而去。

“嘶!”

机械的腐蚀声、爆裂声在一瞬之间不绝于耳,在无数电光与烧焦的臭味中,那血液再度凝结、汇聚,变作了一道如同母神像一般的诡异造型,只不过此时此刻的母神完全没有慈悲而善良的目光,那诡异母神像的面目狰狞,仿佛如深渊之中爬出的憎恶怪物一般让人胆寒。

“啸!”

那诡异母神像出现的一刻,周遭的枢机纷纷仿佛生了锈一般变得迟缓起来,随后竟然诡异地在无机的机械内部生长出了眼球、口齿一般的诡异部件来,紧接着,那些被感染的枢机便变作了厄尔温德的爪牙,疯了一般地朝着枢机卿的剩余枢机扑去。

“你已经没有战斗枢机了,等我处理完你的枢机之后我就把你的数据库给烧了,当然,你也可以现在滚回命运卿的身边,对着她那个老死不挪动身体的地缚灵发一辈子的呆!”

“……通知信息已发出,自动指令已完成,数据库已断线……”

随着一声声呆板的报告声闪过,剩余的枢机与数据库全部都再度亮起了如同太阳一般的耀眼光芒,看到这一幕的厄尔温德却丝毫不惧,那诡异的母神像猛地扬起了一点手,对准了下方的数据库,

“你只是一个造物,不是真正的枢机补完手册拥有者,杀死你这样的存在真是让我毫无成就感……”

枢机卿那毫无波动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因为此时数据库中心的高温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命运卿说过,你的存在将会消弭,消失得毫无声息。你和你的目标,你和你的过去,都将会消失地无影无踪,不再会有人记得。”

那狂啸着的母神像微微安静下来,但那无数混浊的血液却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仿佛过于灼热的岩浆一般,良久良久才从其中再度冒出厄尔温德那平静得吓人的声音,

“那,我们就算彼此彼此了?”

这一声过后,整个岩洞中再度迸发出了炙热到无可直视的耀眼光芒,转瞬间枢机的光芒便夹杂着猛烈的爆炸声将那巨大的邪异母神像给完全吞没,再不见其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