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蛇头街道上,伊丽莎白轻轻将费舍尔搀扶上了自己的黄金马车,老杰克和卡尔玛他们依旧留在酒馆之中没有出来。
这次还真得要好好感谢一下老杰克,如果不是他挺着一大把年纪拿着双管猎枪出来阻拦了进攻的人虫,费舍尔和茉莉可能还真的撑不到伊丽莎白的警卫队赶过来。
其实只是论战斗的话,茉莉当然是绰绰有余的,但正如之前说过的,只要清醒的费舍尔不在身边看着她,她的内心就慌得不成样子,像是之前完全没经历过训练一样,只会卖萌地抱头蹲防。
伊丽莎白在车厢门口瞥了茉莉一眼,而后无声地让开了进入车厢的道路,这让茉莉有一些讶然,吓得她连忙低声道了谢,
“谢……谢谢,殿下。”
她没想到伊丽莎白竟然会让自己上马车,虽然她的动作不算友善,但见识过她和蕾妮作战高端局的茉莉深知伊丽莎白已经很收敛了。
听到了茉莉的道谢,伊丽莎白没有应声,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地就坐到了费舍尔的身边去了,这让原本想要坐到费舍尔身边去的茉莉只好默默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伊丽莎白为费舍尔倒了一杯水,而后示意马车启动,伊丽莎白原本想要说一些什么,但看见了费舍尔那正在沉思中的表情就知道他还在思考具体的宝库位置在哪里。
她扭头看向眼前的茉莉,突然开口说道,
“伊莎贝尔和米莉卡她们都非常想念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潜入的圣纳黎大学,但正如之前我所说的那样,圣纳黎大学在安保的问题上做得有太多疏漏了……”
伊丽莎白捧着脸,静静地打量着眼前鲸人种少女的容颜,那平和毫无波动的目光让茉莉有一些不寒而栗,但一提到了伊莎贝尔和米莉卡,她还是抿了抿嘴唇,颇为用力地才小声憋出了一句话来,
“我……我只是上岸来寻找我离开海洋很久的姑姑的,我对于人类绝对没有恶意,不如说……我非常喜欢人类。”
说到喜欢人类的时候,她悄悄地看了一眼费舍尔,但害怕伊丽莎白发现,所以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这样么……”
伊丽莎白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了马车的前方去,白皙修长的手放在了马车中的桌子上,那手指上的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仔细看去,她的手心上还有常年握剑产生的老茧。
费舍尔完全进入了思考的状态,他细细提取出了谜语之中埋藏的信息,脑海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地名,这个名字让他的目光微微亮起,似乎已经得到了谜语的答案。
“我……”
“咚!”
就在费舍尔将要开口之时,整辆马车却陡然停滞了下来,车厢微微摇晃的同时,伊丽莎白的脸色微沉,外面的士兵也同时开口沉喝,
“什么人!胆敢阻拦公主行辇去路?”
“万分抱歉叨扰伊丽莎白长公主殿下,我们是隐事局王室直属部的,我是秘书长汤米,这是我的工作证件……”
车厢内费舍尔和伊丽莎白对视了一眼,还是由伊丽莎白先开口,她对着费舍尔轻声开口道,
“别说话,我出去看看。”
费舍尔的表情也有些严肃,他轻轻将马车的车帘打开了一些,露出了外面深沉的月色来,这样以来,外面的交谈声也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隐事局其实是有两个具体的部门组成的,分别是管理其他一般事物的综事局,以及负责统辖王室与贵族的王室直属部。
纳黎的法律赐予了葛德林家族超乎常人的权力,但这并不意味他们能在王国境内为所欲为,一旦他们犯下了罪行,就将由隐事局王室直属部来处理,类似于伦西斯的问题如果要深究的话就会被移交到这个部门去。
此时此刻他们找上伊丽莎白让她自己也非常不解,所以她才小心谨慎地让费舍尔待在车上。
伊丽莎白理了理自己的衣裙,而后走下了马车,便看见了站在路中间的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文职人员。
为首的那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对着伊丽莎白轻笑道,
“抱歉,公主殿下,隐事局的两位领导都有公务出差在身,这件事您是知道的。不过今天我们来的目的也和公主殿下没什么关系……”
说到了最后,他若无其事地指了指眼前的马车,说道,
“劳烦请问一下,费舍尔·贝纳维德斯先生是不是在这辆马车中?我们隐事局接到了实名举报,指控刚刚从圣纳黎大学中辞职的费舍尔·贝纳维德斯先生涉嫌藏袭击匿施瓦利代表团的嫌疑人,能不能请费舍尔先生随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当然,我们知道费舍尔先生大概率是无辜的,我们也知道他与殿下的关系,我们保证不会使用程序之外的审讯手段,以此捍卫执法的公正。”
看着眼前那低眉顺眼的黑衣男人,伊丽莎白似笑非笑地走近了他,等到距离足够近了之后,那男人非常识趣地对着身后的其他手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后,不让他们听到与伊丽莎白之间的对话。
伊丽莎白看着眼前低着头的隐事局管事,还没开口,眼前的男人已经颇为勉强地笑着说道,
“殿下,不要为难我了,这是国王陛下下达的命令……”
伊丽莎白望着他,表情也变得微微错愕,显然有一些不可置信。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兄长的人,这件事他是否知道?”
那位黑衣男人苦笑了一下,依旧不敢抬头看伊丽莎白,只是声音依旧小声,
“便是德克斯特王子派我过来的。”
话语到此,伊丽莎白总算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本来今天晚上去抓捕伦西斯和清算愈合房的行动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了,但早在行动之前伊丽莎白就告诫过德克斯特这件事情会让现在依旧在世的葛德林九世不满。
因为是个人都看的出来的伦西斯行事的背后一定站着这位将行就木的老国王,结果这家伙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将伦西斯带回黄金宫之后竟然又反悔了!
“今夜国王陛下召见了德克斯特殿下,出来之后,德克斯特殿下便派遣我过来将费舍尔先生暂且扣下,同时他还嘱托让我将这封信交给您……”
伊丽莎白接过了信件,里面德克斯特的字迹明显,上面写着,
“伊丽莎白,父王已经召见过我,对于之前的事情向我们道了歉。”
“他深知自己时日已然无多,示意伦西斯为他找寻续命的方法也是一时的糊涂之举,回想起来他后悔至极。他已经答应我了,即日起,他和伦西斯都不会再踏出黄金宫一步,也不会再插手任何的事务。而且,他的手上还有布莱克立下的【血誓】,布莱克已经发誓将在七日内离开纳黎境内。”
“身为父王的孩子,布莱克和他在幼年时都曾经照顾过我们,既然父王和布莱克都已经做出了让步,再接着追查下去,很容易演变成为吸引民众目光的恶性事件,对黄金宫的名誉造成恶劣的影响。于情于理,此事都应该到此为止,我会让费舍尔在隐事局好好休息几日,到时间之后就会放他出去。”
“还有,你勿要一意孤行,否则费舍尔将会以真正的纳黎罪犯论处,对他长久以来的名誉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这是你和他应该都不愿意看见的。”
“德克斯特。”
伊丽莎白闭上了双眼,心知这位仁慈的兄长到了最后一刻还是心软了。
无论是对于自己的弟弟还是父亲,他到了这个时候都不愿意辜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一位非常好的儿子与兄长。
同时,之前提到的布莱克的【血誓】实际上是一种能将生死捆绑于其中的誓言魔法,一旦发誓人违背魔法遵守的誓言,这个魔法将会瞬间抽取一个人所有的生命力将其杀死,也就是说,布莱克是真的会在七天内离开纳黎永不归来的。
“我知道了,稍等片刻,我与他嘱咐几句。”
“您请。”
伊丽莎白握着信,缓步地走回了自己马车的方向,打开了车门,里面的费舍尔正将车帘轻轻打开,脸色也十分严峻,显然已经听到了外面的交谈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伊丽莎白说道,
“布莱克一旦离开,他势必会放弃在纳黎境内开拓公司的股份,你的兄长会答应他的理由并不意外,他要将那些股份全部赠予王室,这样,开拓公司垄断的问题在很大的程度上会缓解不少。你的兄长也渴望功绩,这对于即将成王的他来说是一份不小的**。”
伊丽莎白安静地看着车厢内的费舍尔和茉莉,费舍尔也直直地看着她,说实话,现在的伊丽莎白做出任何决定费舍尔都不觉得奇怪。
这件事情到了此处,显然布莱克已经对德克斯特摊牌了,他承担了一切罪行,为了赎罪,他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去,并且永远不再回到他的故乡纳黎。
利益加上葛德林九世的求情,德克斯特考量之后会答应也不意外。
按照这个走向,无论是葛德林九世、德克斯特、伊丽莎白都绝对不会损失什么,相反,他们都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布莱克得到海之子安然离开,葛德林九世保全了自己的最后一点名声,德克斯特也能安然上位……
说到底,一个他们素未谋面的亚人对于这些人而言到底有什么价值呢?
但显然,费舍尔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这件事情伊丽莎白也深深地知道。
沉默了好一会,伊丽莎白望着眼前的费舍尔,忽然开口询问道,
“你知道布莱克的宝库在什么位置吗?”
“我知道。”
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费舍尔已经解开了卡奇娜埋藏的线索,得知了布莱克宝库的具体位置。
听到了费舍尔的回答,伊丽莎白叹了一口气,在车厢中微微转身,不去看费舍尔和他身边的茉莉,只是开口说道,
“好,你用我的马车离开这里去他的宝库寻找线索。我会回黄金宫为你在德克斯特那里争取到时间,但无论如何,我恐怕都只能为你拖延到一天的时间。一旦失败,你将会被德克斯特治罪,我……”
“一天时间就够,我会带着证据回来。”
伊丽莎白的话语戛然而止,而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吼就要下车,一边下车还一边说道,
“我的马儿性格很温顺,她认识你的味道,用马车的时候先让她嗅一嗅你的味道,她会听话的。”
她刚刚要下车,身后的手却忽的被费舍尔抓住了,那炙热的大手紧紧地包裹住了她细小冰冷的柔荑,让她下车的动作微微一僵。
她回头看向身后,却见费舍尔直直地看着自己,
“谢谢,伊丽莎白。”
她张了张嘴,一种奇异的冲动想让她开口说一些什么,仿佛心中的某处都被触动了一样。
但当她看见了身后坐着的茉莉之后,她的嘴巴又轻轻闭上,没有将原本应该出口的话语说出来,由此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原本要说一些什么内容。
她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一定,保证自己的安危。”
“嗯。”
她孤身一人下了车,迎着那隐事局管事疑惑的目光,她一动不动,反倒是忽的对身边的禁卫军们开口说道,
“所有禁卫军,原地待命!”
“是!”
那黑衣男人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指着眼前的马车大喊道,
“殿下!你知道你在做……啊!”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眼前的车厢之中突然门扉打开,走出了一位身上衣物破破烂烂的男士,正是他要逮捕的费舍尔·贝纳维德斯。
他轻轻伸手摸了摸马车前的骏马,那骏马回头看了费舍尔一眼,随后高扬了一下马蹄,大声地嘶鸣了一声,
“该死!他要逃跑!快,抓住他!”
可动作已然慢了,那两匹骏马拖拽着马车风驰电掣一般地冲出了街道,直直地将那拦在路中间的隐事局成员们给撞开,身后还有人向对着那马车开枪,但身旁那穿着重甲的骑士们默默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阻止他们侮辱公主的步辇。
“殿下!你怎么能如此糊涂呢?一旦他逃走,他现在就是圣纳黎的罪犯!”
那黑衣男人捂着自己被装得疼痛的小腹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伊丽莎白的身前,看着她那平静的目光气势又缓慢地泄了下来。
她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禁卫军们回到解散回到自己的军营,而她则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朝着黄金宫的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