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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江若鱼去医院报道的最后一天,邢祺格提议开个庆祝会,庆祝江若鱼身体健康,顺便为他回瑞州接风,再顺便,邢祺格的哥哥其慕部队休假回瑞州,妹妹请客,哥哥付钱,她算盘珠子打得响,定了全市最贵的餐厅,嘱咐我们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务必到场。

我这头喊护士拔针,问江若鱼去不去?很久没见其慕大哥了,不知江若鱼还记不记得他。

其慕是邢祺格的亲哥哥,他们俩差十岁,一个跟妈姓,一个跟爸姓,邢叔叔中年丧妻,从新疆调回瑞州以后一直没再找,因为母亲是在邢祺格幼年时去世的,而家里又只剩两个男人,邢叔叔工作忙,其慕大哥带妹技能便满点了,据邢祺格说其慕大哥特会编麻花儿辫,小时候每天上学都是其慕大哥给她梳头发。

不过,邢祺格不怕她爸,就怕她哥,她哥一回来,她就不能半夜蹦迪了。

“等会儿你们可不能说漏嘴了,我天黑就回家,晚上10点就睡,统一口径啊。”江若鱼读着邢祺格发的消息,面带笑意:“祺祺那么怕她哥啊?”

我开着车,应和道:“是啊,去年暑假其慕大哥突然回来,穿着军装半夜去ktv抓人,戚渊明录了像给我瞧,那场面可逗了,一屋子人都吓得不敢动,还以为摊上大事儿了,你要是在现场能笑死……”

江若鱼不接话,低了低头抠手机,我才意识到说到尴尬处了,去年暑假江若鱼远在千里之外,我们这头刚高中毕业,一帮子好友成天呼朋引伴的玩耍,乐不思蜀。而江若鱼正处在高三的关键时刻,学业压力大不说,加上家庭破碎,身边无一知交好友,大概是情绪糟糕到极点。

我见他低落,忙岔开话题:“明天就不用去医院了啊?”

他看了看窗外,转过头来扬起笑脸:“嗯。”

我明知故问,不过是没话找话,难为他肯配合我,可我见他强颜欢笑,又不免心酸,好像我们之间终究隔着一层似的,他的难过是真的,笑容却是假的,我手指尖酥麻麻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一股脑说道:“你不好我又担心,你好了我又舍不得你好,我明天还想见面,你要不要跟我见面?”

江若鱼讷讷地:“可是我明天不用去医院了……哦,不是,你要跟我见面……那……那……那我们干什么去。”

我手心全是汗,莫名其妙也紧张起来,顺着他语无伦次的话说道:“干什么,不干什么啊,我能干什么?就是看看你,看看你高不高兴,吃没吃饱。”

“啊?”

“……”我靠,我特么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感觉到江若鱼直勾勾的目光,好像在灼烧我的每一寸脸皮,我百爪挠心,浑身冒汗,把车停到路边,转头对着他大声嚷道:“我见我老婆,需要什么理由啊?难道我老婆不想见我吗?”

江若鱼可能是真被我不要脸的行径震住了,瞪大双眼满脸绯红,车子里热得能把人蒸熟,我抬手把冷气拧到最大,口干舌燥,江若鱼嘴巴张了又张,连个音也发不出来,我只见那唇红齿白,千言万语深藏其中却不肯说给我听,当即解了安全带搭上他的脖颈。

“说话啊,说你也想见我,”我急了,晃了晃他,催道:“你要是不高兴了骂我也行!”

他竟然下意识想躲,嗫嚅着转开脑袋,我亲到他柔软的唇,蜻蜓点水一下便退开,江若鱼浑身一颤,微微耷下眼皮,嗓音抖成风中落叶:“弟弟,不要这样……”他好像要哭了似的,眼珠雾蒙蒙的躲闪着,可又偏偏心口不一地抓紧我的T恤。

急促的鼻息错杂在一起,我和他用微弱的音调交流着:“为什么不要这样啊?你不喜欢我吗?”

“不是……”

“那我再亲一下好不好?”我是真无耻,也是真克制不住,唇已经压近到分毫之间,一说话就能若有似无地擦着边儿,擦得人痒痒的。

江若鱼面上渐渐显露出痛苦的神色,甫一滚出眼泪,我慌忙垂下脑袋,压抑着苦涩道:“没事儿,不亲就不亲,咱们不急。”

“对不起……”他忽然表情扭曲,忍了又忍还是痛哭起来,好像控制不住自己。

我吓了一跳,摸到他湿润的脸颊压到肩上,拥抱显然比亲吻让他更易接受,他哭到失声,挣紧了安全带用力抱着我。

我暗自懊恼,还是太急躁了,江若鱼心中有一段难以疏解的痛苦,使他变成今日这般诚惶诚恐,他不能完全接受我,说明我对于他来说是个不稳定因素,我抚着他的头发,抚到绷紧的背脊,拍了拍:“江若鱼,你在害怕什么?”他不答,我解了他的安全带,让他能转过身来,趁此追问:“是为了那封信吗?”

江若鱼脑袋蹭了蹭,把我抱得更紧,压着哭腔说道:“你没收到……”

“对,我没收到,但是我早就不生气了,你呢?你也原谅我了吗?”

他不答,仍旧重复着:“你没收到……”

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并不是疑问的口吻,他知道我没收到,那他自责的点在于他始终没有向我道歉,而我也不可能有原谅他的机会,所以他是自己不能原谅自己,我忙问:“信呢?你把它放哪了?”

江若鱼猛然捂住耳朵,肩背勾缩成团,他的后颈折得很低,嶙峋的骨节撑着薄薄一层皮肤,像是要从里面刺破似的,求饶道:“不要问了,弟弟,我们不可以在一起!不要喜欢我,你不可以亲我的,不可以……”

我当即心下一沉,已猜到七八分,拉开他的手,说:“好,都听你的。”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餐厅空旷人少,安静得只有杯盘碗碟轻响,其慕大哥为人严肃,我和江若鱼又各怀心事,邢祺格眼珠瞟来瞟去,挤眉弄眼地示意我看手机,我打开消息,她发的:“你把江若鱼怎么了?他眼睛那么红,是不是哭过啊?”

我能把他怎么?应该问问陈心梅阿姨,她想把她儿子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