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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车子停进车库,邢祺格一面用皮筋把长发扎起来,一面把她那金贵的包包随手挂在脖子上,开门下车,不忘抓起座椅下的那盒小龙虾。

我猫着腰钻进后座,空间狭小抱着江若鱼不好挪动, 他身体蜷曲成一个团儿,鼻腔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是被弄醒了不高兴还是喝多了难受,眉心拧巴着,很不配合。正值盛夏,车门开着没一会儿冷气就被室外高温霸占,我浑身冒出细汗,一回头看见邢祺格毫无形象地提着打包袋,又闻又摸的,不禁额头上青筋直跳:“大姐,过来搭把手。”

“诶呦,您磨蹭什么呢?大姑娘绣花呐?”邢祺格翻个白眼反唇相讥,然后上前弓步单手拽住江若鱼一只脚踝,仰身用力一扯,把人大半个身子都拽了出来,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一气呵成。

我见她脚踩细高跟,下盘稳如松,连手里拎着的小龙虾也四平八稳,没一点闪失,当即震惊得头皮发麻,“我草”两个字在牙齿上堪堪滚了一遭,赶忙踏前一步托住江若鱼摇摇欲坠的上半身:“邢祺格,你这女的能不能温柔点!”

邢祺格轻飘飘吐出俩字儿:“矫情。”

不是矫情,是娇气,江若鱼从小就娇气,和他相处,大家会像着魔一样心照不宣的变得温柔起来,当然邢祺格是不会骂他的,我反应过来,大概率是骂我。

我把江若鱼背到背上,他身体潮热,汗液浸透了T恤,粘在身上越发显得单薄,邢祺格嘀咕了一句:“怎么出这么多汗?不会是肾虚吧……”

我心里亦隐隐觉得不妙,顾不上分辨,手忙脚乱的只想快点送他回家睡觉:“是天太热了。”江若鱼脑袋歪在我肩上,哼声渐渐变得粗重,邢祺格托着他的背,咋咋呼呼地叫我跑慢点,江若鱼很难受,我说我知道,等会儿陈心梅阿姨一定会兴师问罪的,你还是想想怎么跟她交代吧。

邢祺格脑子转得倒快,伸手不打笑脸人,上去一把攥住陈心梅的手,热情问候:“姨,你饿了吧,我给你带了宵夜,还热乎着呢!”她拿着我的小龙虾借花献佛,我成了背着“罪证”的罪魁。

陈心梅阿姨一贯把儿子看成心肝宝贝,猛一瞧见不省人事的儿子,哪里还顾得小龙虾,笑容凝固在嘴角,问我:“阿柏,怎么回事?”

我瞅向邢祺格,邢祺格把头扭到一边,早知道臭丫头指望不上,我只好硬着头皮回话:“跟几个高中同学一起玩,没注意,他喝了点酒……已经睡着了。”

陈心梅当即脸色都变了,我在一个母亲灼人的目光中把人放倒在沙发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尴尬,看见茶几上有一杯水,便拿起想喂给江若鱼。

“他胃不好,不能喝冷水。”陈心梅冷不丁地开口,接过我手里杯子转身去了厨房:“我去兑点热水。”

邢祺格朝我吐吐舌头,冷水都不能喝,却喝了酒,当妈的自然心里不舒服,却又不能为难我们这些小辈,我焦头烂额,朝邢祺格挥挥手,示意她先溜,留着也是扎眼。

邢祺格脚底抹油,不等陈心梅从厨房出来就嚷了一句:“阿姨,我先回家了,明天再来看江若鱼。”

陈心梅也很配合的在厨房里嚷了一句:“诶,路上注意安全。”

我就住对门,不像邢祺格有路可退,陈心梅阿姨也不跟我客气,让我帮着喂了水,又把人搬到**,直等江若鱼睡安稳了才正式切入主题,她说:“阿柏,我一直很放心你,不然我不会带鱼鱼回来。”

她面色沉静,目光淡淡的,却好似能敏锐地捕捉到我脸上的每一分变化,长久的凝视下,我手心捏满了汗,惭愧得头也抬不起来,她在责怪我,也在托付我。

按常理论,她本不该对一个邻居家的小孩要求太高,没人有义务对她的儿子尽心竭力,所以她可以礼貌地放走邢祺格。但所有人都知道严柏和江若鱼情同手足,久而久之,连我自己也根深蒂固。哪怕分别多年,我从没有一刻担心他会就此消失,因为在我脑海里,所有关于过去和未来的画面都有他的影子,我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要与他消磨。

假如他不要我,我也不要别人。

“回去吧,”陈心梅起身,从头到脚散发着疲惫:“回去吧……”

我一夜难眠,深更半夜爬起来翻旧书,企图在夹缝中寻找那封“信”,却无意中翻出儿时课本,上面散落着潦草而幼稚的小人画,那时江若鱼心宽体胖,在我的笔下是只尾巴打卷的小猪。

天际擦亮,我倒头睡下,书盖着脸,油墨味陈旧而浓郁。这梦光怪陆离,在一片幽蓝的深海中,远远传来空灵的歌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诶…诶……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

不仅跑调还串词,难听得令人不忍耳闻,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