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北涉一小水,又北涉一涧,水皆东向入大溪。共四里,小峰当坞立,嵌空多穴,乃下流镇山,亦如三里之独山,但南北易位耳。〕北六里,山峡中拓,聚落倚西峰下,是为苏吉镇。伍君留余入头目栏,令承祚及其师出见,欲强饭;余急辞之出,乃以多人送余行。又北三里,又有土山突两界石山中,于是升陟高下,俱随两石山之麓,而流溪渐薄迫近东界,相去差远矣。又北十五里,则一江西自万峰石峡中破隘而出,横流东去,复破万峰入峡,则都泥江即红水河也。有刳木小舟二以渡人,而马浮江以渡。
江阔与太平之左江、隆安之右江相似,而两岸甚峻,江嵌深崖间,渊碧深沉,盖当水涸时无复浊流渰漫上色也。
其江自曲靖东山发源,径沾益而北,普安而南,所谓北盘江是也。土人云自利州、那地至此,第不知南盘之在阿迷、弥勒者,亦合此否?渡江而北,饭于罗木堡今作墨,乃万历八年征八寨时所置者。
堡兵五十余家,其头目为王姓,泣而诉予,为土贼黄天台、王平原所侵,近伤其人,掳其赀,求余入府乞示。余以其送人少,不之许。其地已属忻城,而是堡则隶于庆远,以忻城土司也。
宾庆之分南北,以江为界。
堡北,东西两界石山复遥列,而土山则盘错于中。北复有小江,北自山寨而来,山寨者,即永定土司也。循东山而南入都泥。路循西畔石山北上二十里,有村倚西山之麓,曰龙头村。村后石山之西,皆瑶人地。盖自都泥江北,罗木堡西已然矣。龙头村之东有水,一自北来者,永定之水也;一自东来者,忻城之水也。二水合于村前,即南流而合罗木下流者也。又北二里为古勒村,村在平坞中。村北三里,复逼小山西岸行,又五里,有小村倚西峰之麓,又有小水西自石峰下涌穴而出,东流而注于小江。
截流渡小水北,又东上土坡,是为高阳站。
是站在小江之西,渡江东逾峰隘而入,共十五(里)而抵忻城;溯小江北五十里抵永定,又六十里而至庆远,亦征八寨时所置。站乃忻城头目所管者。其地石峰之后即为瑶窟。其西有彝江、想即罗木渡之上流。其内有路,自东兰、那地走南宁者从之。东石峰之后即忻城。其东界接柳州。
其站始用竹肩舆(即“滑竿”),盖土俗然也。
自三里马至周安,周安马至高阳高阳换舆直送至府。
此地无虞,可行矣。
是日共行五十余里,以渡罗木难也。
十六日晨起,阴如故。
夫自龙头村来,始缚竹为舆,既而北行。
十里,东西两界石山中土山渐无,有石山突路左,小江由其东,路出其西。又北十里,西界石山突而东出,是为横山,乃忻城、永定分界处也。缘山嘴盘崖北转,巉石嵚崎,中独淋漓滑淖,间有行潦停隙中,崖路颇高而独若此者,以上有重崖高峙,故水沥其下耳。然磊石与密树蒙蔽,上下俱莫可窥眺。
间从隙间俯见路石之下,石裂成潭,碧波渊澄,涵影深閟,又或仰见上有削云排空之嶂,透丛而出,或现或隐,倏高倏下,令人恍惚。
既北,两界石山犹拓而北。
又八里,有石峰一枝中悬,坞分而为二,其一通西北,其一通东北。余循西北坞溯流入,又五里,复有峰中突,小江缘其东出,路逾其西入。又二里,有数十家倚中峰之北,是为头奎村今作头盔以中突峰形若兜胄dōuzhòu古代士兵的头盔也。饭于头目何姓者家。自横山之北,皆为山寨今作三寨地。弘治间,都御史邓迁瓒奏置永定长官司,长官韦姓,隶府。其西又有永顺司,土官名邓宗胜。
嘉靖间调二土司兵至吾乡剿倭者,所云狼兵是也。
既饭,日色忽霁。
北向坞中行,始循东界石山矣。五里,抵永定司,即所谓山寨也。土官所居村在西界石山下,欲留余止宿,余以日才过午,不人而行。渐闻雷声隐隐。又北二里,西截坞而过。坞中有石潭,或断或续,涵水于中,即小江之脉也,水大时则成溪,而涸则伏流于下耳。于是复循西界石山而北,又五里,有峰当坞立,穿其腋而北,坞遂西向而转,于是出又成南北二界矣。其时黑云自西北涌起,势如泼墨,亟西驰七里,雨大至,避之石壁堡今作右别之草蓬下。石壁堡在北山之麓,堡适被火,欲止其间,无宿处。半晌雨止,乃西二里,逾岭坳,此乃东西分水之脊也。南北俱石山如门,逾门西出,始扩〔然〕大开,中皆土阜高下。循石峰之西麓,北向升陟土阜,其上多回环中洼,大者如塘,小者如井,而皆无水,俯瞰不见其底。
〔水由地行,此其中坠去,一如太平府所见。〕北行五里,始下土山坞中。其水东北去,路复北透石峰之隘,此处又石峰一支自西而东。一里出隘,又一里,于东峰之麓得一村,曰草塘,乃冯挥使之家丁也。头目曰东光,言其主在青塘今作清塘,今且往南乡。余以陆君书令其速传去。
冯名润,二年前往泗城(今凌云县),而泗城土官岑云汉加衔副总兵,欲冯以属礼见。
此地明官至土俱以宾主论,冯不从。
岑拘其从者送狱中,冯亦淹留不听行,复不给粮,从者半毙。陆君以出巡至,始带出之。陆君之第三郎并两仆亦死其中。故陆君不听余从泗城行,而送余由此,托冯与南丹导余焉。是晚宿东光栏上。
十七日天甚晴霁。从草塘北行,其地东西两界复土出排闼。
先从东麓横过西麓,坞中有水成塘,而断续不成溪,亦犹山寨之北也。塘之北始成溪北流,路从其西。从西峰北行五里,有山中坞突,水由其东,路由其西。入峡二里,东逾一隘又一里,复北行七里,又一小水横亘两山北口,若门阈然。由其西隘出,于是东西两界山俱北尽,其外扩然,又成东西大坞矣。西界北尽处,有石突起峰头,北龛独有红色一方内嵌,岂所谓“赤心北向”者耶?又北竟土坂五里,乃下坠土夹中,一里抵夹底。又从夹中行一里,得五蛩桥,有水自西而东出桥下,其势颇大,乃土山中之巨流也。逾桥北又三里,复有石山一支自西而东,穿隘北出,其东即为南山寺,龙隐洞在焉。有水自其东谷来,即五蛩桥东流之水,至黄冈而分为二流,一东径油罗村入龙江下流,一西北经龙隐之前,而北过庆远东门入龙江。出隘北又皆土山矣。又五里,抵庆远〔府之〕南门今宜山县。于是开东西大夹,其南界为龙隐、九龙诸山,北界即龙江北会仙、青鸟诸山,而江流直逼北山下,江南即郡城倚之。
其城东西长而南北狭。
从城南西抵西城外,税驾于香山寺。日才午,候饭,乃入城,复出南门,抵南山,游龙隐。先是,余过后营,将抵蓝涧,回顾后有五人者追而至。问之,乃欲往庆远而阻于蓝涧不敢入,闻余从此道,故随而往者。杨君令偕行队伍中。及杨君别去,一路相倚而行,送至香山寺乃谢去。及余独游至此,忽见数人下山迎,即此辈也,亦非庆远人,俱借宿于此。余藉之束炬携火,先游龙隐,出,又随游双门洞。既出,见此洞奥而多不能卒尽,而不忍舍去。乃令顾仆留宿香山,令一人同往取卧具,为宿此计。余遂留此,更令两人束炬秉火,尽探双门二洞之奇。出已暮,复入龙隐,令两人秉炬引索,悬下洞底深阱。是夜宿龙隐。
十八日天色晴霁甚。早饭龙隐。僧净庵引,由山北登蚺蛇洞,借宿二人偕行。既下,再饭龙隐,偕二人循南山北西行二里,穿山腋南出,又循山南西行一里余,过龙潭。又西一里,渡北流小溪,南入张丹霞墓洞。遂东北五里,还饭于香山寺。复令一人肩卧具,随由西门入,北门出,渡龙江,北循会仙山西麓行一里,东上山又一里,游雪花洞。又里余,登山顶。是晚宿雪花洞。其人辞去,约明日来。
十九日五更闻雨声,迨晓而止。候肩行李者不至,又独行探〔深〕井〔岩〕,又从书生鲍心赤从雪花东坳下,游百子岩。仍上雪花寺饭。有出下卧云阁僧至,因乞其导游中观,东阁诸胜,并肩卧具下二里置阁中。
遂携火游中观、东观、丹流阁、白云洞,午餐阁中。下午,还香山寺。
二十日人候冯,犹未归。仍出游西竺寺、黄山谷祠。
二十一、二十二日皆有雨,余坐香山寺中。抵暮,雨大作,彻夜不休。是日前所随行五人,俱止南山龙隐庵,犹时时以一人来侍余。抵暮,忽有言其一人在洞诱牧牛童,将扼其吭háng喉咙而挟之去者。村人来诉余,余固疑,其余行亦行,余止亦止,似非端人正派的人;然时时随游扶险,其意殷勤,又似非谋余者。心惴惴不能测。
二十三日雨犹时作时止。
是日为清明节,行魂欲断,而沽酒杏花将何处耶?
是处桃、杏俱腊中开落。下午,冯挥使之母以酒蔬饷,知其子归尚无期,怅怅,闷酌而卧。
二十四日五鼓,雨声犹潺潺,既而闻雷,及起渐霁,然浓云或开或合,终无日影焉。既而香山僧慧庵沽酒市鱼,酌余而醉。及寝,雷雨复作,达旦而后止。
二十五日上午犹未霁。既饭,丽日晶然。先是,余疑随行五人不良,至是卜之得吉。彼欲以两人从余,先畀定银与之市烟焉。又慧庵以缘簿求施,余苦辞之;既而念其意不可却,虽橐tuó袋子中无余资,展转不能已,乃作书贷之陆君,令转付焉。
二十六日日晴霁。
候冯挥使润犹不归,投谒守备吴,不见而还香山寺,再饭。同僧慧庵往九龙,西南穿塍中,蜿蜒排石而过。五里,越北流溪,至丹霞遗蜕洞,即前日所入者。
仍下,绕其东麓而南,回眺遗蜕峰头,有岩东向高穹,其上灵幻将甚,心欲一登而阻于无路。又东南约半里,抵东峰之北麓,见路两旁皆水坑流贯,路行其上,若桥梁而不知也。
其西有巨枫树一株,下有九龙神之碑,即昔之九龙祠遗址。度其北,是昔从龙隐来所经平冈中之潭,而九龙潭则在祠南石崖之下,水从其中北向经路旁水坑而出为平冈潭者也。
九龙洞山在郡城西南五里,丹霞遗蜕洞东南。其山从遗蜕山后绕而东,其北崖有洞,下有深潭嵌石壁中若巨井。潭中下横一石,东西界为二,东小而西巨,东水低,西水高,东水清,西水浑。想当雨后,西水通源从后山溢来,而东则常潴者也。
西潭之南,石壁高数丈,下插潭底,〔潭多巨鱼。〕上镌“九龙洞”三大字,不知镌者当时横架杙木费几许精力?
西潭之深莫能竟,曰垂丝一络,亦未可知,然水际无洞,其深入之窍当潜伏水底耳。洞高悬潭上三丈余,当井崖之端,其门北向,东与“九龙洞”三字并列,固知此镌为洞,不为潭也。门颇隘,既入乃高穹。峡南进,秉炬从之,其下甚平。直进十余丈,转而东,下虽平,而石纹涌起,屈曲分环,中有停潦,遂成仙田今人多称“石田坝”。东二丈,忽下陷为深坑。由坑上南崖伛偻而出坑之东,其下亦平,而仙田每每与西同。
但其上覆石悬乳,压坠甚下,令人不能举首。披隙透其内,稍南北分岐,遂逼仄逾甚,不得入矣。仍西出至坑崖上,投火坑中谛视之,下深三丈余,中复有洞东西通透:西洞直入,与上峡同;东洞则横拓空阔,其上水淙淙下滴,下似有潦停焉。
坑之南,崖平覆如栈,惟北则自上直插坑底。坑之裂窍,南北阔二丈,东西长三丈,洞顶有悬柱倒莲,恰下贯坑中,色洁白莹映,更异众乳。俯窥其上久之,恨不携梯悬索,若南山一穷奥底也。
〔东三百步,又有岩北向,深十余丈,在东峰崖过脊处。〕九龙西峰高悬洞,在丹霞遗蜕之东顶,其门东向而无路。
重崖缀石,飞突屼嵲,倒攀虽险,而石铓嵯峨,指可援而足可耸也。先是,一道者持刀芟棘前引,一夫赍火种后随,而余居其中。已而见其险甚,夫不能从,道者不能引,俱强余莫前。余凌空直跃,连者数层,频呼道者,鼓其速登,而道者乃至。先从其北得一岩,其门东向,前峡甚峻,中通一线,不即不离,相距尺许;曲折而入者三丈,其内忽穹而开;转而西南四五丈,中遂黑暗,恨从夫不以火种相随。幸其下平,暗中摸索又转入一小室,觉无余隙,乃出。此洞外险而中平,外隘而中扃扃原意为门闩、门户,此处作宽敞讲,亦可栖托,然非高悬之洞也。
高悬处尚在南畔绝崖之上,亏蔽不能仰见。
稍下,转崖根攀隙以升,所攀者皆兜衣钩发之刺棘也。既上,其岩亦东向,而无门环回前列,高数丈,覆空若垂天之云。而内壁之后,层削而起,上有赭石一区嵌其中,连开二门,层累其上,猿猱之所不能升也,安得十丈梯飞度之。时老僧慧庵及随夫在山麓频频号呼,乃仍旧路下。崖突不能下睇,无可点足。展转悬眺,觉南上有痕一缕,攀棘侧肩循之。久之,乃石尽而得土,悬攀虽峻,无虞陨坠矣。
下山五里,还香山。
返照甚朗,余以为晴兆。既卧而雷雨复大作,达旦不休。
二十七日雨止而起。余令人索骑欲行,而冯挥使之母令人再留日,已三往促其子矣,姑允其留。
既而天色大霁,欲往多灵,以晚不及。
亟饭而渡北门大江,登北岸上观者阁,前为澄碧庵,皆江崖危石飞突洪流之上,就而结构成之者。又北一里,过雪花洞下,乃渡溪,遂西向入石山峡中。转而南,登岭坳,遇樵者问之,此上有牛陴洞,非三门也,三门尚在北山。仍出,由南来大路北行二里,过一古庙。又北,有水自西山麓透石而出,其声淙淙,东泻即前所渡自北而南小溪也。又西半里,循西山转入西坞,则北界石峰崔嵬,南界之山又转而为土矣,中有土冈南北横属。
又半里,逾冈西下,则三门岩在北崖之中矣。乃由岐北向抵山下,望其岩上下俱危崖,中辟横窍,一带垂柱,分楞齐列于外。拾级而上,分抵岩东,则石瓣骈沓,石隙纵横,皆可深入。而前则有路,循崖端而西,其岩中辟,高二丈余,深亦如之,而横拓四丈余,上下俱平整,而外列三石,界成四门,俱南向,惟中门最大,而左腋一门卑伏。言“三门”者,举其大也。西门岩壁抵此而莫前,其上石态更奇;东门穿隙而出,即与东偏纵横之隙并;而中门之内,设神像于中,上镌“灵岩”二字。由神像后穿隙北入,宛转三四丈,逾庋攀而上,中有一龛,乃岩中之奥室也。出岩而东,披纵横之隙,亦宛转三四丈,始辟而大。东逾石阈而上,其内上下平整,前穴通明,另成一界,乃岩外之奥室也。透其前穴出,有石高擎穴前,上平如台。其东又有小隙宛转,如簇瓣莲萼,披之无不通也。由台前小隙下,即前循崖端而西路。复从崖端转石嘴而东,稍入,有洞门内辟。其门亦南向,中深数丈,弥备幽深之致。乃仍旧路下,即沿山麓东还,北望山坳间,有岩高悬绝峡之上,心异之。乃北向望坳上,攀岩跻崖以升。数十步,逾坳间,乃炭夫樵斫者所由,而悬岩尚在其东,崖壁间之藤棘蒙密,侧身难度。乃令随夫缘枝践级,横过崖间,不百步而入岩,余亦从之,岩前悬峡,皆棕竹密翳,其色白,大者可为杖,细者可为箸。
而洞当转峡之侧,上下悬峭,其门西南向,顶崇底坦。人五六丈,当洞之中,遥望西南锐竖尖峰正列其前,洞两旁裂峡分瓣,皆廉利沓合。洞后透石门而入,其内三辟三合,中连下透,皆若浮桥驾空,飞梁骈影,思各跻其上,不知何处着脚。
乃透入三桥之内,其中转宽而黑。
从左壁摸索而上攀东崖,南出三四丈,遂凌内梁之东。其梁背刀削而起,不堪着足。而梁之西亦峻石柱顶,另隔成界,不容西渡。又南缘东崖,凌中梁之东,其不可度与内梁同。又南缘东崖凌前梁之东,则梁背平整,横架于两崖之间,下空内豁,天设徒杠独木桥。其背平架之端,又有圆石尺许耸立其上,俨若坐墩。余以为人琢而置此者,扪其根,则天然石柱也。渡梁之西,又北转入峡门,即中内二梁西端之石所界而成者。其内有又东豁而下通梁后,又西剜wán刻而透穴中。入穴中,又拓而为龛,环而为门,透而为峡,下皆细砂铺底,〔平洁如玉,〕但其中已暗而渐束,不能深入。仍出至前梁之西,缘西崖之半,攀石笋南下,穿石窟以出,复至洞中央矣。
前眺尖峰,后瞩飞梁,此洞之胜,内外两绝。
出洞,取棕竹数枝,仍横度坳脊,历悬石,下危峡而抵麓。循麓东行又百步,有洞裂削崖间如“丁”字,上横下竖,甚峻,其门南向。复北向抵崖下巨峡前,大石如窒zhì障碍,累数石而上,皆倒攀悬跻升之。其上一石则高削数丈,无级可攀,而下有穴大如斗。
蛇穿以入,中遂穹然,上高数十丈,外透而起,则“丁”字之竖裂也,而横裂则仰之莫及矣。洞内夹壁而入,倾底而下,北进七八丈,折而东,始黑暗不可穷诘。乃出斗穴,下累石,又循崖而东数十步,复入巨峡。其门亦南向,前有石界之。连跻石隙二重,其内夹下倾,亦如“丁”字岩。
北进五六丈,亦折而东,则平而拓矣。
暗中摸索,忽有光在足下,恍惚不定,余疑为蛇珠虎睛,及近索之,复不见。盖石板之下,复有下层窟穴通于前崖,而上下交通处,穴小于斗,远则斜引下光,近则直坠莫睹。
且其穴小而曲,不能蛇伏以下。
遥瞩其东二三丈,石板尽处,复有微光烨烨yèyè光辉闪闪之状。
匍匐就之,则其外界石如屏,中有细孔径寸,屈曲相攒,透漏不一,可以外窥,而其下有孔独巨,亦如斗大。
乃以足先坠,然后悬手而下,遂及下层。
其外亦有门南向,而内入不深。岩门内距屏石仅二丈,屏下又开扃窍,内入即前所望石板下窟穴也,然外视昏黑,不知其内通矣。由门外又循崖而东数丈,复得一岩。其门亦南向,内不甚深,而后壁石窍玲珑,细穴旁披,亦可捱身转隙,然无能破其扃也。岩前崖悬磴绝,遂不能东,乃仍西历前所入洞口,下及山麓。
又东百步,有洞当北麓,其门亦南向。穿而入,则转东,透峡四五丈而出,其门又东豁者也。
〔闻古城洞在青鸟山前,东门渡江,三里可至,石壁对夹,中多种蔬者。〕时日将晡,恐渡舟晚不及济,亟从旧路还,五里余而抵龙江,渡舟适至,遂受之南济,又穿城一里,抵香山已薄暮矣。
二十八日天色甚霁。晨起索饭,即同慧庵僧为多灵山之行。西南过雁山村,又过龙项村今作龙降之北,共八里过彭岭桥,其水即九龙北去之流也。又二里登彭岭,其南陇有村,是为彭村今作鹏岭。又西下岭,西南转入山坞,峡中堰而成塘,水满浸焉。共五里,逾土岭而下,于是遂与石山遇。又三里,南穿其峡,逾脊而西,其南乃扩然。循石峰南麓西行,二里,为黄窑村。其村之西,石峰前突,是为黄窑山。转山嘴而西一里,有水自南冈土峡中泻下,分为二派:一循山嘴东行,引环村之前;一捣山麓北入石峰而出其后。
渡水溯流陟冈而上,则上流亦一巨塘也。
山至是南北两界,石峰遥列而中横土脊,东望甚豁,直抵草塘,觉其势渐下,而冈坡环合,反堰成此水。由塘上西行,又二里,则其水渐西流。又西南二里,下土洼,中则汇水一塘,自西北石峰下成涧而去。又西四里上土冈,见南山有村三四家,投之炊,其家闭户避不出。久之,排户入,与之烟少许,辄以村醪、山笋为供。饭而西行,四里,有石峰自西北中悬而来,至此危突,曰高狮山。又二里,逾山前土脊而下,又西南四里,过一荒址,则下迁村之遗也。
又西上岭,望见一水自南,一水自东,至此合流而西去,是为下迁江。其江西北流去。截流南渡,水涨流深,上及于胸。
既渡,南上陇行三里,有村在南峰东麓,龙门之流潆之而北,是为鹿桥村,大路在其岭西。乃下岭循南峰东麓西行,过一浑水塘,共二里越脊而下,又二里出土山之隘,于是坞遂南北遥豁,东西两界皆石山矣。又有溪当石山之中,自南而北流去,路乃溯流南入。二里,过一石桥,由溪西南向行。又一里,有墟在路左,又有村在西山下,是曰黄村,则宜山西南之鄙矣。
有全州道人惺一者,新结茅于此,遂投宿其中。
是日尚有余照,余足为草履所损,且老僧慧庵闻郡尊时以朔日行香寺中,欲明日先回,故不复前。
二十九日复从黄村墟觅一导者,别慧庵南向行。
一里,有村在西麓,曰牛牢村。
有一小水在其南,自西山峡中出,东人南来之溪,行者渡小水,从二水之中南向循出行。又一里余,有岩突西峰之麓,其门东向,披棘入之,中平而不深。
其南峰回坞夹,石窍纵横,藤萝拥蔽,则山穷水尽处也。蒙密中不知水何出,但闻潺潺有声,来自足底耳。从此半里,蹑级西上,石脊崚嶒。
逾坳而西,共一里而抵其下,是曰都田隘,东为宜山县,西为永顺司分界。
见有溪自西南来,亦抵坳窟之下,穿其穴而东出,即为黄村上流者也。又南半里,乃渡其水西南行,山复开,环而成坞。二里,有村在西麓,是为都田村,一曰秦村今作新村,乃永顺司之叔邓德本所分辖者。又南二里,复渡其水之上流,其水乃西北山腋中发源者,即流入都田隘西穴,又东出而为黄村之水者也。
又东南一里,陟土山之冈,于是转出岭坳,西向升降土冈之上,二里,为大歇岭。石山又开南北两界,中复土脊盘错,始见多灵三峰如笔架,高悬西南二十里外。
下岭,又西南行夹坞中三里,乃西向升土山。
其山较高,是为永顺与其叔分界,下山是为永顺境。
西由坞中入石山峡,渐转西北行,其地寂无人居,而石峰离立,〔色青白成纹,态郁纡若缕刻,〕色态俱奇。
五里,路右有二岩骈启,其门皆南向,东者在麓,可穿窍东出,而惜其卑;西者在崖,可攀石以上,而中甚幻。由门后透腋北入,狭窦渐暗,凌窦隙而上,转而南出,已履洞之上矣。其下石板平如砥,薄若叶,践之声逢逢如行鼓上,中可容两三榻。
南有穴,下俯洞门,若层楼之窗,但自外望之,不觉其上之中虚耳。
其结构绝似会仙山之百子岩,但百子粗拙而此幻巧,百子藉人力,而此出天上,胜当十倍之也。
坐久之,乃南下山,复西北行。一里,路渐降,北望石峰之顶,有岩蛩然,其门东南向,外有朱痕,内透明穴,乃石梁之飞架峰头者。下壑半里,转而南,始与溪遇。其水西南自八洞来,至此折而西向石山峡中。乃绝流渡,又南二里,西望有村在山坞中。
是为八洞村。
都田村之东有八仙洞,乃往龙门道。
又南一里,复南渡溪。过溪复南上,循山一里,转而东南行一里半,直抵多灵北麓。路左有土山,自多灵夭矫下坠。其后过腋处,有村数家,是为坟墓村,不知墓在何处也。从其前又转而西南行,一里下山,绝流渡溪,其溪自南来,抵石山村之左,山环壑尽,遂捣入石穴,想即八洞溪之上矣。过溪又半里,北抵山麓,是为石山村。乃叩一老人家,登其栏而饭。望多灵正当其南,问其上,有庐而无居者。乃借锅于老人,携火于村。老人曳杖前导,仍渡溪,东南上土山,共二里,越冈得坞,已在坟墓村之南,与多灵无隔阪矣。老人乃指余登山道,曰:“此上已岐,不妨竟陟也。”老人始去。
余践土麓东南上,路渐茅塞。披茅转东北行二里,茅尽而土峡甚峻。
攀之上,抵石崖下,则丛木阴森,石崖峭削,得石磴焉。忽闻犬声,以为有人,久之不见;见竹捆骈置路傍,盖他村之人乘上无人而窃其笋竹,见人至,辄弃竹而避之巉岨间耳。此间人行必带犬。于是攀磴上,磴为覆叶满积,几不得级。又一里,有巨木横仆,穿其下而上,则老枋之巨,有三人抱者。乃复得坪焉,而茅庵倚之。其摩北向,颇高整,竹匡、木几与夫趺跏洒扫之具俱备。有二桶尚存斗米,惜乎人已久去,草没双扉,苔封古灶,令人恨不知何事忆人间也!
令一人爇火灶中,令一人觅火庵侧,断薪积竹,炊具甚富,而水不可得。其人反命曰:“庵两旁俱无,亦无路。惟东北行,有路在草树间,循崖甚远,不知何之?”予从之,果半里而得泉。盖山顶悬崖缀石,独此腋万木攒翳。水从崖石滴坠不绝,昔人凿痕接竹,引之成流,以供筒酌。其前削崖断峺,无可前矣。乃以两筒携水返庵,令随夫淅xī淘米米而炊。令导余西南入竹林中,觅登顶之道。
初有路影,乃取竹觅笋者所践;竹尽而上,皆巨茅覆顶,披之不得其隙。一里,始逾一西走之脊。其脊之西,又旁起一峰以拱巨峰者,下不能见,至是始陟之也。
又从脊东上,皆短茅没腰,践之每惊。其路又一里,而始逾一南走之脊。其脊之南,亦旁起一峰以拱巨峰者,北不能瞩,至是又陟之也。
〔此两峰即大歇岭所望合中峰为笔架者。〕于是从脊北上,短茅亦尽,石崖峻垂,攀石隙以升,虽峻极,而手援足践,反不似丛茅之易于颠覆也。直北上一里,遂凌绝顶。其顶孤悬特耸于众石山之上,南北逾一丈,东西及五丈,惟南面可跻,而东西北三面皆嵌空悬崖,不受趾焉。顶之北,自顶平分直坠至庵前石磴下,皆巨木丛列,翳不可窥,惟遥望四面,丛山千垂万簇,其脉似从西南来者。遥山外列,极北一抹乃五开、黎平之脊;极南丛亘,为思恩九司即今之兴隆、龙马、马山、定罗、旧城、下旺、安定、都阳、古零之岭;惟东北稍豁,则黄窑今作黄瑶、里诸所从来者也。
南壑之下,重坑隔阪间,时见有水汪汪,盖都泥之一曲也。山高江逼,逆而来则见,随而转又相掩矣。
此即石堰诸村之境也。山之东南垂,亦有小水潺潺,似从南向去,此必入都泥者,其在分脊岭之南乎?土人言:“登此山者,必清斋数日,故昔有僧王姓者不能守戒,遂弃山而下。
若登者不洁,必迷不得道。“以余视之,山无别岐,何以有迷也?又云:”山间四时皆辱,名花异果不绝于树。然第可采食,怀之而下,辄复得迷。“若余所见者,引泉覆石之上,有叶如秋海棠而甚巨,有花如秋海棠而色白,嗅之萼,极清香,不知何种。而山顶巨木之巅,皆蔷薇缘枝缀花,殷红鲜耀,而不甚繁密。又有酸草,茎大如指,而赤如珊瑚,去皮食之,酸脆殊甚。
亦有遗畦剩菜,已结子离离。
而竹下龙孙即竹笋之别称,则悉为窃取者掘索已尽。此人亦当在迷路之列,岂向之惊余而窜避者,亦迷之一耶?
眺望峰头久之,仍从故道下。返茅庵,暝色已合,急餐所炊粥,觉枯肠甚适。积薪佛座前作长明灯,以驱积阴之气,乃架匡展簟diàn供坐卧用的竹席而卧。
三月初一日昧爽起,整衣冠叩佛座前,随夫请下山而炊,余从也,但沸汤漱之而下。仍至石山村导路老人栏,淅米以炊。余挟导者觅胜后山,仰见石崖最高处,有洞门穹悬,随小径抵其西峡,以为将攀崖而上,乃穿腋而下者也。其隘甚逼,逾而北下,东峰皆峭壁,西峰皆悬窍,然其中石块丛沓,萝蔓蒙密,无可攀跻处也。
其北随峡而出,又通别坞,不能穷焉。转山村前,乃由其东觅溪水所从入,则洞穴穹然在山坳之下,其门南向,溪流捣入于中,其底平衍而不潭。洞高二丈,阔亦二丈,深三四丈,水至后壁,旁分二门以入,其内遂昏黑莫可进。洞之前,有石柱当其右崖,穿柱而入,下有石坡尺许,傍流渡入,不烦涉水。
由石柱内又西登一隙,上复有一龛焉。底平而上穹,亦有石柱前列,与水洞并向,第水洞下而此上,水洞宽而此隘耳。洞中之水,当即透山之背,东北而注于八洞之前者也。出洞,还饭老人家。仍东北循土山而下,渡水过八洞,又北渡水,东南转入石山之峡,过前所憩洞前。又东入重坞,逾分脊之岭,乃下岭东北行坞,复陟冈转陂逾大歇岭,乃北下渡溪,沽酒饮于秦村。又北向渡溪而逾都田之岭,又从岭东随穴中出水北行而抵黄村庵,则惺一瀹茶煮笋以待。余以足伤,姑憩而不行。乃取随夫所摘多灵山顶芽茶,洁釜而焙之,以当吾〔乡〕阳羡茶中茗茄,香色无异也。
此地茶俱以柴火烘黑,烟气太重。
而瀹时又捉入凉水煨之,既滚又杂以他味焉。
初二日别惺一,惺一送余以笋脯。
以丝曝干者。
乃北行渡溪桥,又北,乃东转入山峡,逾平脊,东过浑水塘上岭,东望鹿桥而北行。
已而北下,渡大溪之水,其水昔高涌于胸,今乃不及脐矣。但北上而崖土淖滑,无可濯处,跣而行。逾坡而下,抵下阱村旧址,有淳tíng涝焉,乃濯足纳履。又东北逾一涧,乃东上高狮山之南阪。逾脊又东,升踄陂陀,路两旁皆坠井悬窞,或深或浅,旨土山,石孔累累不尽。既而少憩上冈上,其南即截路村。又东逾一冈下坞,有塘一方,潴水甚清,西北从石峰下破涧而去,丛木翳之,甚遥。又东逾冈,水从路侧西流。又东则巨塘汇陂间,乃北坠而下,分为两流,一北入山穴,一东循山嘴,环于黄窑村前,诸塍悉取润焉。
乃饭于村栏,询观岩之路。其人曰:“即在山后,但路须东径草峡,北出峡口,西转循山之阴,而后可得。”从之,遂东。甫出村,北望崖壁之半,有洞高穹,其门东向,甚峻迥,不可攀。草峡之南,有双峰中悬,又有土山倚其下,是为里诸村,聚落最盛。共二里半,北人草峡。又东北行一里,逾石脊而过,有岐西行,遂从之,即黄窑诸峰石山之阴也。其山排列西北去,北尽于孤山,所谓观岩者正在其中。乃循山东麓行,又三里折而西南,半里而抵其下,则危崖上覆,下有深潭,水潴其中,不知所出,惟从岩北隅泻入巨门,其中窅黑,水声甚沸。盖水从山南来,泛底而出,潴为此潭,当即黄窑之西〔巨塘〕分流而捣入山穴者,又透底而溢于此也。乃一出而复北入于穴,水与山和,其妙如此。覆岩之上,垂柱悬旌,纷纭历乱,后壁石脚倒插潭中。其上旋龛回窦,亦嵌漏不一,〔俱隔潭不能至。〕潭东南亦有一岩北向,内不甚深;潭东北崖间有神祠焉,中有碑,按之,始知为小观岩。
神祠之后,即潭中之水捣入石门处,其门南向,甚高,望其中崆峒,莫须浮筏以进,不能竟入也。久之,仍从神祠东北出平畴,见有北趋路,从之,意可得大道入郡。
既乃愈北,始知为独山、怀远道。欲转步,忽见西山下有潭,渊然直逼石崖,崖南有穴,则前北向入门之流,又透此而出也。
〔计所穿山腹中,亦不甚遥,若溯流入,当可抵水声甚沸处。〕余欲溯流而入,时日已西昃,而足甚艰,遂从潭上东向觅畦而行。半里,将抵一村,忽坠坑而下,则前潭中之水北流南转,遂散为平溪,潆村南而东去。其水甚阔,而深不及尺,导者负而渡。渡溪,遇妇人,询去郡路几许,知犹二十里也。东北上崇涯,遂东出村前,有小路当从东南,导者循大路趋东北,盖西北有大村,乃郡中趋怀远大道。
知其非是,乃下坡走乱畦中,既渐失路,畦水纵横,踯躅者五六里。遇二人从南来,询之,曰:“大道尚在北。”复莽行二里,乃得大道,直东向行。询之途人,曰:“去城尚十里。”返顾日色尚高,乃缓步而东。其道甚坦,五里,渐陟陂陀,路两旁又多眢yuān井无水的枯井坠穴,〔与太平一辙。〕于是闻水声淙淙,则石壑或断或连,水走其底,人越其上,或架石为桥,俯瞰底水,所坠不一道,而皆不甚巨。
盖小观之水出洞为溪,散衍诸畦洫中,此其余沥,穿地峡而北泄于龙江者也。又东二里,逾冈而下,复得石壑,或断或连,水散溜其下,与前桥同。此乃彭岭桥之水,自九龙来,亦散衍畦洫xù水渠,故余沥穿峡而北,泄者亦无几也。
又东一里半,有庵峙路北,为西道。堂前有塘甚深衍,龙溪细流从东来注,而西北不见其所泄。
又东一里,为西门街口,乃南越龙溪,循溪南东行,过山谷祠之后,又半里而抵香山寺,已昏黑矣。
问冯使,犹未归也。暑甚,亟浴于盆而卧。
初三日余憩足寺中。
郡人祉zhi祈福会寺前,郡守始出行香。余倚北檐作达陆参戎书,有一人伺其旁,求观焉,乃冯使之妻弟陈君仲也。
名瑛,庠彦xiángyàn府州县学生员。
言:“此书达陆君,冯当获罪,求缓之。余当作书往促。”并携余书去,曰:“明日当来代请。”已而又二人至,一曰谢还拙,一曰陈斗南。谢以贡贡生作教将乐而归;陈以廪廪生而被黜,复从事武科者也。
二君见余箧中有文、项诸公手书,欲求归一录,余漫付之去。既暮,有河池所诸生杜、曾二君来宿寺中,为余言:“谢乃腐儒,而陈即君仲之叔,俗号‘水晶’,言其外好看而内无实也。”
初四日余晨起欲往觅陈、谢,比出寺东而陈、谢至,余同返寺中,坐谈久之。又求观黄石斋诗帖。久之去,余随其后往拜,陈乃返诸公手书。
观其堂额,始知其祖名陈学夔,乃嘉靖末年进士,曾任常镇兵使者,莅吾邑,有爱女卒于任,葬西门外,为之题碑其上曰:“此兵使者陈学夔爱女之墓。吾去之后,不知将彝而去之乎?
抑将怜而存之乎?
是在常之人已。“过谢君之堂,谢君方留酌,而随行者觅至,请还,曰:”有陈相公移酒在寺,相候甚久。“余以谢意不可却,少留饮而后行。
比还寺,复领陈君仲之酌。
陈出文请正,在此中亦铮铮者。
为余言,其邻有杨君者,名姿胜。亦庠生,乃独山烂土司即合江洲陈蒙烂土长官司之族,将往其地,“君可一拜之,俟之同行,不惟此路无虞,而前出黔境亦有导夫,此为最便。”余颔之。
初五日晨起,余往叩陈君。有韦老者,廪将贡矣,向以四等停,兹补试郡中,郡守以其文不堪,复再三令改作,因强余为捉刀代人作文。余辞再三,不能已,乃为之作二文。
一曰:《吾何执?》一曰:《禄足以代其耕也》。既饭,以稿畀韦,而往叩于陈,陈已他出矣。乃返宿于寺。
初六日以一书畀吴守备,得其马票。韦亦为余索夫票于戚挥使。以为马与夫可必得,及索之,仍无应者。是日斋戒而占,惟思恩可行,而南丹不吉。其杨生之同行,亦似虚而不实。
初七日索夫马仍不得。杨姿胜来顾,乃阿迷州杨绳武之族也应为弥勒州。
言其往黔尚迟,而此中站骑甚难,须买马可行。余占之,颇吉。已而冯使以一金来赆,侑以蔬酒,受之。
既午,大雨倾盆,欲往杨处看骑,不果行。下午雨止,余作一柬托陈君仲代观杨骑。
是日为谷雨,占验者以甘霖为上兆,不识吾乡亦有之否也?
初九日零雨浓云,犹未全霁。营中以折马钱至,不及雇骑者十之二。此间人之刁顽,实粤西所独见也。欲行,陈君仲未至,姑待之。抵午不至,竟不成行。下午,自往其家,复他出。余作书其案头作别,遂返寓,决为明日步行计。
自二月十七日至庆远,三月初十起程,共二十三日。
庆远郡城在龙江之南。龙江西自怀远镇,北凭空山,透石穴而出,其源从贵州都勾而下。
循北界石山而东,其流少杀于罗木渡,而两岸森石嶙峋过之。江北石峰耸立,中为会仙,东为青鸟,西为宜山,会仙高耸,宜山卑小。又西为天门拜相山,〔即冯京祖墓。〕皆凭临江北,中复开坞,北趋天河者也。江南即城。城南五里有石山一支,自西而东,若屏之立,中为龙隐洞山,东为屏山,西为大号山,又西为九龙山,皆蜿蜒郡南,为来脉者也。
郡城之脉西南自多灵山发轫。多灵西南为都泥,东北为龙江,二江中夹之脊也。
东北走六十里,分支而尽于郡城。
将抵城五里外,先列为九龙山,又东北为大号山,又北结为土山,曰料高山,则郡之案也。又北遂为郡城,而龙江截其北焉。
多灵山脉,直东走为草塘堡南之土脊,东起为石壁山,又东而直走为柳州江南岸诸山,又东南而尽于武宣之下柳江、都泥交会处。
龙江,郡之经流也。其东北有小江南入于龙,其源发于天河县北界;其东南则五蛩桥诸流北入于龙,其源发于多灵山东境,皆郡城下流也。
郡城西南又有小水南自料高山北来,抵墨池西流,是为龙溪,又西则九龙潭之水自九龙山北流,与之合而西北之龙江。此郡城之上流也。
西竺寺在城西门外,殿甚宏壮,为粤西所仅见,然寥落亦甚。其南为香山寺,寺前平地涌石环立,为门为峡,为峰为嶂,甚微而幻,若位置于英石盘中者。且小峰之上,每有巨树箕踞,其根笼络,与石为一,干盘曲下覆,极似苏阊盆累中雕扎而成者。寺西有池,中亦有石。池北郡守岳和声建香林书院,以存宋赵清献公故迹。又西北为黄文节祠,后有卧龙石,前有龙谿xi同“溪”西流。宋署守张自明因文节遗风,捐数十万钱建祠及龙谿书院,今规模已废而碑图犹存祠中。
其东北即西竺寺也。
城内外俱茅舍,居民亦凋敝之甚,乃粤西府郡之最疲者。
或思恩亦然。
闻昔盛时,江北居民濒江瞰流亦不下数千家,自戊午饥荒公元1618年,蛮贼交出,遂鞠为草莽,二十年未得生聚,真可哀也。
绕城之胜有三:早北山,则会仙也;曰南山,则龙隐也;曰西山,则九龙也。
龙隐岩在郡城南五里,石峰东隅回环北转处也。前有三门,俱西向;后通山背亦有三门,俱东南向。其中上下层叠,纵横连络,无不〔贯〕通。今将中道交加处,以巨〔石〕窒其穴,洞遂分而为二。盖北偏一门最高敞,前有佛宇,僧净庵栖之;南偏二门在山腋间,最南者前多宋刻,张丹霞诸诗俱在焉;其中门已无路。余先从南门入,北透暗穴,反从上层下瞰得之,而无从下。仍出南门,攀搜到其处,再携炬入,遂尽其奥里。
北门西向高穹,前列佛宇三楹,洞高不碍其朗。内置金仙像,两旁镌刻皆近代笔,无宋人者。数丈后稍隘,而偏于南畔遂暗黑矣。秉炬直东入,又数丈,有岐在南崖之上。攀木梯而登,南向入穴,有一洼下陷如井,横木板于上以渡。
又南,则西壁下有纹一缕,缘崖根而卧,鳞脊蜿蜒,与崖根不即不离,此即所称龙之“隐”者。外碑有记,谓其龙有昂首奋爪之形,则未之睹矣。又南数丈,逾一隘,遂俯石级下坠,则下层穴道亦南北成隙。南透则与中门内穴通,不知何人以巨石窒而塞之。北透过二隘,仰其上,则横板上渡处也。再北,窦隘而穷,遂从横板之窍攀空而上。盖上瞰则空悬无底,而下跻则攀跃可升也。仍北下木梯,复东向直入,又逾一隘,有岐复南去。从之,渐见前窍有光烨烨,则已透山而得后门矣。又数丈,抵后门。其门东南向,瞰平畴;山麓有溪一支,环而北透其腋,即五蛩之东流之分而北者;其前复有石山一支环绕为坞,成洞天焉。仍北返分岐处,复东向直入,又数丈,则巨石中踞。由其北隙侧身挨入,有眢井凭空下陷,大三四丈,深亦如之。乃悬梯投炬,令一人垂索而下,两人从上援索以挚梯。其人既下,余亦随之。又东南入一窍,中复有穴,下坠甚隘而深,〔一飞鼠即蝙蝠惊窜上。〕从其西南攀崖而上,崖内复有眢井空陷,烛之不见其底。循其上西南入穴,遂无可通处。乃仍下,从悬梯攀索而上,依故道直西而出前门。
南门在北洞南二百余步出腋间,俗谓之双门洞。洞前宋刻颇多,而方信孺所题一洞,中分路口三者,亦在焉。其诗载《一统志》。其上又有张自明《丹霞绝句》曰:“玉玲珑外玉崔嵬,似与三生识面来。自有此山才‘才’字余谓作‘谁’字妙。
有此,游人到此合徘徊。“此《志》所未载也。其左右又有平蛮诸碑,皆宋人年月。由门东向入,辄横裂而分南北,若”丁“字形。南向忽明透山腹,数丈而出后门,此亦后门之最南者也;北向内分两岐,直北遥望有光,若明若暗;东北悬崖而上,累碎石垣横截之。乃先从直北透腋平入,其下有深窞,循其上若践栈道焉。数丈,北抵透明处,则有门西辟在五丈之下,而此则北门之上层也。其前列柱生楞,飞崖下悬,与下洞若隔。从隙间俯窥下洞,洞底平直;从履下深入,洞前明敞,恍然一堂皇焉。上层逾隘北转,昏黑不能入。乃从故道南还,复出南门,索炬于北岩,复入。北至分岐处,乃东北逾石垣而下,其内宽宏窈窕,上高下平;数转约二十丈而透出东门,则后门之中也。
其前犹垒石为门,置灶积薪,乃土人之樵而食息者。崖旁有遗粟,则戊午避盗者之所藏。门内五丈,有岐东南去,转而西南,共十余丈而穷。
密翳,须下而复上。搜剔久之,乃得其门。亟觅炬索火于北岩,由门东入,其后壁之上,即南来之上层也。从其下入峡,峡穷,攀而上,其南即上层北转处,向所瞰昏黑不能下者也,而援侧坂可通焉。其东直进又五六丈,有穴穿而下,以大石窒而塞之,即北洞交通之会,而为人所中断者也。大抵北洞后通之门一,南洞后通之门二,而中洞则南通南洞之上层,北通北洞之奥窟。是山东西南三面无不贯彻,惟北山不通,而顶有蚺蛇洞另辟一境云。
蚺蛇洞在龙隐山北绝顶。由山麓遂其东北一里,溪水从两山峡中破壁西北来,水石交和,漱空倒影,曳翠成声,自成一壑,幽趣窈然。渡水,共一里,南向攀崖而上,两崖如削瓜倒垂,中凹若刳,突石累累。缘之上跻,两旁佳木丛藤,蒙密摇飏yáng同“扬”,时度馨xing散布很广的香飕。上一里,则洞门穹然北向,正与郡城相对;前有土山当其中,障溪西北去,而环麓成坞者也。门之中,石柱玲珑缀叠,前浮为台,其东辟洞空朗,多外透之窦。东崖既穷,转窍南入。始昏黑,须炬入,数丈无复旁窍,乃出。仰眺东崖之上,复有重龛。攀崖上跻,则外龛甚大,内龛又重缀其上。坐内龛,前对外龛之北,有窦一圆恰当其中,若明镜之照焉。
此洞极幽极爽,可憩可栖,惜无滴沥,奈艰于远汲何!
卢僧洞有龙隐北洞之旁,去北数十步即是。其门亦西向而甚隘,今有葬穴于中者,可笑也。既入,中辟一室,从东北攀隙上,又得一小室,其东北奥上悬垂盖,下耸圆笋,若人之首,即指以为卢僧者也。
昔旴xū江张自明候选都门即首都,遇一僧曰:“君当得宜州,至时幸毋相忘。”问:“何以知之?”
曰:“以数测之。”问:“居何处?”曰:“南山。”因以香一枝畀之,曰:“依此香觅找,即知所在。”后果得宜,抵南山访之,皆曰:“僧已久去,不知所向矣。”张乃出香爇之,其烟直入此洞,随之入,遂与卢遇。余以为所遇者,即此石之似僧者耳。或又谓:“卢僧自洞出迎,饮以茶。茶中有鼻注此地用管子接到鼻子来饮茶,此处即饮茶的管子,张不能饮。侍者饮之,辄飞腾去。张遂愤而死。忽有风吹其棺,葬九龙洞石间。其棺数十年前犹露一角,今则石合而周之矣。”其说甚怪,不足信也。按张自明以辞曹(户贾)摄宜州事,号丹霞,曾建黄文节祠、龙溪书院,兴学右文,惠政于民甚厚。今书院图碑刻犹存而《统志》不载,可谓失人。至土人盛称其怪诞,又不免诬贤矣。
九龙潭在郡城西南五里平冈之上,有潭一泓,深窅无底,而汇水常溢,北流成溪。九龙洞石山在其南,张自明祷雨有应,请封典焉。石山之北,有岩北向,前有石屏其中,若树塞门。由西隙入,其内辟为巨室,而不甚高。后复有石柱一围,当洞之中,前立穹碑,曰“郡守张自明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