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曜拿着那张纸,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肩头处趴着一个睡得正熟的小黑,昏黄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打下一道剪影。
“别看了吧。”祁玉将纸张从他手里抽出,略带宽慰地劝道。
凌九曜回神,挤出一丝笑容:“当初都说什么神界被毁诸神陨灭,现在除了你我之外还多了个什么无妄神,就跟地摊上的大白菜似的,一个接一个。”
祁玉配合着笑道:“阿曜这么说,岂不是把自己的身价也给贬低了?”
“好像也是,那就说是神界灭得不够彻底好了。”凌九曜换了个说法。
祁玉忽然叹道:“若我能记起从前的事情,把一切都告诉阿曜,你是不是就不会难过了?”
凌九曜眨眨眼,笑道:“我没有难过啊。”
祁玉无奈地唤了他一声:“阿曜。”
凌九曜从善如流道:“好吧,其实身边少了个老爱挑刺的白大爷,还挺不习惯的。”
他转了转手里那方小巧玲珑的棋盘,眼中掩去一丝惆怅。
“祁玉,真的救不回来吗?”
知道这个答案会让凌九曜不好受,可祁玉实在无法骗他,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凌九曜无奈地笑道:“就是不知道这个小家伙该怎么办了,自己哥哥都没了。”
他指了指小黑。
祁玉挠了挠小黑的头,只得劝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在想,”凌九曜抬眸,“三千年前那场让神界都无法招架的灾难,是不是和这个无妄有关?”
祁玉微微颔首:“现在看来是的。”
凌九曜长叹一声:“迟早会被这些往事找上门来的。”
“明天我们去一趟青霄剑派,方才宋与熙来信说有事情要和我商量,我猜是关于这个无妄的。”他补充道。
“好。”祁玉笑着应了下来。
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小黑趴在凌九曜的肩头,背对着二人,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
第二日他们赶往青霄剑派,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南溟海鲛人一族的鲛母复活了。
凌九曜扫了一眼对面语笑盈盈的女子,觉得事情复杂了起来。
但还未等他深思,宋与熙悄然而至,站在他面前正欲开口,凌九曜却抢先一步问道:“你都想起来了?”
宋与熙一愣,随后点头。
“不好好在你的天界待着,怎么到凡间来了?”凌九曜又问道。
宋与熙脸上闪过一丝悲戚:“父君大限将至,让我来凡间历练,然后回天界承那天君之位。”
凌九曜闻言,不禁唏嘘。
纵是仙人,也有寿数将尽的时候,他竟已分不清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祁玉在一旁盯了宋与熙许久,趁这个空档笑着问道:“看你的样子,深入魔界给你带来的能力不少,瞧着应该是历练完了,怎么还不回去?”
宋与熙早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随即答道:“我与青霄剑派有了因果,需完成对上任掌门的承诺,将门派恢复到往日荣光,才可离去。”
“至于天界,”宋与熙犹豫道,“父君还能支撑一段时日,实在不行也有其他仙君相助。”
“行了,叙旧就叙到这里,”凌九曜打断他,“所以你找我们来做什么?还有对面那一群修士和鲛人又是所为何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防备他们的谈话被人听去。
宋与熙面色凝重道:“那个突然出世的邪神,你们知道吗?”
“无妄?”
“对。”
凌九曜笑道:“我们不仅知道,还和他交了手。”
宋与熙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面前二人同样身为神祇,与那邪神见面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这样想着,打算多问几句,这次又是祁玉打断了他:“你不如先把要告知我们的事情说了,再谈其他的。”
宋与熙微微颔首,把最近的六界形势告知二人。
那股不属于六界的势力确实是由无妄操控,如今已经蔓延深入各界当中。
无妄凭借着自己的神的身份,宣称他可以给众人带来想要的一切,在加上他实力确实不容小觑,所以现在到处都是他的的信徒。
宋与熙回青霄剑派的路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被烧毁的城池。
这些都是信仰无妄的人干的,他们认为不信奉自己的无妄的都是异类。
凌九曜打断他:“这无妄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魅力?”
宋与熙给出了自己的一个猜测:“或许是和上古禁术摄魂术有关。”
凌九曜看向了摄魂术的创始人祁玉。
祁玉无奈地一耸肩:“阿曜,这和我可没关系啊。”
“我知道,”凌九曜笑道,“我就是突然觉得你长得好看,就不能多看两眼?”
这是自小白死后,凌九曜第一次说笑。
祁玉把脸凑上去:“行,怎么不行,只要阿曜不觉得烦。”
宋与熙默默道:“……二位,可有在听我说话吗?”
“啊,你继续。”
宋与熙咳嗽两声,接着道:“所以现在我就把六界当中有能力之人聚集在一起,想办法对抗无妄。”
“至于鲛母……”宋与熙不自在地往那边扫了一眼,“她现在自然是鲛人的领头人,在这里也是应该的。”
凌九曜点头:“我大概知道了,你就说接下来怎么做。”
宋与熙忙摇头道:“不是我吩咐,我是想请您二位布局谋划。”
他说完试探着看了二人一眼,发现他们没有要拒绝的样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宋与熙想了想,补充道:“现在也有一些人为了对抗无妄的控制,开设祭坛,想请创世神降世。”
凌九曜闻言有些忍俊不禁:“可惜现在创世神本人也是晕头转向的,他们的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宋与熙忙道:“二位只要答应,就不算落空。”
凌九曜止住笑,和祁玉对视一眼。
“好,我们答应。”
宋与熙略感诧异,随后流露出一丝喜色。
说来也奇怪,明明凌九曜和祁玉都是神,他却总有一种这二人对六界毫不关心的错觉。
凌九曜也不知宋与熙喜在哪里,干脆问起了另一件事情:“对了,风知云风长老呢?”
宋与熙道:“自从各门派派人齐聚青霄剑派起,他就没了踪影,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估计是这些人里有他不想见到的人,比如仇家什么的,”凌九曜猜测着,随后笑道,“也有可能是以前的旧相好。”
宋与熙在天君的淳淳教诲下,在天界里素有谦和有礼的美称,一下子听凌九曜这么打趣一个长者,有些不适应,呆愣道:“不至于吧,风长老修的是无情道啊?”
凌九曜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的信了。”
“阿曜,这问也问完了,我们二人不如去人多的地方看看,思索一下日后怎么把这个无妄除去?”
凌九曜回头,从祁玉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不明的意味,随后立即答应。
——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祁玉轻描淡写地往身后看了一眼,笑道:“那个鲛人之母,好像失了心智。”
凌九曜微惊:“你是说她现在傻了?”
祁玉微微颔首道:“方才我一直盯着那边,见这鲛母每回答一句话就要回头看身后的鲛人族皇子一眼,好像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还有,她的眼睛太澄澈干净了,不像是一个带领鲛人一族走向鼎盛的女皇的模样。”
凌九曜想自己探查一番,却又怕被鲛人发现,干脆压下这种想法,满腹疑团道:“那鲛人还派她来做什么?就不怕出什么茬子?”
祁玉叹道:“这个就得问他们自己了。要不我们抓个鲛人问问?”
凌九曜一顿足:“也行,你觉得抓谁?”
“当然是抓地位最高的那个。”祁玉一边笑着,一边把目光放到了鲛母身上。
那位身着华裳,面容姣好的女子丝毫没有察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和人交谈着,不住地点头。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和一群完全不认识的人说话。
就连她说的这些话也是鲛人皇子南辰通过传音告诉她,让她复述一遍。
终于应付完了他们,鲛母觉得有些疲累,她转头征求南辰同意:“我累了,能去四处走走吗?”
南辰点头:“您自然可以,只是如果碰到不认识的人,切莫过多交谈,若遇危险还请立即告知小辈。”
“好的。”鲛母笑得极为灿烂。
南辰本觉得这笑容对于鲛母而言有失身份,但现下周围无人,也就不多苛求。
思及此,他叹了口气。
鲛母复生,本是鲛人一族的希望,只是没想到她现在法力尽失,连带着心智也不全,反而变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要是有人发现她现在心思单纯,难保不会利用她从鲛人族中谋利。
南辰想了想,悄悄在鲛母身上放了个术法,以确保她的安危。
鲛母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往后山走去。
她看着沿途秀丽的山水,突然听到有人应和着自己的歌谣,声音婉转动听,让她不由得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路到尽头,一人出现在她面前。
风知云看着她,神色艰难犹豫。
“无忧,你,还认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