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个晚上的思考,吴老头找来了李一隐。

“我还有三个月的费用,帮我转给一个老朋友来住三个月吧。”吴老头说。

“您这是?”李一隐问。

“我想明白了,我还能活几年?我一辈子都在为儿女活着,现在,我豁出去了,剩下的十年为自己活着!我要结婚!我要找个老伴过剩下的日子!我凭什么都要为儿女们活?他们吃我啃我这些年还不够么?我赚到,我攒下的,就应该花在我自己身上。”

“儿女这种东西,你一味迁就他们,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人心的贪欲在他们身上最明显。”吴老头继续说。

“决定了?理智的决定了?”李一隐问。

吴老头内心早已平静下来,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决定,这是二十年积累的力气做出的最终决定,否则自己一生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活着了,虽生尤死。

吴老头洒脱地离开了,去找以前那个老伴,女方也没再找人,两人一拍即合,当天就拿着户口本去领证了。办好后,吴老头又把自己的房子加上了她的名字,这套房子就是两人共有。

做完这些,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到公证处,立了一份遗嘱,自己死后,房子归老伴一个人所有。积蓄平分给老伴、儿女。

“不用这样,咱俩年纪差不多,你没了,我也差不多了。”老伴心里感伤。能遇到一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实在太不容易了,这种真心原本就少,这个年纪遇到就弥足珍贵了。他有这个心,她其实就满足了。

“我要排开万难,给你安稳,否则就不是真心。我也不想再被那些没用的白眼狼啃了。”吴老头说。做完这些,他的心终于放下了,安稳了,这种为自己的舒坦从来没有过。

“咱俩好好活着,以后相依相伴!活到就是赚到!”吴老头拉着她的手,两人眼眶同时湿润。

很快,吴老头的事在疗养院传开了,一开始还有人说人家不正经,但有几次看到人家幸福的样子,心里只有自己的不是滋味。人家凭借勇敢做到了,和世俗舆论抗争,豁出去了,啥也不怕了,但更多人,还是唯唯诺诺困在自己的不可摆脱的困境中。

吴老头的做法,其实鼓舞人心,让更多老人开始思考,是不是要一直委曲求全,是不是该为自己活一部分。即使不能有马上去和喜欢的人登记结婚的洒脱,也可以有自己的自由和喜好,而不是被儿女和儿女的孩子们困住。

没几天,吴老头的老朋友沈教授住进来了。

在吴老头的事情上,沈教授给了他不少支持和开导。因为沈教授是“有经历”的人。他不仅学识渊博,而且经常开导人,开导的结果都是当事人满意,当事人的儿女不满意,因此这沈教授也留下一些恶名。

别人都说他是离婚律师转世,专门拆散人家家庭的。他那张嘴,一开口轻则妻离子散,重则家破人亡。

李一隐看到这人是沈教授,实在不想面对这个人,就找同事王子龙帮忙接待,安置。可王子龙手上有活,李一隐只好找王亚芹帮忙了。

“还有李组长想避开的人?”王亚芹觉得不对劲,李一隐尽管说了几个理由,但总觉得他在躲他,而且窗户往外看沈教授的眼神就不一样。

“拜托了,芹总,看我在去您家洗碗的份上。”李一隐异常沉重。这种不想面对,不想看到这个人的想法非常严肃认真,彻底。

“你们有过节?”王亚芹并不了解沈教授,就知道他是大学退休教授,好像是哲学系的。

王亚芹有自己的考量,若是把沈教授这样的高知分子留在疗养院,那就提高了这些老年人的整体素质,会吸引更多的有品位、文化修养深的人来这里疗养。这一点就不是普通养老院可以比的。

所以这三个月,挺关键。要让沈教授宾至如归,让他有所留恋。

“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说。”李一隐低下头,明显心情不好。

王亚芹很少见他这样子。

“那以后都在院里,难免遇到。”芹总提醒。

“没事。”我尽量避开。

“一隐,我来处理吧,后面我让王子龙负责他。你不用担心。”芹总说。

“谢谢芹总体谅。”李一隐出去了,和平时截然不同。

如果说生命中有一个一辈子不想见到的人,那就是沈教授了,他们之间的梁子,没法化解。有些话也不方便对外人说,包括王亚芹。那是李一隐生命中的痛。

芹总其实有点好奇,一隐和沈教授有什么关联,根本找不到交集,沈教授还是外地人,和一隐就更没有交集了,大学不是同一个,没有亲戚关系,工作上领域也不同。

但芹总感觉,李一隐这么隐忍有耐心,和他交恶的人要么人不好,要么是重大的事。

王亚芹去接待沈教授了。

帮他提着行李,到了房间。

“环境不错。”王亚芹领着他转了一圈,教授挺满意的,“我第一次来疗养院,其实早想来了,多亏了吴老头。”

“疗养院有孙教授的加盟,相信一定蓬荜生辉,大家也会住得更开心。”王亚芹说。

“感谢芹总亲自接待。”

“教授是贵客,理应如此。”

“我要多拍几张相片,好好发发朋友圈,宣传一下,我那些老同事现在也都没选好地方呢。”

“那真是感谢照顾了。”

“对了,芹总,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李一隐的,怎么没看到他呢?”沈教授问。

“李组长最近比较忙,疗养院正在爬坡阶段,不少业务需要跟进。”

“噢噢,也是,要是见到他了,跟他说一声我来了,有空碰个面。”沈教授一脸笑意。和李一隐的表情完全不同,更让王亚芹捉摸不透两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了。

“对了,还有他爹,老李住这么?”教授继续打听。

“他不住。”

“也是,他还开着殡葬店呢,不能住这,住这等于失业。有个生意做就是好,不像我们退休了就失业了,干点小买卖,永远没有退休,永远有乐趣。”

“教授好兴致,精力充沛,想做什么都会做好的。”王亚芹客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