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但凡有一丝希望,掌柜的都不想放弃。
“姑娘,难道你有什么办法能治好我儿的病?”
林叶点点头,“我不能治,你却能治!”
晚间的空气已经带了些寒意。
待到戌时街道上便没了人影。
门从外面打开,“吱呀”声引起了唐启帆的注意。
“爹?”
来人轻轻应了一声,正是掌柜的。
“帆儿好些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唐启帆今年二十有一,若非去年得了这个怪病,他今年可能就能中榜。
读书之人,一辈子的念想不就是这吗?
可就是这个怪病让他成了个活死人。
他猛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有缓解胸中的憋闷。
胸腔中的空气被积压个一干二净,从嘴巴里吸入的气体只能到达喉咙,更遑论鼻子呼吸了。
十口里面有两口气能缓过来,就算是不错了!
不过,他也习惯了。
他的身后倚着厚厚的被子,就这么躺坐在这。
掌柜的点亮了煤油灯,瞧着蜡黄萎靡的唐启帆,心疼的紧。
他轻轻将托盘上的米粥放在唐启帆床边的案牍上,“多少吃点吧!”
唐启帆瞥了一眼米粥,没有再说话。
他现在只能进些流食了。
看到托盘上还放置有半碗清水,唐启帆好奇的问道。
“爹,这碗清水是干什么用?”
此时掌柜的谨遵林叶的嘱咐,正小心翼翼的拿着棉线缠绕在石子上。
棉线的那端绑在一根筷子上。
“唔,今日有位姑娘,让我试试......”
还未说完话,便被突如其来的破裂声打断。
“爹,你都上了多少当了?”
“那些个牛鼻子本就是来骗钱的。”
“咱们父子二人走到今日不易,这一年多来被骗的还少吗?”
若不是掌柜的品性端在这,他的生意早就被同福客栈馋食了!
掌柜的并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的挑起筷子,下方提溜的石子还在打转。
“孩子,我是你爹,只要有半分希望,爹就不会放弃。”
随后,他端起水碗,将房门打开,便蹲在了门后边的角落里。
他提着筷子,将石子悬至水碗半柞的位置,嘴里念念有词。
“阴门至,水路开,哪方神仙来串门?”
说完这句话,他便急急叫了一声,“娘,是您老人家吗?”
**的唐启帆透过微弱的灯光,盯着掌柜的侧脸。
怎么提起奶奶了?
他的爷爷自他爹记事时就已经去世。
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他爹拉扯大。
待到掌柜的白手起家,盘下这间客栈,奶奶便撒手人寰。
她算是一天的清福都没有享过。
唐启帆的童年是清苦的,他自小丧母,而奶奶又弥补了这一缺憾。
他不觉得他没有母亲,比旁人过的差。
儿时的麦芽糖、荷包蛋、鸡蛋糕,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却又是不可或缺的回忆。
奶奶一生行善,到头来走的也十分痛苦。
她得了和唐启帆一样的怪病。
胸闷气喘,看了多少郎中都无济于事。
就这么一直耗到了最后。
而今,唐启帆觉得,他再得这个病,也算是遗传吧!
那厢,掌柜的语无伦次的继续问道。
“娘,是您吗?”
“若是您老人家的话,您就让石子前后走走。”
石子纹丝不动。
唐启帆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爹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偏方。
掌柜的记得林叶说的话,若是问一遍没有反应,便再多问几次。
他便一股脑儿的喊着,“娘,是您吗?”
“若是您,您就前后走走!”
也就是这一恍惚,棉线捆绑的石子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无风自动,小幅度的晃悠了起来。
此刻,唐启帆忘记了呼吸,他打量着房间,并没有风。
掌柜的喜出望外,继续念叨。
“对了,娘,走大步些,您老人家就是喜欢大步流星的走路。”
石子听话的大幅度摇摆起来,似乎真的是在碗中踱步。
一股酸涩之意涌入掌柜的眼中,他的眼睛逐渐模糊起来。
自从他娘过世,他从来没有梦见过她老人家的身影。
除却初一、十五为她烧纸钱之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交流。
“娘,您别走了,换了方向,左右走走!”
慢慢的,石子逐渐平静下来,竟然真的自左右两端小幅度的摇摆起来。
“哎,对了,娘,走起来!”
掌柜的一只手持筷子,另一只手腾出来抹着眼泪。
“娘,走大步些,让儿好好看看您!”
这辈子,他对不起婆娘,对不起儿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娘亲。
他打小就命硬,克死了爹,中年又克死了婆娘,这马上又要克死儿子。
他心中早就有了去意。
若是用他的命换儿子的命,他是十分愿意的。
随着石子左右摇摆起来,掌柜的如法炮制,又让石子逆时针走和顺时针走。
无一例外,石子很听话。
这就来到了重点。
掌柜的忍着心中的痛意,操着沙哑的嗓音,继续说道。
“娘,我知道您疼帆儿。”
“可是阴阳两隔,您就是再疼他,他也挡不住您这么疼啊!”
“他打小身子骨就弱,您这么一巴掌摸在他头上,他哪受的了?”
“我们现在日子越来越好,有饭吃,有衣穿,您就放心的走吧!”
“等会儿儿子就给您送大金元宝,让您在底下过富太太的生活,您看怎么样?”
石子突然停住了身形,纹丝不动。
掌柜的有些拿不准,这就成了?
他有些无助的看着唐启帆,后者正抹着眼泪。
是了,他怎么会懂这些?
掌柜的放下筷子和碗,连门都没有关,便跑去供奉娘亲牌位的房间。
他拿了一竹筐的金元宝,在火盆里就这么急急的烧了起来。
“娘,我来给您送元宝了,您就安息吧!”
这般,他又突然想起林叶所说的话来。
“并不是什么鬼魂作怪,只是她的一丝念想罢了。”
“许是她觉得您儿子大了,生活好了起来,她终于能安歇了。”
“这便最后来看望您儿子一次。”
“念想倾注了魂魄最后的念力,许是您娘亲对您儿子太过疼爱,这个力道便重了些。”
“您也不要怪老人家。”
掌柜的又将金元宝扔进火盆里,看着火苗迫不及待的吞噬着万物,他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怪娘亲呢!”
翌日大早,林叶刚出房门,便见掌柜的身后领着一个青年。
两人不知道等了多久,见林叶出门,便齐齐朝林叶跪了下去。
“多谢姑娘搭救之恩,我们无以为报,愿奉上银两作为报酬!”
林叶赶忙将二人扶起,抿唇轻笑。
“掌柜的不必如此,您已经付过报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