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岱闻言说道:“重玄老祖有办法唤醒大梦之主?”

“仙灵九宝既然是维系世间的支柱,自然也关联到大梦之主,其实真要感应到大梦之主,也不一定要将九宝全都收集齐,有几件就足够了。”关函谷说道。

宫九素说道:“按照主人所言,如今仙灵九宝中,开天御历符、白虹剑、地水风火令、长生芝、金阙云宫、洞烛明灯皆已现世。”

“还有一个真龙髓,也快要出世了。”关函谷说道。

“这已经有七件了。”宫九素说道:“而且除却化为始族四柱的地水风火令和还未现世的真龙髓,其余五件都在掌握之中。”

郭岱问道:“还有两件法宝是什么?”

“我不知道。”关函谷坦白道:“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仙灵九宝的存在,而它们在这世间的名相如何,在有所感应触动前,我一概不知。或许时机未至,或许另有隐秘。”

“那洞烛明灯与你有何关联?”郭岱现出法宝在手,问道。

关函谷抬手一招,洞烛明灯自然脱离郭岱的掌控,落在关函谷掌中,一点灯光亮起,听他说道:“洞烛明灯曾是我许久之前炼制的法器,当然了,那时候器型与妙用与眼前这个都大有不同。我将其舍弃,没想到会被重新炼化。我能来到这个世间,或许也是这点因果关联。”

宫九素闻言没敢说话,倒是郭岱直白:“那这个世间之外,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我不说,你自己想想看?”关函谷把玩着洞烛明灯说道。

郭岱阖目久久不语,最后还是摇摇头:“我无法想象,更别谈用话语叙述。就算勉强形容,也不过是流于表面,如同尺规能衡量外物,却不能衡量自身。”

“那就勉强形容一下好了。”关函谷说道。

“大约是……玄黄洲之外的那种情形?”郭岱刚说完就摇头道:“不对,玄黄洲外的混沌尚是天地未开的鸿蒙,但尚且能化为清明天地。而在天地之外,是先天地生,是为天地之母。”

关函谷又问道:“你说的天地,就是指玄黄洲这片天地世间吗?”

郭岱说道:“不是,所谓天地,乃是覆载之意。玄黄洲之外固然是一片混沌,亦有其覆载,虽不成天地,但仍是天地。”

“能否详解?”关函谷结论问论。

“我在想,也许玄黄洲外的混沌,才是大梦的本质。”郭岱说道:“根据始族作为与劫波论来看,大梦之主很可能并不能掌控自己究竟能梦到什么,或者说根本没有所谓的控制。如果梦中永远是一片混沌,那自然也不存在累世劫波。而一旦梦中孕育有灵众生,劫波反复就已注定。

我猜测,这个累世劫波并非始族想要,他们想要的,是从这个天地牢笼挣脱,但仅凭他们自己做不到。如同重玄老祖想要收集仙灵九宝一样,光是始族四柱、哪怕重新变回地水风火令,也不能轻易从这世间超脱。”

宫九素有些听明白了,说道:“这么说来,虚灵就是负责在累世不断的劫波中,负责记录生灵演化。每次劫波再生,始族四柱就可以对天地万物再加以塑造完善。可是……这样一来,每次劫波,世间生灵演化不断深广,劫波也会被不断缩短,如同现今一般。”

“所以虚灵这一次要主动召集始族回归。”郭岱说道:“我估计,每次劫波终止,地水风火令也必然会回归原貌。可这一回虚灵等不及了,估计在过去不知多少次的劫波反复中,他们已经无法再令世道向前演化……而且,开天御历符化生为人,说明此次劫波终止,很可能不会再有下一次开天之机。”

“也就是说,虚灵和始族最早也是想唤醒大梦之主,但他们耗费了不知多少岁月、经历不知多少次劫波,却总是失败。”宫九素说道:“而如今可能是最后一次劫波,虚灵打算靠混元金身与金阙云宫遁逃而去?”

郭岱神情深沉,说道:“大船将沉,救无可救,唯一的办法当然是收拾家当赶紧逃亡。”

宫九素连忙问道:“可既然如此,虚灵为何要召回始族……莫非、莫非他召回始族,只是想利用他们牵制玄黄方真道?”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同族合力逃亡。”郭岱总算是明白了:“难怪以虚灵的筹划布局,明明可以将玄黄洲彻底倾覆,却还是没有让五境生灵尽数被始族摧灭,而是维持一个脆弱的均衡。看来如今的虚灵,不仅是想从这个世间挣脱,也想从地水风火令中挣脱。”

“真狠毒啊,连与自己同出一源的存在都算计。”关函谷笑道。

郭岱说道:“虚灵本无灵智,如今的虚灵就是万魂共聚的异种,他所代表的,恰恰是大梦之主化身相中,追求挣脱束缚的那一面。”

“那你现在还打算消灭虚灵吗?”关函谷问道。

“我心不改。”郭岱答道:“而且局势发展到如今地步,已经不是我想停就能停下来的。眼下的江都就像一锅热油,稍有些火星子,立刻便是熊熊大火。你的出现本就是加了一把火。”

“嚯,还怪我咯?”关函谷也不怪罪。

郭岱问道:“你自称是世外来客,那说明天外有天,难道就不能用别的办法来维持这个大梦不失吗?”

“这种事,没有任何外在强迫可言。”关函谷说道:“大梦之主没有自觉,千般妙法俱是无用。你要知道,我光是能让化身进入这个世间,已经是尽全力而为了。如果这个世间是千疮百孔、任意往来的,对你们而言可未必是好事。”

郭岱听出一丝玄妙来,问道:“莫非这世间之外,还有别的存在想要进来?”

“我是不是说漏嘴了?”关函谷佯装失语。

“所以你其实也不同意虚灵的逃亡之计,对吧?”郭岱立刻就想明白了:“天外窥视者,觊觎的必是大梦之主所拥有之物,那就只能是维系大梦的仙灵九宝。虚灵如果带着金阙云宫逃离这个世间,无异于甫出狼穴、又入虎口,到时候连他所摄走的万千神魂,也会被一并沦为囚徒,甚至彻底灰飞烟灭。”

宫九素苦笑道:“这逃是死、不逃也是死,真是一点生路也没有了吗?”

“还是只能仰仗大梦之主的清醒自觉。”郭岱说道:“但既然我们都是大梦之主的化身,我们自救便是大梦之主自救。所以我更要下黄泉轮回。”

关函谷这时候才端正神色,说道:“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你是真正领悟了,而不是光靠魔道邪道的小伎俩。但想通了、悟透了,不代表你能做到、能做成。功败垂成、身死道消,也是物理常情。”

“我明白。”郭岱重重一点头。

“那就好,这我就可以放心安排下一步了。”关函谷说道。

“是我与霍天成的一战吗?”郭岱问道。

关函谷说道:“你和霍天成仅仅是靠那点私仇,是根本不够看的。别忘了,局势不在虚灵掌控,也不在你的掌控。如今乱象还不够大,掺和进来的人也不够多。”

“主人是希望郭岱参与嗣位之争吗?”宫九素问道。

“这是其一。”关函谷言道:“真龙髓马上就要现世了,而这件东西对你、对霍天成的修行都有莫大助益。”

郭岱问道:“什么助益?难不成能让我变成真龙?”

“还真是。”关函谷说道:“你与霍天成其实都修炼有鳞介六法的一部分,对天地造化之功有独到的参悟。借真龙髓妙用,可彻底转换炉鼎根本,脱胎成龙。谁能得到真龙髓,谁就拥有移山倾海的无穷法力。”

“鳞介六法……可是合扬也有修炼。”郭岱说道。

“那不就正好?”关函谷言道。

郭岱边想边说道:“借鳞介六法,将合扬引出来,一举击杀?但他可不好杀。”

“别人杀他不好杀,但你却不一定。”关函谷说这话时,将洞烛明灯还给郭岱。

郭岱随之也明白过来,说道:“是用洞烛明灯感应到他保命的蜕化物,将所有神魂一并斩灭?”

“这才是我当初炼制法器的用意,一体追伤、牵魂同命。”关函谷言道:“此法乃是化身变幻的克星,只是在这个世间,变成了主宰大梦之主化身相的轮回法宝,倒也有几分另类妙趣。”

郭岱握着洞烛明灯,感应良久才说道:“但这种法术很不好施展,我必须要制住合扬,并且以大法力展开元神感应,普照玄黄,才能彻底将其所有神魂斩灭。”

关函谷言道:“这就是你的事了,你也可以选择对合扬视而不见。”

“如今面对面斗法,我不怕他。”郭岱说道:“但是以合扬在法阵上的造诣,我别说制住他,连他要逃跑都未必留得住。”

宫九素提醒道:“你不用一个人跟他单打独斗啊。”

“这件事……你不要参与。”郭岱知道宫九素想要帮他,而且以宫九素的修为,如果真的助战,合扬可能真的逃不了,但郭岱并不愿意宫九素牵涉进来。

“那你可以请逸弦君啊。”宫九素说道:“合扬是罗霄宗叛徒,如果你跟逸弦君说,与公与私,她绝对会帮你的。”

“你这家伙,倒是惹了一身烂桃花。”关函谷在一旁挖苦道。

“不,我已经有人选了。”郭岱说道。

“谁?不会是寅成公吧?”宫九素问道。

郭岱摇摇头,却没有回答宫九素的疑问。他还想跟关函谷说事,对方却打断道:“好了,有人来找你,我就先不烦你了。我如果有事,自然会来找你。”

言毕,关函谷捻指一弹,郭岱的灵台造化自然消融,而关函谷的身形也一并消失不见,宫九素自然也没了身形。

修为如现今的郭岱,依旧还是看不清关函谷的修为境界。若论法力,关函谷其实并不算太高深,甚至在握有长生芝之前,关函谷的法力就比当时的宫九素还要差些,可见他绝不是神通无边。

但光是最后这一手,就连郭岱都不得不佩服。郭岱展开的灵台造化,如果想以外力强行破坏,就必须要比郭岱修为法力高深许多,而放眼当今天下方真道,这几乎是做不到的。

可关函谷绝不是用法力强破,而是让隔绝内外的灵台造化,归于寻常的内外接合。如同将郭岱孤寂的心境化入更广大无际的天地自然,是再正宗不过的方真正法了。所谓和光同尘,不过如此。

关函谷说有人来找郭岱,可宅邸外也没人敲门,郭岱在后院中定坐沉思了好一阵,才感应到一架马车从街头缓缓驶来,车轮碾过无声,甚至溶入夜色中,肉眼难见。

可想而知,来者搭乘的马车必是有方真高人施法掩蔽,估计是不想让旁人知晓自己前来寻访。要不是郭岱感应精微,修为稍差一些的方真修士都难以察觉有这么一架马车来到。

郭岱还感应到,马车车夫就是施法之人,能让这样的方真高人驾车,车内之人身份可见显赫。

“这太子来得也太快了,只是莽撞了些。”郭岱心中冷笑,他白天与桂青子在街市行走,并没有施法掩藏形貌。没有戴上表明身份的纵目蚕丛面,几乎没有人能认出郭岱,但他料定江都城中有人能认出自己,从而找机会上门会晤。

郭岱缓步来到前院,院门旁有一名守夜的家丁,发现郭岱来到,正想问好,却听见有人敲门。

“去开门吧。”郭岱微笑示意,顺便掸了掸衣袖,想着如何跟这位当朝太子坐地起价,顺便试探一下对方。

家丁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名身披斗篷、看不清面容之人,而那名车夫居然还在车辕上,并不是由他敲门。

郭岱微微一怔,门外来客掀开帽兜,露出温和端正的相貌,拱手问道:“请问这是郭公子府上吗?鄙人郑日尧,特来登门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