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在一辆陈旧破败、摇摇欲坠的马车中。
林枫绝望地拥抱着桑榆那已然冰冷僵硬、毫无生气的尸体,眼神中满是痛不欲生的决然,他满心只想着将她送回那遥远的后山村。
他在心底泣血般发誓,定要把他们一同安葬在那座装满回忆却又无比凄凉的小山村,好让他们能在九泉之下与自己的母亲相聚,不再孤独飘零。
马车在崎岖坎坷、满是沟壑的道路上艰难地颠簸前行,缓缓地离开了小镇。
他目光空洞呆滞,死死地盯着手中那块裂痕深深的玉佩,久久地沉默着,仿若灵魂出窍般喃喃自语:“桑儿,不管你是不是魔……”
话刚出口一半,他却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掐住了咽喉,声音戛然而止,瞬间陷入了无尽的死寂。
“若是你是魔人,是一只强大无比的魔人,又怎会这般轻易且明显地让我觉察?
所有那些如同梦魇般的恐怖场景,所有看似铁证如山的证据,都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恶意操纵,引导我对你产生怀疑,认定你是魔人……越是临近与你拜堂成亲的日子,噩梦就越发频繁地纠缠着我,让我不得片刻安宁……死亡的阴影也接踵而至,压得我几乎窒息……”
“村民们的离奇死亡,小环那惨绝人寰的惨状……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地加深着我对你的误会与恐惧,让愤怒与仇恨如同疯长的野草在我心中肆意蔓延……”
“当然不是你……”
“你那般天真烂漫、俏皮可爱,怎么可能会是魔人?”
“就算你是魔人,也从未对我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加害之意。”
“我知道,是我错怪了你,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天空之上,原本湛蓝如洗的天际不知何时被滚滚翻腾的乌云残暴地霸占,太阳那温暖和煦的光芒瞬间被无情吞噬,整片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无比、沉重如铁的黑幕狠狠压下,变得阴沉压抑,令人几近窒息。
赶车的马夫敏锐地察觉到天气的骤变,心急如焚地加快了速度,神色焦急地说道:
“公子,眼看这雨就要倾盆而下了,您确定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林枫充耳不闻,只是无比轻柔地抚摸着手里的红玉,语气坚决如钢地道:“去。”
“好叻,公子您可得坐稳了!”
马夫立刻高高地扬起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抽在了马屁股上。
那遥远的地方,传闻中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残酷无情地屠戮一空,若是平常时候,他定然是不敢涉足前往的。
但是今天,这位公子出手极为阔绰,直接给了他一块沉甸甸、价值连城的金子。
他赶了这么多年的马车,还从未收到过如此贵重的丰厚酬劳。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昏暗。
林枫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临山村。
车夫在那座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的木桥前放下他,然后便匆匆忙忙地驾车离开,仿佛这里是地狱的入口,多停留一秒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林枫抱着桑榆的尸体,缓缓地走过那嘎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的木桥,一步一步,沉重而又绝望地走向了前面那座荒凉破败、毫无生机的无人村落。
天空灰蒙蒙的,宛如一块巨大沉重的铅板狠狠地压顶而来,突然下起了细密如丝、连绵不绝的小雨。
前方的村落,愈发显得阴森恐怖,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能将一切的希望都无情吞没。
但这一刻,林枫的心头,竟再无半分畏惧之色,有的只是无尽的哀伤与悔恨。
天空灰暗,细雨如织。
眼前的道路变得模糊不清,犹如被一层朦胧的纱幕所遮掩。
但林枫凭借着脑海中那刻骨铭心、难以磨灭的记忆,还是历经艰难地找到了他父母的坟墓。
在村落后面的山坳中,在一片荒草肆意蔓延、几乎将一切都无情淹没的偏僻角落里,他父母的坟墓孤独而又凄凉地矗立在那里。
林枫先是精心挑选采撷了几束在秋风中依然顽强绽放的秋菊,满怀愧疚与思念地放在了他父母的坟头上。
然后,他缓缓地跪下,恭恭敬敬、诚心诚意地给他父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养育之恩,重如泰山,又怎能轻易忘却?
虽说这是原主的父母。
随后,他拿起了从村里费力带来的铁锹,在坟墓旁边汗流浃背地吃力挖了一个深深的泥坑,小心翼翼、满含深情地把桑榆的尸体,轻轻地安放在里面。
他缓缓地掩上泥土,又插上了几枝在风雨中依然娇艳动人的野花。
这便是她最后的安息之所。
“阿枫哥哥,如果有一天,我们都死了,也埋在这里,好吗?
这样她们就不会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睡在这里了。”
“妈妈说过,桑儿与阿枫哥哥最般配了,就算是神仙眷侣,也比不过我们呢……”
“桑儿不想阿枫哥哥去镇上,妈妈说,外面有很多**,桑儿若是不看好阿枫哥哥,阿枫哥哥会被别人拐走的……”
“阿枫哥哥,桑儿不想你被别人拐走,否则,桑儿会活不下去的……”
脑海中的记忆,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不断地汹涌而来。
那一句句清脆稚嫩、饱含深情的话语,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凄厉回响,仿佛少女就站在他的身旁,踮着脚尖,满脸纯真地对着他的耳朵倾诉着……
秋雨淋淋漓漓,连绵不绝,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无情地淋湿了他的头发,湿透了他的衣衫,也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在坟前静静伫立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夜幕深沉,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一直到东方既白,晨曦微露,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
当他沐浴着冰冷的秋雨和晨日的曙光离开后不久,那座新起的坟头前,不知何时,悄然多了两道神秘的身影。
坟墓前,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一袭白裙的身影,宛如幽灵般缓缓转过身,向着山林深处缓缓走去。
身后,是一名身穿紫裙的年轻妇人,她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与无奈,还有深深的悲伤。
晨风轻柔地拂过,吹动了前面那道雪白身影脸上的面纱,面纱下,是一张绝美无瑕、倾国倾城,令人窒息的冰冷容颜。
这一刻,仿佛晨日的风,落下的雨,都被这惊世的容颜所深深震撼,定格在了那里。
坟墓前,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
“啪嗒,啪嗒……”
林枫踏着满是泥泞、坑洼不平的小路,淋着淅淅沥沥、未曾停歇的雨水,艰难地行走在荒草丛生、荆棘遍布的小道上。
这一刻,他的心头竟出奇地平静,仿佛世间的喧嚣与纷扰都已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对过去的追悔和对未来的迷茫,如同行尸走肉般,在这悲凉的世间孤独前行。
荒野中,缥缈的雾气升腾而起,朦胧似幻。
林枫心中多么渴望能放慢脚步,尽情享受这短暂的宁静与美好,然而他却不能。
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就如同他的生命,或许在不经意间便已行至终点。
他必须争分夺秒,完成自己应做之事。
一路前行,不曾停歇,身体竟也未感丝毫疲惫。
当来到通往小镇的大路时。
几道身影骑着骏马,风驰电掣般从前方疾驰而来,马蹄下泥水四处飞溅,恰似一幅灰暗的泼墨画卷。
林枫赶忙让至路边。
为首的几匹马如风般飞奔而过。
然而最后一匹马却猛地刹住,停在了他的身旁。
马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咦,你怎会在此?”
林枫抬头望去,马背上的女子身着一袭黑裙,身披雨衣,头戴斗笠,身段修长婀娜,面容俏丽动人,正是大武书院的白轻雪。
未及他回答,白轻雪又皱起眉头问道:“你去后山村了?”
林枫平静应道:“是。”
白轻雪看着他那狼狈至极的模样,稍稍犹豫了片刻,突然拨转马头,说道:“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林枫道:“不用。”
白轻雪二话不说,在马背上娇躯一弯,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拎了上来,放置在自己身后,命令道:“钻进雨披里去,坐好了!”
言罢,“驾”的一声,策马疾驰起来。
林枫坐在后面,只是紧紧抓着她的雨披,任凭冰凉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脸上。
白轻雪在马儿的奔跑中颠簸不停,望着前方说道:
“我听闻了,你的新娘自杀了。说是你移情别恋,将她抛弃,她这才伤心欲绝而自杀的。”
林枫淋着冰冷的雨水,沉默不语。
“你不反驳,或者解释一下吗?”白轻雪问道。
林枫微微低下头,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可说的,确实是我害死了她。”
白轻雪哼了一声,道:“你倒还算坦诚。”
随即又问道:“那你去后山村究竟所为何事?”
林枫不再作答。
白轻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道:
“我未曾经历过男女之间的情爱,但也听闻过许多穷书生见到富家千金,或者考上功名后,抛弃发妻的故事。但愿你并非如此。”
林枫突然问道:“最近小镇上是不是出现了众多魔人?”
白轻雪微微一怔,未曾想到他突然转换到这种话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的确,已有不少人丧生。”
林枫又问道:“魔人是否除了能够影响宿主以外,还能够通过其他手段,影响其他人?”
白轻雪道:“魔人通过人的七情六欲吸食成长,稍微强大一些的也会凭借影响人的七情六欲来获取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