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马上蹦起来:“夫君醒了, 我在等你啊。”
白浔便问她:“等我是为挽发吗?”
桑离重重点头。
白浔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只是答应了她会给她挽发,就能让她这么兴奋,兴奋到这么早便起了。
他从伸脚下榻, 长发几缕滑到身前,白浔下意识伸手去捞。
桑离忽然惊叫按住了他的手:“不可以!”
白浔:?
他头一次这么不遮拦自己的困惑。
桑离做主将他的手拿下来放在他的膝上:“你今天,早上的头发是我负责的。”
白浔忍俊不禁:“好。我不动。”
任由弯腰时的发丝落在身前,白浔问她:“请问我应坐在何处?”
第一次上手的桑离经验不足,还真没考虑过这个环节, 四处环顾之后手忙脚乱给他搬来矮凳, 就放在不远处:“夫君, 请坐。”
白浔从善如流, 行走间又有不少发丝跑到前面去, 不过他一直谨记着桑离的叮嘱, 双手自然垂在身侧, 忍着没动。
只是白浔坐下时,也是直挺挺的。
桑离倒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一等到白浔坐好, 她就迫不及待上手了!
那天没来得及摸到的头发,今天终于握在手里了。
发丝乌黑顺滑,而且十分有光泽, 晨曦的微光落在他头发上时似乎闪动出了不一样的色彩。
垂眸看见身前停住的手,白浔喉结微动, 声线温柔:“怎么了?”
桑离回神:“没没什么。”
她一定是太紧张了,毕竟是第一次帮别人挽发。
桑离的神情严肃起来, 目光端正, 手势稳健,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先将夫君胸前的发丝都拾起来, 轻轻放到身后去。
在她如此动作时,她的指尖总会不可避免触碰到一些。
白浔忍耐得十分辛苦,不知为何总是觉得那几个位置很痒,他好几次都想将眼下令他困恼的手指拿开。
但先前已经答应过她,便不能乱动,白浔放在自己膝上的手指渐渐握起,虚握的拳上耸起几分青筋在背。
总算是都拨到后面去了,白浔手背的青筋落下,手指也松了开来。
桑离与此同时挪到白浔身后站立。
然而,她惯常不使用梳子,所以芥子袋中也没有梳子这件物什,那就没办法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弯起来和梳子也差不多嘛。
干脆以手为梳,从他的发际开始,轻轻勾起,慢慢滑下。
膝上的手指一颤,重又握紧。
桑离自然看不见,她专心致志梳理着手上的头发,就连呼吸都被控制得一丝不漏。
不过,夫君的头发是真的柔顺,也没有打结的情况,桑离的动作虽然慢,但也很快就梳理好了。
接下来就是挽一个什么样的发的问题。
左右各分出一缕拢在脑后:“夫君,我有拉痛你吗?”
白浔:“……没有。”
桑离微微偏头:“夫君的声音怎么了?要不要喝水?”
白浔没有马上回答,再开口时声音便又恢复温润了:“没事。”
桑离:“哦。”
她站直身子,继续之前的工作,两缕交叉相叠之后,然后是怎么做来着?直接打个结?但夫君的头发这么好看,怎么能像她一样粗糙呢?
于是,桑离拿起了第三股发丝。
脑后发丝微动一阵后,桑离对他说道:“夫君,你平时挽发的那条白色发带可以用一下吗?”
白浔便将绸带拿出来递给她。
桑离:“谢谢夫君。”
又埋头忙活了一阵:“好啦!”
白浔随口温和应答:“多谢桑离。”
然后下意识抬手似乎想要摸一下脑后的头发,但是被桑离阻止:“夫君别动,动一下可能就乱了。”
“哦,是吗。”白浔听她的放下了手,自然而然想到桑离也许缺乏经验,将头发挽得比较松弛,于是也不摸了。
转头一看,天色已大亮,白浔便道:“是不是该离开了?**的被褥还要收一下。”
桑离点头:“哦,对。我来收就好了,夫君等一等。”
*
两人相携着出现在正院时,田中措已经等了好一段时间了。
田中措一见到他们:“果真是一大早就走啊?”
桑离道:“我从不说假话。”
白浔侧头深深看她一眼。
田中措沉默着点头,心头是有些失落的,此次一别,当真是不知何日再见。
“走吧,我送你们。”
田中措比了请的手势,稍稍落后半步时,他忽然瞥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仙尊背后这个是什么?麻花辫??
田中措感觉自己的认知遭受了冲击:可以那般冷厉,又可以这般温柔,两面三刀的仙尊,竟然还有一颗喜欢麻花辫的心吗?
田中措愣住了,田中措忘记迈开步子了。
两人走了两步,回头。
桑离:“田中措,你不是要送我们吗?怎么不动了?”
田中措失神的眼睛看向白浔。
白浔马上便觉出了不对:“怎么了?”
田中措一会摇头一会点头,一时又觉得他不应该质疑仙尊的喜好,一时又觉得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精神不稳就要冒犯仙尊了。
白浔回想了一下,问他:“可是我背后沾上了什么东西?”
桑离主动跑到他身后检查:“什么也没有啊。”
白浔思索了一下,主动道:“田公子但说无妨。”
田中措咽了一下唾沫:“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仙尊会喜欢麻花辫这样式。”
麻?花?辫?
白浔仙尊的表情凝固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桑离方才为他挽发时的感受,似乎还真有可能是麻花辫?尤其是最后那样的动作和摆动幅度。
白浔仙尊的心裂开了。
但当着田中措的面,说自己不喜欢?
白浔露出微笑:“哦,你说的是桑离亲手为我编的。”
这话一出,田中措所遭受的内心冲击马上就变了味道。
是桑离亲手编的啊……那没事了。
田中措忍着酸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偏偏此时桑离问道:“我编的是不是很好看?”那可是十分规整对称的麻花辫!她十分严谨认真地编的。
田中措僵硬地勾起唇角:“桑离做的自然好。”
桑离扶着白浔,田中措脑中一片空白地跟着走。
然而一出府门,顿时便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为何毕方城街道两侧站满了人?府门外怎么还有那四长老和城主等着?
白浔:“田公子将我们今日离开的消息泄露了吗?”
桑离一个眼刀飞来。
田中措背脊一紧:“自然没有!昨天与你们说完我便回房了,哪里有时间去散播这种消息。”
如今,如何泄露的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街上这么多人,他背后的麻花辫怕是不能藏了。
若是别的情况,他用障眼法便随便用了,但这麻花辫偏偏是桑离编的,只为了维护小姑娘的自尊心,他也用不出这障眼法。
背着麻花辫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城,已成定局了么?
白浔:“唉。”
桑离听他叹气,以为他也不喜这种场面:“夫君是不是不想看见这么多人来送别?其实我也不喜欢。”
白浔堵着的气松了一些:“你打算如何做?”
桑离同他耳语说悄悄话:“虽然城内不能搭飞舟,但我脚下低空御剑应当没问题,到时候我便用剑气托着我们俩,就能快速出城了。”
白浔拍拍她的手背:“这个方法不错。”
这边商定了对策,另一边城主已经上前话别:“仙尊如此匆匆离开,毕方城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仙尊和夫人呢!如今得知仙尊和夫人即将离开,大家自发来此送别,只能借此献出一片心意。”
白浔仙尊:“实在不必如此。大家……都辛苦了。”
就近听到这番话的几个情感丰沛的路人被感动得哗哗落泪,默契高喊:“仙尊大恩大德!仙尊大义!!夫人大义!”
桑离默默缩了缩,此时心想的是要是她会那些花架子障眼法就好了,岂不是就能将自己的脸藏起来?
接了一件比较大的委托之后,就是这样的场面麻烦,令她难以招架,从前她都是早早窜走了,这次怎的就失败了呢。
两人被夹道相送,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四长老此时自然也要离开的,而且他必须这个时候离开,跟在白浔仙尊和他夫人的身后,此后再花些灵石,到时候民间传唱这故事时自然就有了他四长老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四长老心中暗喜:不愧是他。今后春卦仙宗的名声将又上一层楼。
桑离如前所说,悄悄给自己和白浔脚下加了剑气,一下子就能将那跟在身后甩不掉的四长老和人群甩在身后了。
只是没想到,两人忽然的加速竟引来围观群众的欢呼!
“不愧是仙尊!!”
四长老倒是不急着追了。他悠悠然捋着自己的白须:反正扬名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田中措倒才是猝不及防被甩的那个,但手中的田家信物都没给出去,怎么能放弃呢?
田中措用上自己宗师第九的修为,全速前进,总算是在他们打算搭乘飞舟的时候看见了:“桑离!!等等!!!”
桑离听见田中措的声音,便真停下来等他了。
白浔也静静站立,在旁默默看着。
田中措见她停下,这才紧赶着飞跑过来,因为用上了全力,田中措还喘着粗气,手也握着那块刻有田字的黄玉牌递给她。
桑离暂时没接:“这是什么?”
田中措:“朋……朋友之间的,饯别礼。”
桑离抬手将玉牌接过来:“多谢。我会记住你的。”
田中措悄悄朝旁边瞥去一眼,腰杆也挺直了,气也勉强顺了:“不用谢。你拿着这玉牌,不管这天下哪一家酒楼,都能免单。”
一听这作用,桑离马上高兴得都亮了:“多谢!”
田中措心绪复杂,开心又难过,最终只能看着她的眼睛同她说:“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会,桑离,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