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话和简体字幕在一开始对水鬼来说确实是有些理解门槛,但是吧……中文的优势在这个地方就体现出来了,一旦发现了当代普通话与古时的西南官话的相似处,再结合戏中人所处的场景、人物,结合前后文对人物的台词进行推测,哪怕是台词并不严谨、一大堆现代用词的古装轻喜剧,水鬼也能理解大概意思。
就好像南方人看北方乡土剧,即使是不熟悉的河南方言、甘肃方言也几乎没门槛。
蹭着女主人的笔记本刷完一部二十多集的古偶,水鬼虽然还做不到立马说出一口流利的现代普通话,听懂至少是没什么问题了。
当然,简体字认起来还是有些困难……水鬼就暂时没办法辨别视频网站上那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只能通过封面图片来进行筛选。
然后呢,水鬼还晓得要避开那些封面直接就是年轻男女亲密腻味的剧目——跟着陈敏刷的那部古偶剧对他的伤害太大了,他再也不想看什么才子佳人的大戏了。
如是认认真真地翻了好几页,水鬼总算从一堆俊男靓女的封面图中筛选出一张不那么俊男靓女、且人物穿着也是他熟悉的古装风格的电视剧,郑重地点了进去,最大化播放。
即使调到最小音量也能让人感觉深沉肃穆、大气磅礴的配乐声中,十四寸笔记本屏幕上开始播放起了《大宋提刑官》……
水鬼那一双微微泛着红光的大眼睛,就此黏在了屏幕上。
林万峰和陈敏结婚时买的这套房子位于北山区天丽小区,距离金融城直线距离约2.5公里,在北山区算是人气比较高的地段,小区的入住率还不错,楼上楼下都有人家户,同层的五套房子入住了四家人,还有一家刚装修完正在等甲醛散。
住在1503室主卧里的林万峰、陈敏夫妇俩比拼着打鼾,客厅里的水鬼目不转睛刷剧时,斜对门的1501室,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正独自站在没开灯的厨房里,面朝洗碗池,眼睛死死盯着洗碗池上方刀具架上的菜刀。
月光从正对着大门的门厅落地窗斜斜洒进了挨着门厅的厨房内,落在菜刀上,精钢打造的刀刃隐隐闪着寒光。
1501室的女主人,布满血丝的双眼,视线落点就落在这抹寒光上。
已近凌晨两点,夜已经很深了。
不知站了多久的女主人终究没有去碰那把菜刀,挪动发麻的双腿,缓缓走出厨房。
与林万峰家套内格局相同、也就装修风格上能看得出区别的这户人家……室内狼藉一片。
茶几上摆放的杯盘有一半被人粗暴地扫到了地毯上,沙发下面、茶几前面,到处是滚落的啤酒罐,电视柜上还扔着个从沙发上随手抄起的抱枕。
1501室的女主人在满地狼藉的客厅怔怔地站了会儿,弯下腰,收拾满地的啤酒罐。
在亮着灯、电视也没关的客厅,才能看出……这位女主人脸上和脖子上竟然有不少淤青,手背上有被人用脚用力踩踏过的淤痕,家居服的领口也像是被人暴力撕扯过,领口下面的两颗纽扣都脱落了。
她把扔了一地、甚至滚落到沙发下面去的啤酒罐都收进垃圾袋里,忽然有些情绪失控,捂着脸缓缓倒到沙发上。
电视上播放的聒噪电视购物背景音下,渐渐响起女主人压抑的抽泣声。
一月三日,清晨。
1503室,同是社畜的林万峰、陈敏夫妻俩挣扎着从**爬起来,一个去叫女儿起床、照顾女儿洗漱穿衣,一个顶着满头乱毛钻进厨房给一家人做早餐。
这小两口都喜欢玩手机、刷剧啥的折腾到挺晚才睡觉,每个工作日的早上就都像是打仗一样,整个家里回响的都是“快把袜子穿上”、“搞快吃要迟到了”的催促声。
水鬼目送这两口子踩着上班上学迟到的门槛、推着小闺女急匆匆地出了门,这才悄悄地从鱼缸里钻出来。
急着上班的小两口都没顾得上收拾家里,洗脸毛巾还搭在洗手池上,从洗手间带出来的水洒得小半个客厅都是;吃早餐的碗盘也还都丢在餐桌上。
水鬼摇摇头,再次疑惑这对翁婆为啥不请个下人,默默动手收拾。
把家里收拾到跟那三人起床前没啥区别的程度,自觉用行动还了“收留”之恩的水鬼,再次精神抖擞地坐到茶几旁边的笔记本电脑前,目光炯炯打开笔记本。
陈敏为了方便刷剧,搁在客厅里的这台笔记本是一直连着充电线的,倒也不怕会没电;水鬼继续主人家起床前的追剧进度,津津有味地接着往下看。
如痴如醉地连续看了好几集,到快中午的时候,水鬼猛然听见外面传来“嘭”地一声闷响。
水鬼条件反射般盖上笔记本,扭头看向大门方向。
在那一声闷响后,又传来不轻不重的连续好几下“哐啷”、“哗啦”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紧跟着,还模糊响起了什么东西被踢打的声音。
水鬼疑惑地盯着大门看了会儿,起身朝门走去。
从大门门缝钻到走廊上,什么东西被连续踢打的动静更清楚了……似乎是从对门传来的。
水鬼走到对门人家门前,俯下身,把身体变得扁扁的,从门缝里钻进去。
进到这户人家的门厅里,水鬼便弄明白了动静来源……原来是有个男人在挨着门厅的厨房里捶打妻子。
碗盘砸了不少在厨房地板上,锅啊、盆啊什么的也落了一地,这户人家的妻子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窝在洗手台与集成灶之间的角落里,被面色潮红、看着像是喝了酒才刚睡醒的男主人用脚猛踹。
原来只是打老婆啊。
水鬼不算太意外,又有些好奇。
不意外的是,在他那个时候,打老婆只是很寻常的事,哪家的爷们在外面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受了气,拿家里的娘们出出气、找找补补,再寻常不过了。
好奇的是,他借住的林家,水鬼听他们说话,林万峰和陈敏这对翁婆仿佛都是要出门去挣钱养家的——好歹也在林家呆了一天有余,水鬼不会再把林家当成富家翁了,但也隐约猜到能住得起这种“高空楼阁”的人家应该是能挣到钱的本事人家。
既是两口子都在外面挣钱,那自然没有哪个拿哪个出气的道理,林万峰不打陈敏、乃至被陈敏呼来喝去,在水鬼看来理所当然。
对门这一家,公婆两个都呆在家中不出去挣钱,却是靠谁养家,又如何住得起这般漂亮的房子?
揣着这一丝好奇,水鬼没急着回去看剧,趴在厨房面朝门厅的窗子上看那打人的男主人是如何说法。
这家男主人体型与他借住的林万峰相似,体力却似乎没有热爱往外面跑的林万峰好,下死力气把老婆踹得几乎闭过气去、哭都哭不出声音来,便已有些气喘吁吁,停下来指着婆娘臭骂。
污言秽语自不必说,水鬼都不会往耳朵里去,古来男人打老婆,自然是不会说出什么好听话的。
但咒骂之外的那些话,水鬼就有些困惑了——却见这个凶神恶煞之徒指着自家婆娘,一连串表子杂种之后,恶狠狠道:“老子给你把话摆在这里,想离婚门都不得!敢惹老子,老子把你全家都杀了,一个都跑不脱!”
“给老子提离婚,你他吗是不是攀上高枝了看不起老子了?凭你也有比脸看不起老子?老子杀你全家晓得不!你以为老子不敢是不是?!”
骂骂咧咧地放出一通杀人全家的狠话,男人转身一脚踹开厨房门,怒气冲冲回了屋内。
水鬼目送男人离去,努力理解男人话里那些意思。
离婚……是指合离?
攀上高枝……是指他老婆跟其他男子勾搭上了?
水鬼了然点头,难怪得了,原来是家中后院起火,难怪这男主人这般恼怒。
但只是后院起火便动辄威胁灭人满门,怎么说也过于凶戾了,这点上水鬼不是很认同,摇了摇头。
既已变心,不如大度些随她去,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又何须纠葛不清。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已了解缘由,水鬼就不再好奇,转头便要离开。
正要从门缝出去,水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猛然驻足。
等等——他以往见那些乡下村妇被家主捶打,再要面子也是忍不住要哭爹喊娘的,这家的婆娘被这般下死手,怎地一声不吭?
水鬼连忙又爬回厨房窗台上朝下看。
这一看,他便看见……那蜷缩成一团的婆娘,正紧咬着牙关,铁着一张青肿面孔,正挣扎着坐起身。
浑身的疼痛让这婆娘每动一动就忍不住浑身哆嗦一下,却仍然坚定地用手抓着洗菜池边缘、拼了命的站起身来。
接着……这个连站直都费力的婆娘,伸手从刀具架上取下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精钢菜刀。
水鬼:“……”
挨了这般毒打不发一言,这婆娘果真是憋着股劲儿要做大事啊!
水鬼顿时紧张起来。
他那个时候,但凡出了人命凶案,左邻右舍都是要被官府中人盘查的,说不准还会被召去县衙问话。
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百姓进了那县衙大门,不管有理无理都得拖层皮;若是县官没得头绪又懒得夹缠,随意拉个倒霉蛋当替死鬼也是常有之事。
他正在看的“大戏”,戏里面就有这种糊涂官。
不管是这婆娘杀夫成功,还是被那比她壮得多的男子反杀,他借住的林家搞不好都要受到牵连。
见这家的婆娘一手紧握着菜刀、一手撑在洗手台上吸气,一双密布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凶光,似乎是只等缓过这阵子饱受毒打的痛劲便要行凶;水鬼顾不得不去管他人家务事,急匆匆绕过厨房,跑进这家人的客厅内。
这家的当家男人打过婆娘发泄过火气,这会儿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客厅里沙发上,开了电视,手里拿着个小铁皮罐儿(罐装啤酒)正往嘴里倒。
水鬼盯着这个当家男人观察了下,心中忧心更甚。
那婆娘比陈敏身形还矮些,又刚受过一顿毒打,若是拎着菜刀从厨房里出来被这当家男人看见,以此人动辄威胁灭人满门的凶性,怕是难以收场……说不准真会把那婆娘活生生掐死打死。
“——罢了!”
实在不能坐视寄住人家对门闹出人命官司的水鬼,举目去寻这家人的浴室。
万幸他已经在林万峰家看过如今的人是如何利用一个小小的机关便能获得源源不竭的水流的,晓得怎么拎开水龙头……只要有足够量的水,他就有信心中止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