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油果绿的国产五菱星辰SUV安安静静停在原地。
年轻人从左边绕到右边,又从右边绕到左边。
镀了层鲜亮眼色的金属外壳,方方正正的(车头)正脸、和正脸两边翘起的镜面耳(后视镜),像是琉璃水晶般的透明窗户……
年轻人很困惑,他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是某种铁甲怪兽还是包了铁壳的怪车。
说是怪兽吧,这东西明显是个死物,内里还有人坐的座位;说是车吧,拉车的马、牛、驴哪去了?
他回头看了眼淹没在丛生荒草中的废弃村庄,又转头看向河边,那个人类离去的方向。
上世纪八十年代村民便集体迁走的西王庄还保持着改开前的“原始风貌”,有不少房舍都是解放前传下来的木石混合搭建的旧建筑,粗粗看去与古时的村落相差不大;但这俩怪异的铁壳车,和那个刚才从铁壳车里取出了好些物什的人,显然让这个身着古朴细麻单衣、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份外好奇。
年轻人走向河边。
戴着渔夫帽、身穿一身厚实衣物的林万峰坐在斜坡上,专心致志地守着钓竿;身旁围了一圈挡风的帐篷布围栏,脚边放着装渔获的手提式钓箱,钓箱上搁着一盏外形复古的充电式露营灯。
年轻人静静站在路边灌木丛后,默默盯着这个一无所知的钓鱼人。
林万峰这一堆装备行头,似乎也引起了年轻人的好奇心……他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不明觉厉的装备,最后停在箱子上那个“灯笼”上。
这个马灯外形的复古“灯笼”,外观漂亮,功能性也不错,充一次电能提供持续十二小时的照明;亮度对于习惯了现代灯具的现代人来说只能算是一般,但在年轻人眼里,这东西显然是个神奇的、能把周边都照成白昼的宝贝。
直直地盯着“灯笼”看了好会儿,年轻人的视线才又转移回钓鱼人身上。
年过三十且没有保养习惯的林万峰,只要有假期都开着车往野外跑,皮肤指定白不到哪里去,但因为营养充足、且到了年纪微微有些发福的关系,在年轻人眼里,可以用“富态”来形容。
越是打量钓鱼人,年轻人的神色就越是困惑。
一个脸颊饱满、衣着古怪但也能看得出应该相当讲究的富家翁,一个下人也不带、独自跑到荒郊野外来钓鱼……?
如今这个年月,捕鱼吃鱼,难不成是富贵人家的闲情雅致?
年轻人悄悄蹲了下来,藏身于灌木中,好奇地、极其有耐心地暗中观察。
约两刻钟后,年轻人看见下方那个“富家翁”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手里握着鱼竿一面小心翼翼地拉动,一面转动鱼竿上那个精巧的小绞盘。
持续拉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富家翁”发出颇为不雅的、不该是体面人发出的“芜湖”声,奋力一甩鱼竿,把一条巴掌长的草鱼甩到了斜坡上来。
这么条还没一斤重、都不够塞牙缝的小鱼让这个“富家翁”极为兴奋,嘴巴里嘀咕着古古怪怪的、与年轻人记忆中的西南官话也有少许相似的方言,随手把箱子(钓箱)上的宝贝“灯笼”拎下来放在地上,珍而重之地把那条小鱼放进箱内。
年轻人:“……”
一条小小草鱼就这般珍重爱惜,“价值连城”的夜明宝灯却粗拿粗放……他真不明白现今的“富家翁”到底在想什么。
正满脸困惑,年轻人忽然听到异动。
猛然扭头,这异动声越来越近,似乎是从马路那一头传来。
年轻人并不怕这声响惊人,他好歹是积年的水鬼,天崩地裂般的洪水、地龙都见过,这声响并不算得什么。
让年轻人本能地察觉到危机的是……随着这异响声接近,他感觉到仿佛有个颇为强大的高人在接近。
好不容易熬过末法大劫,如今精虚魂弱的年轻人可不愿撞见什么高人,连忙伏地贴身,顺着灌木丛溜到另一侧光照不到的黑暗中,又如同泥鳅一般滑下河岸、“噗通”一声潜进水中。
“嗯?!”
刚盖好钓箱的林万峰目光炯炯看向水声传来方向。
“旁边有大鱼?”
这货立即拎起露营灯、顺着斜坡小跑到水声响起的地方,定睛一看,果然看到水面正有波纹缓缓**漾开来。
林万峰精神一振,立即回头把自己的装备搬了过来……
季思情骑着小电瓶赶到西王庄村口,一下车就感觉哪里不对。
“……灵气有点怪?”季思情抬起头盔上的面罩,狐疑地四处打量。
上个月她把先感知自身、再感知天地灵气的小窍门发在内网里共享给其它同事,不久后全国各地分部的同事们便纷纷上传自己的心得体会,来自天南地北的一群人互相拿着主意想着办法,还真给折腾出了一套现代版的“望气术”法门出来。
这个七部全体特招外勤群策群力总结出来的现代版“望气术”法门吧……简单来说就是集各种心得体会窍门之大成,先从感知自身体内灵气练习起,接着是感知进入自己体内后又随着呼吸、活动排出体外的灵气,一步一步进化到能随时感应天地间的灵气。
大伙儿共同打磨出这套练习现代版“望气术”的章程后,季思情一直都挺努力地在练。
经过十几天的练习,她虽然还做不到像话本中的古代大能那样随随便便观测天地灵气,但也已经做到能时刻感应到自身灵气与外界灵气的交换细节。
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与她体内灵气进行交换的自然灵气有些异样,不是那么活跃而有生命力,反而是有一种凉丝丝的、满是湿潮气息的感觉。
扭头看了眼荒废已久的西王庄,又看了看旁边的绕村庄而过的河流。
这一带属于洼地,湿气确实比较重……是她把自然的潮湿错误感知成灵气变化了?
摇摇头,季思情没深想,拎起老板点的东西往河边走。
对灵气的感知非常唯心,而人的感官认知有时候都是会欺骗自己的,更别说唯心感受了——她在坚持练习现代版“望气术”期间就产生过不少次错觉,比如把空调房里的热气跟对灵气的感知辨别混淆啥的。
送完餐,收获了老板的一通感谢、还送了她一条刚钓上来的八两重的草鱼,季思情便骑着小电瓶回了家。
她离开快半个多时辰后,躲到水地去的水鬼才悄悄在水草茂盛处冒出小半个头顶。
那个灵气极旺、阳气极重的高人把水鬼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缩在水底不敢动弹,生怕对对方发现了他,刺一桃木剑过来或是甩根柳树枝过来——那种强人收拾他这种精虚魂弱的小鬼都不用起坛做法,桃柳二木为器就能让他魂飞魄散。
这场惊吓让水鬼举止收敛了不少,不敢再轻易上岸去偷窥生人,只远远隔着河面窥视对岸那个深夜钓鱼的“富家翁”。
这个富家翁阳气也重,但并无灵气入体,只是个普通人,水鬼并不怕他。
“富家翁”脚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大袋子,里面隐约传出食物气味,他本人亦满面油光,像是刚饱餐过一顿。
水鬼刚才可没见他带着这么个袋子,不由有些困惑。
“那个高人,难不成是来给这富家翁送吃食?”心里产生了这么个念头,水鬼又微微摇头,把这个猜想抛之脑后。
那等举手投足皆可驱鬼避灾的高人,怎可能做这等帮闲事,估计是那富家翁又去那古怪铁壳车上拿来的。
想起那辆铁壳车,水鬼又意动起来。
他醒来后在这左近游**了半日,只见到一个空落落的废弃村庄,未曾见到生人,也不知如今的人间是怎样一番光景。
尤其是那铁壳车,水鬼是真好奇那样笨重的东西没有牛马拉车是如何移到这里来的。
心中这样想着,水鬼便不再活动,只静静呆在远处,盯着对岸那富家翁。
凌晨三点,一无所获的林万峰晦气地骂了句鬼运气,打了个哈欠,收拾东西搬回车上,放倒后座,裹着毛毯躺下来睡觉。
他睡下不久,一道人影小心翼翼地从河中走出,走到案上,在车窗边露出小半个脑袋,一双泛红鬼眼盯着林万峰仔细打量。
确认这“富家翁”真个睡得香甜,这诡异的人影才从开了条细缝透气的车窗钻进车内,绕过睡在后座的林万峰、爬进后备箱,钻进装着水的钓箱里。
一月二日,早上十点,在车里睡了半夜的林万峰开车返回北山区家中,把钓箱扔在客厅,便又打着哈欠去卧室补觉。
“一放假就和个鬼像,不晓得挨家,就钓你那点鬼打鱼!你钓了那么久钓到了个鬼没!”
林万峰的妻子骂骂咧咧地把想把钓箱拎去杂物间,一上手便觉得重量不对,打开一看,先是一惊,随即又冲着卧室道:“好嘛你,折腾好几年了终于出师了是不,居然还真钓得回来鱼了还?”
嘴上不饶人,林万峰的妻子行动上倒是很诚实地……把钓鱼里半死不活的鱼捞起来放进篮子里,收进厨房。
她欢欢喜喜地在厨房里收拾鱼时,水鬼也默不作声地从还装着小半箱水的钓箱里钻出来,钻进客厅里的鱼缸。
抱着膝盖蹲在半人多高、两米多长的景观鱼缸中,水鬼睁着大眼,好奇地打量这处“富家翁”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