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省的冬天还是挺冷的,进入十二月后五里台森林公园一带游客骤减,只有周末和节假日才会有市民过来野餐烧烤,平时在这附近出入的车辆大多是钓鱼人或绕收费站的本地司机。

贵安警方在得到S省牌照面包车进入北山区这条线索后立即将跟进调查重点转移到了北山区,本地交通电台也对此进行了播报,向广大司机征集线索。

正国人配合警方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早上九点左右就有晨钓的钓鱼人打通了电台热线,提供了在五里台森林公园附近旧公路上看见过该牌照面包车的线索,正在北山区调查的刑侦队、七部便立即赶了过来。

这条旧公路近几年已经不怎么维护,路上没路灯也没监控,沿途也没什么住户,只有几家做本地自驾游游客生意的农家乐、自助烧烤店,刑侦队的车开过去一一打听,很快就从一家农家乐的服务员口中得知,一个多小时前确实有看见过一辆外省拍照的面包车从门前经过,开往猫猫寨方向。

这名因为店里没什么生意而一直坐在门口打发时间的服务员还提供了另一条重要线索:有一辆同样是外省牌照的商务车与警方询问的面包车并驾齐驱,看着像是一路人。

因为这条旧公路路面情况不太好、过路车的车速也快不起来的关系,服务员还能记得他当时看见那两辆车里人不少,好像有七、八个,里面好像也有女的。

感谢提供线索的农家乐服务员后继续上路,在车上,刘队一面用平板电脑查看卫星地图,一面神色凝重地道:“暂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带着人质转移,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作案团伙人数至少在四到五人以上,两个人开车,至少两个人以上控制人质。”

“这帮人到现在都还没联系家属,到底是想干嘛呢?”季思情又焦急,又困惑,“绑架说到底就是为了钱吧,不为钱这帮人是在折腾个啥?”

叶天薇的母亲陶女士已经连夜赶回了G省,现在正在市局信息犯罪科那边等待绑匪联系,但直到目前为止,陶女士依然没有接听到任何陌生人来电。

刘队摇摇头,国内的绑架案更多发生在近亲之间,比如夫妻闹离婚抢孩子;像这种有预谋、有组织地进行的绑架犯罪他是真没遇到过几回,没法依靠经验来推测嫌疑人心态。

把卫星地图缩小、查看了下这条旧公路的全貌,刘队“咦”了一声,连忙再次把卫星地图放大。

“有情况?”季思情、秦浩浩两个不开车的连忙凑到刘队旁边。

刘队神色更加凝重了,一字一句地道:“这条路当初是通往铜市的,前些年修高铁的时候猫猫寨那边修了跨山大桥,从猫猫寨过去点路就断了,开过去是死路,只能回头走省道。”

“那帮人里面不是有本地人吗,那个叫罗辛逸的,还会往死路上开?”秦浩浩奇怪地道。

季思情看了眼车窗外连绵的群山、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人造森林,想到了什么、心头一跳,惊骇地道:“这帮家伙,该不会是打算来藏尸的吧,他们把人质杀害了?!”

这个可能性并不低,全球无数绑架犯罪案例已经证明——除了极少数幸运儿,绝大部分被绑架的受害人,确实都难以逃出生天!

许科长连忙加快车速,后面两辆刑侦队的车也提高速度跟了上来。

另一边,白老三等人开的两辆车,已经抵达了猫猫寨。

这个坐落在半山腰上的寨子离城区有八十多公里距离,寨里的年轻人大多不是搬进城里就是在城里打工,寨子里只剩下几十个留守老人;车子开到山脚下时,寨子里最“年轻”的住户以为来了自驾游的游客,走到家门口坝场上,探头往山下看。

让这个在家门口给自驾游游客提供烧烤架、炭火赚点小钱的老大爷失望的是,那两辆车在山脚下停了会儿,又继续往公路尽头开去。

“外地人?咋个往死路上开去了。”没做成生意的老大爷有些遗憾,摇摇头倒回屋内去烤火取暖。

也就在这个大爷转身不久,旧公路旁边的树林里,嗖地一下、蹿过去某个看着像是人形生物的身影……

这个看着并不高大的身影,肩头上还似扛着另一个人。

白老三等人并不知道他们以为失踪的仇高宏其实一直离他们都不远,更不知道警方已经尾随而至。

一路开到这条旧公路的尽头、一条盘山公路下方,本来就没打算从这条路开出去的两辆车停了下来。

在Y省做下案子后白老三就做好了事有万一时一群人不能冒险进城镇补给的准备,商务车的后备箱和面包车里都已经准备好了足够他们这些人用上十天半月的物资;几人随便填了填肚子,就暂时在这周围自由活动。

旧公路没废弃前这附近就没有什么人烟,废弃后更是人迹罕至,四周都是深山老林,白老三也不担心这群人能瞎逛到哪去,坐在商务车车上守着两箱子钱闭目养神。

刘小龙下车抽了根烟,看了眼商务车,犹豫了下,暂时还是拉不下脸去讨好白老三,回到了面包车上。

仇高宏还在的时候,他们两个主意就大不过白老三,经常被白老三说服;现在仇高宏没了,刘小龙心里清楚他没那个能量能跟白老三分庭抗礼,估计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但能“认清形势”是一回事,当面服软又是一回事,他多少还是要点面子的。

罗辛逸和方新兰这对情侣也下了车活动,不过他两个没胆子走远,只敢在路边转悠。

刘小龙看到这两人,心中一动,开了车窗朝他两个招手:“小罗,小方,来一哈,摆哈白(聊下天)。”

罗辛逸和方新兰连忙小跑过来,一面讨好地喊“龙哥”、一面老老实实上车。

这两人一个是只会赌的小混混,一个是只会花钱的傻娘们,白老三和仇高宏都没把他俩当同伙,只把他两个当小弟马仔使唤,刘小龙也差不多……要不是方新兰长得挺普通的,身材要啥没啥,老早给拉来给“大哥们”暖被窝了,哪还轮得到罗辛逸独占。

待罗辛逸和方新兰坐好,刘小龙便问起了仇高宏出事时的情况。

罗辛逸不敢隐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即把仇高宏想用那两个女肉票爽一爽、结果自己和肉票都爽没了的过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不晓得细节还罢,一晓得细节,刘小龙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

如果当时白老三没让他出来找地方联系肉票家属,那么……第一个进那个房间去里玩肉票的肯定不是仇高宏,只会是他。

叶天薇和盛如雪那两个小妞长得都挺漂亮,他本来就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好好玩一玩的……换句话说,是仇高宏替他背了祸事,也是白老三指派他出来救了他一命。

刘小龙一阵后怕,忍不住骂道:“他吗的,还有这种事——到底是哪个杂碎躲在暗地里阴人?阴咱们对他有个鸟毛好处?”

罗辛逸心有余悸地用力点头,他也是在跟着白老三转移后才想明白这事儿有多凶险,在他们这一屋子人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偷走了四个大活人,其中一个还是仇高宏这种“天赋异禀”、以一当十的凶人……这么离谱的高手要是来针对别个,别人不敢说,他指定没活路。

三人正说着话,下车去活动的那四人中,有三人急匆匆地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这三人神色都有些焦急,径直跑到马路边来,先去看了眼商务车内,又跑来面包车这边探头探脑。

“搞啥子?”心情不好的刘小龙他们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就不爽,不耐烦地按下车窗。

“龙哥,老九回来没有?”同伙焦急地道。

“没得,你们不是一起走出去透气的嘛,你来问我?”刘小龙烦躁地道。

车外的三个同伙面面相觑,脸色都更加难看了。

“到底咋个嘛,有话就说噻!”刘小龙更暴躁了。

“可能、可能出事了,龙哥。”同伙中说话的那个结结巴巴地道,“刚才我们在林子那边解手(排泄),老九解完了说是去旁边小溪那里洗手,等我们过去……老九没了,人不见了。”

“啥?!”刘小龙蹭地一下就坐直了。

没了的老九,是白老三发布“黑话”视频后招来的第一个同伙,这家伙是Y省人,年轻时趁着当时世道乱、也做过一些不那么干净的买卖;后来全国严打、Y省几次出动部队打击当地帮派势力,老九当时跟的大哥都跑东南亚去避难去了,当时老九没敢跟过去亡命天涯,留在了国内。

享受过快钱的人是自然熬不住普通人那靠工资过活的苦日子的,老九这些年就靠介绍越南新娘、柬埔寨新娘的名义骗点小钱维持生活。

有一定阅历的老九不是罗辛逸这种没眼色的小年轻,进入团伙后很快就辨认出白老三才是能拿主意能顶事的主心骨,私下里找白老三表过忠心,很被白老三看中;一听老九没了,闭目养神的白老三便立即下了车,严厉地追问老九丢了时的情况。

弄丢老九的三人也很心慌,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道:“我们几个真的没走远,就在林子那边解了个手,老九去洗手的地方也不远,和我们就隔了几棵树,一开始我们都还看蹲到他下去捞水的样子。”

“真的,白哥,我们就开玩笑说了几句老九瞎讲究,再回头去看嘞的时候人就没得了!”

白老三咬着后槽牙,一脸阴沉地抬头打量四周。

这条路越往深处开就越偏僻,过了前面山腰上那处寨子,就再看不到人家了。

四周除了荒山就是树林子,还有一条路面年久失修、半截处就中断了的盘山公路。

难道是……阴了仇高宏的那个家伙阴魂不散,追过来了?

白老三脑子里闪过这么个念头,愈发惊疑不定。

他们这一路开车过来,别说遇到会车(迎面开来的车辆),屁股后头就没见过有车辆行驶;停在这地方休息的这二十多分钟,也压根没看见、没听见车辆接近。

白老三是他们三个里面“天赋异禀”的程度最高、时间最久的,十几层的高楼拎着重物上下如履平地,仇高宏和刘小龙绑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可就算是“天赋奇才”如他,也不可能有那个靠双足跟踪车辆、一口气奔行几十公里路的体力。

左思右想下,生性警惕的白老三一咬牙,狠下心道:“不管了,先转移!”

刘小龙面色一沉,其他同伙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老九是他们之中最亲近白老三的一个,平日里也最听白老三的话……人丢了,就丢了?

但涉及自身安危,这群人也没有义气到会帮可能还有救的老九说话,一个个低着头、急匆匆地准备跟着白老三上车。

也就在这时——“哐!”地一声巨响,停在路边的七座商务车像是遭受到重击,忽然剧烈颤动、摇晃着往众人方向压过来!

站在车门边、正要拉开车门上车的白老三大吃一惊,连忙快步往后退让,其他人也忙不迭往两侧和后方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