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国不像隔壁棒子国火山岛,年轻一辈之间没那么森严的阶级要遵守,只要关系好,差个几岁到十几岁的师兄师弟、前辈后辈一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家境差距过大的同龄人照样能一起出COS聊汉服、五黑双排打游戏。

认准季思情就是传说中的“市井高人”的范海,尽了他最大努力表现出来的最“跪舔”的举止……也就是狗腿地拿家里的玻璃杯子给季思情倒了杯凉白开,然后满脸堆笑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热情洋溢地陪着俩妹子聊天。

别怀疑,对于当下的年轻人来说这已经算是相当高的“待客礼仪”了——以往季思情来范家玩,范海可从来没说还给倒水陪聊什么的,都是留她俩自己在客厅里玩,自己往房间里一钻,不到喊吃饭绝不出屋来。

季思情就挺不适应范家大哥这种热情,给范海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堆工作生活的无聊话题后忍不住道:“海哥,小舟说你最近好像有些不舒服?”

“没有没有,我好着呢。”范海眉开眼笑地道,“哎呀,咱们平时见得也不多,真亏得你这么关心我,谢谢了啊思情。”

范舟干呕一声,嫌弃地冲老哥挥手:“你太恶心了范海,我怎么就一直没发现你这么自作多情呢,小思情就是听我抱怨才过来看看,哪算得上关心你了?”

“你懂个屁。”范海不耐烦地瞪没眼力劲的老妹一眼,又满脸堆笑地朝季思情道,“思情今晚留我家吃饭吧?你海哥给你露一手?我做的家常菜保准是咱们G省人的地道风味,你晚上想吃点啥?”

季思情一脸震惊,范舟更是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吧范海,你至于吗?!”

范海大学时去某个西欧著名的美食荒漠国当过交换生,确实练了一手不错的厨艺,当初创业的时候还考虑过开餐馆来着……但会做菜不表示喜欢做菜,这货平时在家里是懒得进厨房的,兄妹俩的一日三餐全靠外卖解决。

“你不懂。”范海给老妹甩个深沉的眼神儿,这便立即跑房间里换衣服、亲自去超市买菜。

俩姑娘目送范海兴冲冲地出了门,两人脸上都写满了困惑。

“你哥这……好像是跟平时不一样了,热情得过分了都。”季思情费解地道。

范海待人接物啥的也就平均水平,不太内向也不算特别“海派”,做事情也经常没个定性,想一出是一出的,可要说这么隆重地招待人就实在是前所未有,反正季思情跟范舟都认识这么多年、来她家玩过这么多回了,就没见范海这么殷勤过。

“这家伙到底在发啥神经?”范舟也是满脑门的问号,“平时连拿外卖盒去扔都要三催四请的懒鬼,居然主动要下厨?”

不过嘛……变得过分活泼好客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既然范海看着不像是留了什么心理阴影的样儿,两人便也不在关心他,扯起了别的闲篇。

“今天中午那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处是猎奇短视频,思情你看见没?”范舟随口道,“咱们跑腿群里也刷了好多那种动图,可把我恶心坏了。”

“嗯……我看见了。”季思情尽量自然地道,“现在好像都删差不多了吧,刚才我坐地铁过来的时候刷到微信公告,说是不让在微信群里传了。这东西还是别传的好,看着挺吓人的。”

几个比较大的中文互联网平台都是正国创办的,舆论管控自然给力;至于外网……那正国官方就管不着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搞出来的谣言,还有说东南亚在闹丧尸的,就离谱。”范舟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还丧尸呢,怎么不说生化危机爆发了啊,东南亚那地方有搞得出生化危机的高科技生物公司吗,说是北美爆发我还愿意相信几分。”

“哈哈……就是啊。”季思情尬笑。

其实不是丧尸,是僵尸来着……北美那块儿确实也爆发了,就是给老美拼命掩盖过去了——那种规模的僵尸潮要是流传出来,北美金融市场不地震才怪。

闲聊了几句今天网络上的热门话题,范舟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思情,你记得我们高中时同班的全灵云不?长得蛮漂亮的那个。”

季思情回忆了下,道:“你说小云啊,那我肯定记得的嘛,和班长是发小的那个对吧?”

“对,就她。”范舟道,“前阵你不在G省,班长又拉人搞了次同学会,我去参加了,来了十几个人,小云前几次都来的,这次没来,我听班长说啊,小云把她家里给她安排的那份教师工作给辞了。”

高中毕业后这几年,同学群里喊过不少次同学会,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实在没多少“忆当年”的劲头,每年同学会能凑齐一半人就不错,反正季思情是一次也没去过。

全灵云在季思情的记忆里是个蛮清秀的女生,她家里好像条件不错,很早就用上了苹果手机。

范舟一提起她,季思情也想起来了……前两年看同学群时,全灵云好像提过她家里给安排了个在她自家家门口的北山小学当老师的工作,当时季思情还羡慕过一阵来着——那可是事业编!

“她不是才当了两年小学老师吗?这就干不下去了?”季思情不解地道。

“嗨,这事儿说起来就很离谱。”范舟道,“你知道咱们贵安首富是谁吧?”

“那我肯定不知道啊。”季思情疑惑了,“不是说全灵云吗,咋又扯到啥首富了?”

“就是搞全国连锁酒店的叶家啦。”范舟给她解释,“叶家有个叶天舒,是娄湖区一家温泉酒店的老板。小云不知道咋搞的认识了这个人,两人谈起了恋爱。”

季思情:“呃……”

她不知道啥叶天舒,叶天薇倒是认识……就在她的微信客户名单里。

范舟没注意到季思情神色古怪,继续道:“然后吧,认识叶天舒没到半个月,小云就把工作辞了,一门心思盘算着做全职太太,结果那男的跟她没处到两个月就跟她分了,离谱吧?”

季思情一脸的一言难尽:“就……是挺离谱的。”

“这年头想找个正式工作多不容易,才谈个恋爱,都还没定下来呢,就能连家里人辛辛苦苦找的工作都不要了。”范舟双手一摊,惋惜地道,“我倒不可惜小云把富二代弄丢了,那种有钱人本来就靠不住,我就可惜她那个事业编岗位,当老师就算再发不了财,可稳定啊,旱涝保收的,多好啊,小云真是缺心眼。”

季思情深有同感地点头,再想想自家那个更离谱的姑表妹……真是哪哪都有不让人省心的。

两人说着闲话,范海把菜买回来了,特热情地进厨房准备晚饭,范舟想进去帮忙都不让。

“你哥要能一直保持这样也挺好的,家务活有人干了。”季思情偷偷对范舟道。

“但愿吧。”范舟一脸的一言难尽,“就怕你走了这货又变成躺平废物了——真奇怪,他今天怎么这么勤快的,难不成是老树开花春心萌动,看上你了?”

“怎么可能啊。”季思情笑粗声。

笑了两声,季思情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范海明显不可能对她有啥心思。

说起来……叶天薇在小天山事件后也被送去疗养来着——我去!

季思情脑门上冒出冷汗,连忙找了个借口跑进厨房内。

稍稍半掩上门,季思情紧张地压低声音道:“海哥,你……那个什么,你该不会见过叶天薇他们吧?”

正系着围腰布洗菜的范海,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这货比起大拇指,朝季思情一眨眼,深沉地道:“放心吧季大高人,我签过保密协议的,必须得帮你保护秘密身份!”

季思情:“……”

虽然我的职业确实是有保密需要啦……但秘密身份是什么鬼啊?!

在范家吃过饭,受不了范海那“热情注视”的季思情匆匆告辞,搭乘地铁返回东明区,把都快积灰了的小电瓶骑出来,继续干她的跑腿兼职。

连续出了两趟公差,去Z省的这趟出差还出去了好长一阵子,季思情积攒的客户流失了不少……好在那些合作过的商家还愿意给客单让她跑,一个晚高峰送下来,还是能赚上几十百把块钱。

到晚上十点多,季思情刚送完一单烧烤宵夜、正蹲在国贸附近等活,范舟给她发了个消息过来:“出事了,看同学群!”

加的微信群太多,为了不耽搁接单,跟赚钱无关的群季思情平时是不怎么看的,这会儿反正没啥事,她便也随手点开了不知道多久没看过的高中同学群。

然后吧……她就看见群标签名为全灵云的账号在群里发疯,发了好多段语音、文字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在发酒疯,不停的哭诉她男朋友没有了。

要不是刚从范舟那里得知全灵云的八卦,季思情搞不好真会以为发生了什么失踪案件,但这会儿吧……看到这个曾经一块儿处了三年的同学这么失态,季思情的心情就很复杂。

想安慰都不知道咋说起。

群里的其他同学大约也是类似心态,都不敢去接全灵云的话头,只能小心翼翼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发个摸头表情包之类的。

季思情跟风发了个安慰的表情包便赶紧退出同学群,给范舟发消息:“她是不是受刺激了啊,要不要联系下班长,让班长去帮忙看看她?”

班长跟全灵云是发小,两家都住在北山区金融城附近。

范舟回话:“我正跟班长说这事呢,班长正准备去找她。唉,这事儿说起来也烦人,小云为着先前辞职的事儿跟家里彻底闹翻,一个人搬出去住了,家里人都不在身边,班长也怕她想不开闹出啥事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范舟又给季思情发来消息:“好了没事了,班长在她租的房子里找到她了,她喝了不少酒,要死要活的,班长打了120给送去医院了。”

季思情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是真怕好端端的搞出什么为情自杀来,发消息道:“咱们明天要不抽空去医院看看她吧?”

范舟回话:“也行,那我跟班长要个医院定位,明早上你有空了就先来我这,我们一起过去。”

“好。”

次日一早,季思情提前去分部打了卡便赶回家,骑着小电瓶送老爸去地铁站。

父女俩个搭乘地铁赶到娄湖区便分开,一个去酒店上班,一个赶去跟死党汇合。

到上午十点左右,季思情便和范舟拎着水果牛奶赶到了北山区人民医院。

毕业后忙于承担家庭经济重担的季思情一直没去参加过同学会,阔别六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当年的老同学,看到躺在病**挂着吊瓶的全灵云,她心里便咯噔了下。

太瘦了。

季思情记得全灵云明明是圆脸,这会儿见到她,却发现她瘦得下巴都尖了,原本并不明显的颧骨都凸了出来。

“范舟来了,啊,你是季思情吧?好久不见了啊思情!”

陪床的班长见到两人,热情地起身招呼,躺病**的全灵云也想挣扎着坐起来。

“诶诶你别动了,躺着就行。”范舟、班长连忙制止全灵云。

洗过胃的全灵云看上去颇为萎靡,朝范舟略略点头,又强打精神朝多年未见的季思情笑了笑。

班长也有些疲倦,不过精神还算不错,朝季思情调侃道:“思情,你这么多年都没来参加过同学会,我还以为你把大伙儿都忘干净了呢,要不是沾小云的光,我还见不着你了还。”

高中的时候她们几个感情还是可以的,班长这话让季思情挺有些不好意思,挠头道:“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忙着糊口呢嘛,对了小云,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是不是身体哪里不好了?”

全灵云尴尬地解释道:“没有啦思情……我以前不是有点婴儿肥吗,费了好大劲儿才减下来的。”

范舟瞪了季思情一眼:“你这都啥直男发言,人家只是保持身材好不好?”

季思情看了眼全灵云那薄薄的肩膀、连病号服都撑不起来的细胳臂,满脸的一言难尽,管这种廋得跟小鸡子似的体态叫身材?这都啥审美?

她的反应全写在脸上,另外三人被她逗得不行,连虚弱的全灵云都有些绷不住、露出个笑模样。

几人闲聊了几句,精神头很差的全灵云昏昏欲睡、眼皮睁都睁不开,范舟见状,压低声音招呼两人去走廊上说话。

从病房出来,范舟便轻声问班长:“她这……到底有事没事?跟那男的都分了有一阵子了吧,还没走出来?”

“难。”班长忧心忡忡地道,“你是没见过叶天舒,那男的,怎么说呢——唉,我都没法跟你们说。”

“什么没法说啊?不就是个渣男吗?”范舟没明白。

“不是……”班长为难地看了病房方向一眼,道,“这么说吧,叶天舒跟小云交往的时候,确实是真的对她很好,奢侈品包包就送了两个,还带小云去新马泰玩了一圈,全程把小云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能明白吧?真就是那种——小云会觉得跟他一辈子会很幸福,真不能说她哪错了,他俩没分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俩肯定能成!”

“分了以后吧,叶天舒也没有真的跟小云翻脸、要回送她的东西什么的……他送小云的包包还在小云屋里,她每次看到都要哭半天。”班长纠结地道,“小云也问我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好叶天舒不要她了,可我又能怎么说呢,我也只能说你俩没缘分……”

范舟眼睛都瞪圆了。

舍得给女朋友花钱、带女朋友出去旅游,分手后还保持体面……这样的交往对象,确实也不太好直接一个渣男帽子扣上去。

季思情在旁边欲言又止。

她好歹在Z省跟着警方办了十几天的案子,算是开过了眼界、看过了世面。

入门级的名牌包其实也就一两万,二手的话还能更便宜,新马泰旅游的花费也就约莫是这个数;这笔钱对于普通人,比如她这种手停口停的穷人来说,当然是“大钱”,但对于一些人来说……真不叫个事。

叶天薇办个生意宴会,眼皮都不眨就能抛洒出去十几万。

冷酷点说,这桩所谓的“谈恋爱”——其实就是个大概率在叶天薇生日宴会上出现过的有钱亲戚,花了几万块钱,玩了两个月的良家。

叶天薇身边围的那群跟班,身上穿的潮牌、用的名牌……这种能让一般人舍弃面子当跟班的“好处”,说到底也不过是叶天薇手里头缝里漏出去的零头罢了。

全灵云要死要活舍不得放手的所谓“对她好”,对于叶天舒来说,没准儿只是一场你情我愿我的“公平”交易。

但这种话……季思情没法直说。

纠结再三,季思情也只能附和着说道:“这么一说……是挺没缘分的,希望小云能想开吧。”

比起让人知道自己只是被当成“良家”消费,还不如让人保持“有缘无分”的恋爱错觉……前者再怎么说,也太过伤人了。

“难就难在她想不开啊。”班长苦笑着道,“昨晚她为什么发疯?她就没放弃过想跟叶天舒复合,一直用小号偷窥叶天舒的社交账号。昨晚叶天舒发了条状态,配了句‘历尽千帆、孑然一身’,她就受不了了,认定叶天舒是觉得没法跟她过一辈子、对她失望了才跟她分的,结果么就闹成了这样。”

季思情:“……”

她怎么想都觉得那个叶天舒是在准备物色下一个良家……

当初叶天薇在她家里开的黔美大酒店办生日宴会的时候她就在现场帮忙摄像,叶天舒这个人,估计就在来当时来给叶天薇捧场的那几个叶家堂兄弟里。

没记错的话,这几个叶家的堂兄弟就没有一个带家眷的,个个都打扮得像是花里胡哨的骚包孔雀,这种人会随便找个人结婚成家才奇怪。

那家伙玩腻了良家妇女拍拍屁股走人,陷入恋爱错觉的女孩子在这边要死要活……季思情有点儿生气了。

“如果能找到叶天舒来跟小云好好说说的话,能不能让小云对他彻底死心呢?”季思情认真地道。

“说得简单,哪有那么容易。”班长叹气道,“我们跟那种有钱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想找也没法找啊,他跟小云说分手后就把联系号码换了,社交账号私信也从来不回。”

季思情琢磨了下办成这事儿的可行性,谨慎地道:“我来想想办法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