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正国政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开展扫黑除恶扫黄打非等专项打击,持续二十多年下来成果斐然,国内治安大大改善。

虽说还到不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至少曾经猖獗一时的车费路霸和涉黑犯罪集团在正国国内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生存空间,不是跑路东南亚,就是进局子里踩缝纫机去了。

九十年代末出生的季思情在读小学、初中的时候还听说过哪儿哪儿有人被杀,哪儿哪儿发生了集体械斗,到了高中,类似的传闻就没再怎么听人提过——在老家清源镇摆摊那六年,她能感受到的、发生在身边的犯罪,更多都是小偷小摸。

冷不防听到东水这种警力比她老家更充足、治安应该也要比她老家更好的大城市发生这种屠杀事件,打小就没出过省的季思情都有些接受不过来,震惊地道:“真的假的啊?!”

“文南区派出所已经封锁住现场了,市局的法医也到场了。”符外勤脸色不太好看地道,“受害者中有六名青壮年男性,但从现场痕迹和幸存者提供的证词来看,凶手似乎只有一人。市局那边的领导怀疑这起大案与全球异化有关,让我们过去协助调查。”

季思情嘶了一声,秦浩浩的嘴巴也长大了:“一个人?!一个人杀了这么多人??”

“对,还是一名女性。”符外勤凝重地道。

正国有着全球最严格的木仓械管制条例,一般人是接触不到木仓械的;像是对面大洋彼岸那种一个人手持木仓械就能制造大屠杀的现象,在正国国内并不会发生。

排除木仓械这个因素,一名女性罪犯想要在一夜之间、在一栋位于城市郊区、临着大马路的四层高自建房里面杀死十几个人,受害者中还有六名成年男性……那确实很难不让人往妖魔鬼怪方向想。

出事的整容院位于文南区东四环环城公路的路边,是一栋四层高、占地约为六百平的自建楼房;楼体外侧贴着一层玻璃墙面,楼顶上钉着巨大的镂空文字公告牌:雅艺医疗美容整形医院。

七部的商务车抵达之时,这家私立整容院已经被警方重重包围、拉起了警戒带。

披挂上装备的季思情、秦浩浩跟着符外勤跳下车,穿过警方警戒带进入院内,便被内部情形惊得目瞪口呆。

一楼和二楼倒还好,看上去和普通私立医院没什么两样,但三楼……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整条走廊都是血,临近楼梯的房间里转角沙发几乎被鲜血染红,走廊最尽头一个看似员工宿舍的大房间中更是满地鲜血。

哪怕受害者尸体已经被警方转移,这遍地黑红的现场依然让人触目惊心。

“受害者一共十六人,六名男性,十名女性,年龄皆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穿着隔离防化服的市局法医还在现场勘验,见七部的人来了便暂停工作,过来给五名外勤介绍情况,“屠杀地点分为三处,一处是楼梯口那处房间,一处是走廊,一处是走廊尽头的员工宿舍。”

“十六名受害者中没有人试图反抗或是逃走过吗?”符外勤问道。

法医摇头:“一、二楼都没有搏斗痕迹,门窗紧闭,三楼的窗户也没有撬动痕迹。根据四楼那十二名幸存者的证词,她们只听见楼下传出惨叫声,也没有听见搏斗动静。”

这座整容院周围没有住户,只二百米外有一座洗车场,而洗车场在夜间是没有人员值班的,白天开门营业时才会有人活动。

要不是藏在四楼的幸存者们报了警……这座整容院发生的惨烈屠杀还不知道几时才能曝光。

符外勤点点头,转头去跟同事们一起排布接线。

四环公路是在“天眼”监控范围内的,整容院正门附近不远处的电线杆上就有个天眼探头。

接入了“城隍”系统的天眼探头没有扫描到高能辐射并发出警报……只有一个可能性:如果制造了这起惊人血案的确实是某种高能体,那就很很可能是那种拥有智慧、能够控制能量辐射的危险高能体。

检测下来的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外勤们带来的、比天眼镜头植入的“城隍”末端感应器更精密的仪器,居然没有检测出高能反应。

反复将整个三楼扫描了好几遍依然没能检测出高能辐射残留,符外勤的脑门上汗都下来了,冲季思情和秦浩浩道:“你们俩有什么发现吗?能不能看到点什么我们看不到的?”

东水分部的特招外勤都调去天河古镇蹲守疑似汉服女鬼去了,汪柔妙把他们俩当成外援派过来,就是担心会因为限于目前的监测手段导致遗漏线索。

季思情也知道这情况,来了以后一直瞪大眼睛观察,可惜她啥也没看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呃……没有。”

“我也没有。”秦浩浩也道。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种案子真的是一个普通人就能做下来的?这不可能啊。”符外勤百思不解。

“符姐,会不会是职业杀手什么的?”秦浩浩脑洞大开,“这种躲在郊区开的整容院肯定不正规吧,是不是老板得罪了什么人,给人请职业杀手过来报复来了?”

符外勤嘴角微抽,另外两位东水分部的外勤看秦浩浩的眼神儿也有点不对。

正国是国际雇佣兵禁区,但凡是国际上挂了号的、被某个国家通缉过的国际罪犯,都进不了正国的国门。

职业杀手就更别提了,敢过海关,正国就敢送丫踩缝纫机去。

要知道正国政府与全世界二百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有生意往来,论及情报网,正国外交部比大洋对岸某个一心琢磨着怎么从国会老爷们手里薅经费的组织专业多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也没人敢请……正国国内但凡是有一定身家的富豪,在政府那都是挂了号的,敢在国内为非作歹,正国政府就敢请出缝纫机。

季思情丢人得不行,忙开口打岔:“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是像我和秦浩浩一样的人身异化者呢?如果杀人的高能体是受人操控的,又或者这个凶手异化的方向和我们不一样,比如力大无穷啊什么的,那也是有可能能杀死这么多人却检测不出高能残留的。”

科研所还在研究人身异化现象,目前已经有了一些初步推论,但还需要更多样本来验证。

而这些尚且需要进一步验证的推论中,有一种说法是,异化(产生高能辐射)的区域,会对异化者的人体本身带来影响。

例如,全身都出现异化现象的个体,大多会出现精力更加充沛、体力比常人恢复得更快的现象——季思情自己是比较认可这个推论的,因为在她能够看见鬼物后,她的体力、精力,确实在渐渐增强。

又例如,人身异化者“收养”某种高能体后,能在一定程度上对该高能体产生影响——这个推定结论目前还处于急需验证阶段,毕竟国内目前已发现的“收养”案例只存在两例,样本实在太少。

符外勤琢磨了下,觉得有一定可能,便联系分部,让内勤人员送用于给特招外勤做体检的仪器过来。

把体检室那台笨重的大家伙搬到现场,果然在三楼走廊和走廊尽头的员工宿舍检验到与特招外勤们相似的、极其微量的高能辐射反应。

“还真是啊……”主持现场检测工作的符外勤脸色凝重起来。

截至目前为止,正国国内发现的人身异化者已经超过一千名。

这一千多个人身异化者中,本来是就属于体制内的最好安排,直接转岗进特管局就行。

非体制内的正国公民,大多数人对于国家伸出的橄榄枝也很有兴趣;东水市辖区内这两个月来发现的九名人身异化者,就有八个接受特招进了东水分部。

剩下那一个没特招进来的,也不是对方不愿意,而是未成年,还在读书。

正国官方当然不会以为国内的人身异化者尽在掌握,肯定还有大量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出现异化现象的公民遗漏在民间。

此刻,确定制造大屠杀的凶手居然也是人身异化者,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符外勤立即将情况通报给留守分部的王科长和还在天河古镇主持蹲点工作的段科长,自己领着季思情等人跟进案件调查。

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十二名目击者十分配合警方问话,中午之前,负责问询的民警就把证人证词汇总到了市局,在市局等消息的符外勤等人也看到这些目击者提供的线索。

然后吧……从小地方来的季思情、秦浩浩两个土包子自然是大开眼界。

“这也太离谱了,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大规模的卖O组织?也太刑了吧,就不怕坐牢的吗?”

季思情一脸震惊地翻看着证词,扫到其中一位名为霍书梅的证人提供的情况时,好悬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孙丽莎??小莎莎?!!”

一屋子的民警、外勤都被季思情忽然嘶声竭力吼出的咆哮声惊到,神色各异地往她看来。

“怎么回事啊小季,你认识这个……孙丽莎?”符外勤疑惑地道。

季思情咬牙切齿地继续往下看,越看霍书梅提供的、把她拉去传媒公司面试的孙丽莎的具体情况,她的脸色就越狰狞。

十八岁,G省人,老家贵安市清源镇,几个月前跟当过兵的男朋友一起来Z省打工——这特么都对上了啊!

同一时刻,与福泉大酒店只隔着一条街的一栋公寓楼中。

酒店四楼的花场晚上才开门营业,非营业时段,场子里的几支走秀队就会被安排到离酒店不远的这座公寓楼里住宿,负责这些走秀模特的“业务小组”,也就是那些所谓的艺人助理、形体教师、主管等,以及公司里另外两个部门的员工,也会住在公寓楼中就近看管。

此时才将到中午,住满了花场相关人员的公寓楼里清清静静。

劳累了一整晚的模特们大多都是醉醺醺地被送回来的,不到下午醒不过来;其他人倒是都起来了,花场运营部、招人的人事部和负责培训管理走秀模特的业务部,三个部门的“管理层”都凑在公寓二楼的一间公共房间里,正开着会。

会议的内容嘛……无非是这些小组的领导、几个部门的经理轮流发言,表扬业务能力出色的,批评业绩不佳的,再说些鼓励大家再接再厉、多多物色新人培养新人的老话。

当日坐班面试霍书梅、孙丽莎的陈慧陈经理也是发言人之一,这个在总公司都有股份、属于高层骨干的中年女人对男主管没把孙丽莎这棵“好苗子”培养好这件事相当不满,指着男主管一通臭骂。

男主管憋了一肚子的气,偏偏又没法反驳,只得阴沉着脸听训。

他们这个所谓的公司,本质上,更像是一个披着公司披的涉黑组织。

人事部的陈慧手底下好几个所谓的“人事小组”——其实就是无业混混——要么在网上发布高价招聘低门槛模特的信息,要么在各处物色有价值的目标,以谈恋爱、介绍工作等名义,把无知的年轻女孩骗到公司花钱租下来装点门面的“门店”里面试、签约。

签过合约的女孩转移到所谓的“业务小组”进行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月的培训和洗脑,就能编入走秀队,送进场子里正式上岗。

换句话说……每个花场女孩靠出卖色相和大量喝酒赚来的“业绩”,都得跟三批人分成——花场运营部捞一手,人事部捞一手,业务部也要捞一手。

孙丽莎开朗外向,又蠢又天真,面试她的陈慧还以为这个女孩至少能给她多赚两个名牌包,没想到这么个好苗子居然折在了男主管这只业务小组手里,当然非常不满。

开完每日例会,男主管黑着脸搭乘电梯上了顶楼,把关在顶楼小房间里的孙丽莎揪着头发拖出来,拿皮带抽了一顿。

他们这个小组的另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女主管和其他人还在跟进整容院那批肉猪,姓王的形体教师虽然懒得管闲事,但又担心打出事来,只好不情不愿地出面相劝:“算了老俞,去吃饭吧,你打她有什么用,打坏了还不好跟运营部那边交代。”

运营部的“职权”比人事部、业务部都要高,把那些被国内肯花钱的老板们都厌弃了的花场女人送去东南亚就是运营部的活儿。

最顶头的大老板在东南亚的生意比国内还大,每次送多少女人过去、女人的质量怎么样都是有要求的,运营部对这块儿盯得挺紧。

俞主管只是业务部一个小组的主管,自然也不敢得罪运营部,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放过了孙丽莎。

孙丽莎的哭声吵醒了住在顶楼的模特,但模特也听到了俞主管骂人的声音,并不敢出门指责,用被子蒙住头又睡了过去。

骂骂咧咧回到楼下的余主管不想去见到人事部的陈慧,没留在公寓楼里吃公司统一订的外卖,叫上姓王的形体教师,一道出去吃附近小饭馆卖的三鲜面。

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公寓楼时,一名领着水桶、提着拖把的保洁员为难地看了眼他俩的背影,又看了眼没有保安看门的私人公寓。

“……算了,优先人多的吧。”个头娇小的保洁员自言自语了句,抬脚走进公寓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