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省的气温要比G省高不少,即使在入秋后也平均保持在二十六度左右。
这样的天气,Z省人大多还穿着棉麻面料的衬衫、薄裙子、短袖T恤、休闲服等清凉透气的衣物,像女人这样一身长袖长裤的人是很少见的;若女人撞见的是警察、交警,或许很快就会被怀疑她的身份来历。
但米青虫上脑的司机,显然不具备这种敏感性。
发现这女人浑浑噩噩、连正常对话交流都做不到,司机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露出狂喜神色,趁四下无人立即将女人抱上车,踩下油门、急匆匆离开现场。
一开始他确实只想搭个讪而已,毕竟哪个男人会拒绝收留一个怎么看都像是刚出社会、在大雨天里无处可去的潦倒打工妹呢?比起KTV洗脚城那些老油条,这种良家才是可遇不可求。
没想到对方神志不清,对他的搭讪全无反应……司机顿时更兴奋了。
显然,这个女的不是被人下过药了,就是遭遇了什么情感上的打击、人都糊涂了——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要不趁机下嘴,岂不是禽兽不如?
就算不是被下过药,是犯了精神病也不要紧,女人嘛,能用就行。
不多会儿,司机熟门熟路地把车开到了郊区的小宾馆。
将车停稳后司机检查了下女人的状态,见她仍然对外界没什么反应,便放下心来,抱着女人去开房。
这种小宾馆平时没少接待不那么正经的客户,前台只负责收钱,对抱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猴急地往电梯里走的司机视若无睹。
Z省经济发达,大城市的郊区、和一些管得不怎么严格的小县城,灰色产业几乎是半公开地在经营——本地的服务业从业人员,不少人甚至练就了看一眼就分辨谁是小姐谁是良家的火眼金睛。
被司机抱着的女人看上去倒不像是在KTV或是洗脚城、按摩椅工作的特殊从业者,但是吧……谁在乎呢?反正见惯了各种破事的宾馆前台并不在乎,瞄了眼关上的电梯,便继续低头玩手机。
宾馆只是服务业,服务业做生意的原则就是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即使有人带着未成年来开房,前台大多也不会多管闲事。
对此地相当熟悉的司机就丝毫不担心前台会多事,将女人扛进房间里丢到**,他便娴熟地从床头柜里找出套子,没去耽搁时间洗什么澡,二话不说动手脱女人的衣服。
谁知道这个女的什么时候会清醒,他连房钱都花出去了,还是赶紧先把嘴边的肉吃下再说。
扯下女人身上那件被雨水淋了个半湿的夹克外套,撩起T恤——
“啊!”
司机发出惊叫,惊恐地往后一仰。
女人的衣服底下,居然盘着一大团——人面一样的肉瘤!
足有摊开的双掌那么大的一片、略有些厚度的人面肉瘤,盘踞在女人胸口下到肚脐眼上方的位置,就像是……有一大一小两张脸,长在女人的腰腹处一般!
司机撩起衣服时,女人腰腹处正中央那张较大的人面瘤,猛然睁开眼睛。
司机的惊叫声戛然而止,身体一软、直接从大**栽倒下去倒到了地毯上,口吐白沫、白眼上翻,竟被当场吓得晕死过去了。
躺在**的女人,一动不动。
她腰腹正中间那团比成年男性的巴掌还略大些的人面瘤,双目圆睁,五官狰狞,挣扎着……往外挤。
似乎是……想从女人身上脱落下来。
但……没能成功。
女人侧腹处那张略小一些的人面瘤,一部分嵌在女人皮肉里,一部分与较大的人面瘤重合。
就像是……把较大的人面瘤死死钉在了女人身体上一样。
较大的人面瘤挣扎了会儿,徒劳无功,愤恨地抖动了几下嘴唇,似乎是在无声地咒骂着什么。
遗憾的是,没人能听见它的诅咒。
又过了会儿,较大的人面瘤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失去了部分活性,五官渐渐凝固。
而也就在较大的人面瘤变成了真正的“人面瘤”后,半睁着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的女人,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她脸上没了之前第一次恢复意识时的茫然,静静地缓了会儿,用胳膊撑着身体坐起身。
摸了下自己的颈部,脉搏还在。
心脏正常跳动,呼吸也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是她意识中似乎还存有另外两个“意识”。
一个怨毒,一个愤怒。
这两个“意识”……以一种很微妙的、难以用语言具体形容的方式,存在她的意识里。
女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被撩起来的衣服下,能看见一大一小两个鬼面疤。
她面无表情地观察了会儿这两个鬼面疤,又用手轻轻触摸了下。
看起来像是突兀地贴在她皮肉上的鬼面疤,实际上早已与她的血肉融为一体,摸上去时,和摸到自己的皮肤差不多。
一般人身上发生这么诡异的变化,老早被刺激得精神失常了……但女人依然很冷静,冷静得就像这两块鬼面疤不是长在她的血肉里一样。
她甚至还能平静地自言自语:“这到底算是我被鬼寄生了……还是我吸收了鬼呢?”
飞头的脊椎刺刺向她时,她揪着叶正青主动迎了上去。
人类的武器无法真正杀死叶正青,她只是想试一试妖怪……不,鬼怪之间是否能自相残杀而已。
没想到——脊椎刺刺穿了叶正青、也刺穿了她,就像订书针一样,把她和叶正青死死钉在了一起。
那之后,女人一度失去意识,到现在清醒过来了也只记得自己模糊间似乎在空中失控地乱飞,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到哪算哪。
而在意识深处,是一人、一鬼、一妖的惨烈搏杀。
叶正青想要她死、更想要逃离,而飞头妖怪,想要取代她。
她的意识,本该是三者中最弱的那一个——那只看上去不起眼的、婴儿脑袋大小的飞头妖怪,确实曾经一度“取代”过她。
但或许是飞头妖怪和她之间夹了个一直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走、不愿意被同化的叶正青的关系,飞头妖怪并没那么容易能彻底代替她,最终,还是她的意识夺回了主控权。
只是……她和这两个鬼怪也已经被莫名其妙地被强拧在一起,再难以区分开来了。
女人能够感觉到,叶正青和飞头妖怪……不,缢鬼,和落头氏最后的遗民,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无论从意识层面还是血肉层面皆是如此。
“这可真是未曾设想过的结局……我现在到底算是人,还是鬼怪呢?”
女人喃喃自语了句,摇摇头,撑身下床。
抬脚迈过床边地毯上昏死过去的司机,女子径直走进洗手间,脱下衣物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找出柜子里的泡面,烧水泡开。
吃掉宾馆客房里的两盒泡面,她仍然感觉很饿,似乎这点儿食物并不足以补足她身体需要的能量。
不过不要紧,能稍微缓解一下饥饿的感觉就行了,女人从来都很擅长忍耐。
接着……她开始翻司机的随身物品。
她还隐约记得这个司机跟她搭讪时的样儿,那种看似热情亲切中掩藏不住的贪婪眼神,她相当熟悉……当她尽可能低调地搭乘中巴车在国内各个城市间转移的时候,总会遇到这种打着各种借口试图接近她的人渣。
这样的人渣总是欺软怕硬的,相对于从穿着上就能看出个性、自信张扬的女性,看上去怯生生的、包得密不透风的保守女孩,更容易成为人渣们的目标。
人渣司机随身携带的物品不多,一个装着驾驶证的钱包,一台手机,再来就是香烟打火机车钥匙。
没有找到能用来杀人的凶器。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人渣司机对她没有杀心,真想杀人时,枕头都可能是凶器。
女人没怎么犹豫,动手把司机双手反剪,用他自己的皮带捆起来,又把他的双脚也用鞋带绑上去。
去厕所拿了块毛巾浸湿后塞进司机嘴里,她才把这个被吓晕过去的家伙弄醒。
几乎被湿毛巾捅进嗓子眼的司机不适地醒过来,就看见他刚抱进房间里的女人好整以暇地蹲在他面前。
“我问,你答。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女人平静地道,“你杀过人吗?”
司机呆了呆,拼命摇头。
十月二十三日,在新义市逗留了两天的季思情返回贵安市。
回到贵安,第一件事儿,就是赶到部里跟领导报道。
安姐奇怪地看了眼跟着季思情一块儿回来的小伙子,把询问的眼神儿投向季思情。
“这位是秦浩浩,新义分部的实习外勤,这趟来是想申请参观下咱们贵安分部收容的画壁墙人,顺便在咱们这边进修半个月。”季思情疲倦地介绍道。
“……进修?”安姐疑惑地道。
精神抖擞的秦浩浩满脸笑容地朝安姐伸手:“你好你好,安科长,我们科长说反正在新义也学不到什么,就让我来贵安见见世面。”
安姐嘴角一抽。
许原良那家伙,也不说提早跟她通个气就把人派过来了!
肚子里腹诽许原良搞强买强卖,面儿上安姐这种人精当然不会表露出来,笑着跟秦浩浩握了手,又把内勤武嘉叫过来,让武嘉给秦浩浩安排个住处。
打发走秦浩浩,安姐便向季思情问起新义那边赤水河古墓的事儿。
虽然打发季思情去新义跟进调查确实是为了暂时调开她,但安姐其实也挺关心赤水河古墓的……
现在国内发现的部分高能体跟正国古人留下的典籍对上了号,安姐也挺好奇,出现高能反应的赤水河古墓能不能查出历史上存在过高能体的蛛丝马迹。
“我跟着去下墓了,没什么异常,只有早先G大的考古教授领学生去挖出来的那副残旧甲胄甲片上有高能反应。”季思情道,“然后我们去查了当地县志、和当地大族的族记,确认那座苗寨最早是明朝初期时的卫所屯堡。”
“G大的考古教授通过对甲胄甲片的制作工艺,和一条牛皮带子上的印记,确认那个古墓的主人应该是明初时曾在蓝玉将军帐下领兵的一名低级武官的后人,县志上记录过这名卫所军官非常勇武,征讨过当时屯堡附近的几处山匪,别的记录就没有了。”
“是这样……”安姐皱眉,“挖掘出来的尸骸是什么个情况?”
“就普通尸骸,许科长从考古教授那边把骨头拿过来检测过了,没发现高能反应。”季思情道,“许科长说,等他那边打好报告,就把有高能反应的甲片和报告一起送去总办,让科研所那边研究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吧。”安姐略有些遗憾,看来短时间内还没那么容易能得到结果,“你辛苦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季思情倒也想回家休息,但还不行……她这趟急着赶回贵安来,除了秦二浩这个家伙死催活催着要看画壁墙人外,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老爸从Z省回来了。
一生要强的季爸爸自从她高中时离家出走就没回过G省,后来老妈病重,他明明担心得要死却还是死挺着不回家;只是更加拼命地在Z省做小工、尽可能多地汇钱回来给老妈治病。
季思情搞不明白老爸老妈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究竟还在死倔个什么鬼,但她其实也挺心疼老爸的……以季爸爸那只有小学的文化水平,在外面赚点钱是真的不容易。
告别安姐,季思情从分部出来,破天荒地奢侈一把、打了个出租车急匆匆地赶往她租住的安居园小区。
出租车开进小区,一直冲窗外张望的季思情便看到了她老爸——站在她住的十四栋二单元楼下台阶上、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
车一停稳,季思情跟司机道了谢,就急切地开门冲出去:“老爸!”
小老头听见声音,扭头过来看了季思情一眼,激动地叫出声:“小思情!”
季思情看清老爸那身灰扑扑的农民工装束,还有他脚边的蛇皮袋,眼泪差点当场落下来……
她老爸以前是个很爱干净、很爱臭美的人,连送她去上学都要往头发上喷点定型水;她真想象不到老爸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会连个人外表都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