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霎时一片兵荒马乱,云扬在日兆坊收到消息后匆匆赶来,就连远在中原的云卿和上官宋心都撇下六宝行的生意,连夜赶回大院。
凤沃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恍然回到刚陷入虚空时初遇延胜的画面,那时,她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并非是不恐惧的,是延胜在她耳边轻轻柔柔的安慰,她说,孩子,别怕啊,有胜姨在呢。
她曾在茫茫雪地里苦苦寻觅三日,换得一身狼狈,是上官夫妇,再次拉开小院的门庭接纳她。北地曾死死封锁,为的是揪出她这个来自异界的人,是上官夫妇给了她一个稳妥的避难所。她曾外出半月有余,回来时,上官夫妇就着满地的家当,坐在北风呼啸的小院门口等着她。那时候,延胜分明是怀着身孕,谁都看得出来,上官夫妇有多重视这个姗姗来迟的孩子。可是,他们被赶出小院后宁愿坐在小院门口盯着咧咧寒风也不愿寻一处暖和的地方,因为,他们怕,怕她回去后找不到他们。
她需要一个身份躲过北地修者的耳目,上官雄就拉着她回到上官族地认祖,给了她一个上官家六小姐的身份。可扪心自问,她有哪一点对得起这个身份,甚至于,这些年,她不是躲在囹圄塔里修炼,就是外出游历,对上官族一应琐事烦不胜烦,她都没有来得及和族人们好好说过一次话。
上官族尽全族最大的能力,给她安排最好的居所,先是毓秀阁,再是誊园,这一切本不是她这个外来人有资格得到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引来不少族人的眼红。想来,她和上官凝心的嫌隙就是当时落下的,如果她肯分一点心在姐妹相处上,这些糊里糊涂的误会都能解开的,那今日上官凝心的交易根本不会有,整座辽城也不会毁于一旦。
上官族一众兄弟姐妹和不少族人赤子之心待她,她都还没来得及做上点什么,这些人就都随风去了。
后来,延胜生产,而她远在九方山,她是上官夫妇名下的女儿,母亲分娩的日子她都能忘记延误,徒徒惹来延胜日复一日的担忧。上官族长将族中秘地毫无保留的告知她,在家族大比时时时刻刻以她的安全为重甚至比她自己还要看重自己这条性命。
琉璃衣、金丝伞、青藤,她没有多加考虑,便一股脑把这些灵器塞给即将上生死战场的姐妹,可她根本没有想过,什么才是对她们最好的保护。以至于初比时上官凝心因为拿着她赠予的三品而掌握不好力道,生生将一具血肉之躯打成一摊肉泥,糊里糊涂就得罪了方家,让实力低微的上官族和北地大佬方家迎面对上。
她想报答上官族,于是用跻身家族大比前三十名的成绩让上官家狠狠出了一次风头,得到辽城上下的示好。可她根本没有考虑过,什么才是对当时势微的上官家最好的报答,太过强劲的名声没有与之匹配的家族实力,对上官家无疑是一种更为沉重的拖累。
她入囹圄塔整整五年,出来后她都没有和关心她
的族长打上一声招呼,都还没有和兄弟姐妹们相聚便乘上灵舟离开。当时,上官瑞心曾抱怨过她悄无声息的离开,她却是毫不在意。
再后来呢,上官族没了。
如果她肯在上官族上多分一点点心思,就不会任由她和上官凝心上官柔心的误会发酵,逼得上官凝心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如果她肯经常回上官族地走走看看,或许一切都来得及挽回,也不会任由大火肆虐整座辽城。
上官夫妇是被她亲手送进囹圄塔的,没想到,她这一送,却是把在这虚空里对她最好的两人送进地狱。性格矛盾的大姐,爱憎分明的二姐,身形文弱却极有炼丹天赋的三哥,最不谦虚的五哥,躲在墙角含情脉脉看着上官宋心的上官识心。如果她肯劝上一劝,上官识心或许会跟着她离开,或许上官识心还能和上官宋心有一个琴瑟和鸣的未来。
这一切,都因为她而翻天覆地,就此消弭于虚空,化为滚滚烟尘了。
凤沃突的睁开空洞的双眸,身边因她这一睁眼而**起来。她呢喃:“没了,都没了。”
凡音尘守在凤沃身边,尖细的耳朵凑近凤沃的嘴巴,只听得她哀戚的重复着“没了”两个字。云扬和云卿满含担忧的看着凤沃,她们从来没有看过凤沃如此脆弱的一面。
“姐姐,你不要吓我。”上官瑞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姐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上官宋心拍着他的抽泣的小肩膀,无声安慰。
凤沃被这一声啼哭吵的从神游中惊醒,抬眼便看见上官瑞心哭的红彤彤的双眼。“九九,对不起。”凤沃猛的起身抱住了上官瑞心,她没有保护好他的爹爹娘亲,她再也不能够,再也没有能力带他回去看一眼爹爹和娘亲了。
云卿在回来时有听说过辽城被大火烧毁被魔门抢占的事情,她知道,上官族地就在辽城。上官族,这是毁在了魔门手里。大概,辽城从今以后就属于魔门的地盘了,辽城本就是一个位置偏僻灵气又不甚浓厚的地方,北地各大城池根本不会去管这么一个鸡肋般的存在。
云扬则是从外面鬼鬼祟祟四处寻找凤沃的许多黄袍人身上窥探出什么。她不知道的是,那些黄袍人是魔门中人。赤魔门百鬼下定决心要找到凤沃,早已派遣了许多魔徒暗中潜入人族的地盘。
“姐姐,你没事就好。”上官瑞心伸手连忙抹去脸上的泪珠,他不能再哭了,平白惹姐姐难过。
“云凡。”凤沃把上官瑞心从自己怀里拉出来。“你把九九带回房里吧。”她不想让上官瑞心那么小就承受丧父丧母之痛,她需要冷静下来,从长计议。
“姐姐,你好好休息,九九不吵你。”上官瑞心委委屈屈的跟着云凡离开,脸上挂着泪珠一步三回头。
凤沃带着淡
淡的笑意目送上官瑞心离开,等到那个小小的身子消失在视线中时,她再也忍不住,垮了下来,软倒在**。
“主上!”凡音尘蹿到凤沃身后,用柔软的身躯给凤沃当肉垫。
凤沃感觉到身后绵软的一片,忙把凡音尘从后背拉了出来,毫不客气的训斥:“你在犯什么傻!”
“主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云扬揉了一下凡音尘低怂的脑袋,忧心忡忡发问。外面黄袍人这么多,要是她们不尽快想出解决办法来,这座大院是瞒不了多久的。
凤沃虽然悲痛万分,但还是得强打起精神来,她几乎可以预见,她往后要做的事,只会多不会少,起码,赤魔门这群刽子手,她是绝对不能饶过的。“上官凝心和赤魔门门主做了一场交易,用囹圄塔这个家族秘密作为筹码,她如今已经是魔女了。”
“赤魔门!”凡音尘惊呼,那不就是凤家老祖所呆的地方。它小心翼翼的看着凤沃:“主上,和他有关系吗?”在场人都能听的出来,这个“他”指的是凤从悉。
“赤魔门是魔族在北地上的门户,攻占辽城一事,必定要经过魔主的首肯,十有八九,他也是知道的。”云卿冷静的分析,照辽城现在的情况和暗中抓捕凤沃的魔徒来看,这一场所谓的交易极有可能是一场报复,如果真的只是一场交易,那么如今囹圄塔乃至整座辽城都已落入魔门之手,魔徒又何苦冒着危险偷偷摸摸进人族地盘找人。
上官宋心听到上官凝心和魔门做了交易后,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问:“六姐姐,家族还好吗?”他越听越感觉不对劲,攻占辽城?上官族地已经落入魔族的手里了吗?
凤沃忽然有种无法面对上官宋心的羞愧感,上官瑞心失去了亲生父母,而上官宋心又何尝不是没了亲生父亲上官日毅和胞兄上官持心。
云卿看凤沃躲闪的目光,干脆站出来亲自把事情说出来。反正,这件事不可能瞒一辈子,上官宋心迟早都会知道,况且,他也是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了。“七公子,我知道事情可能有点残忍,你千万冷静听我说。”
“小七,过来,姐姐陪着你。”凤沃一听云卿要说,猛的抬起脑袋,伸手拉过上官宋心。上官族嫡系一脉,也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了。
“六姐姐。”上官宋心走过来时脚步有些颤抖,他知道接下来听到的一切将会是噩耗,他有多么想转身逃跑,可他看凤沃苍白的脸蛋,他还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无论怎么样,他都该和六姐姐一起面对。
上官宋心在床边坐下,凤沃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柔声安慰:“姐姐在这里呢,别怕。”嘴上虽然是在安慰上官宋心,可她自己手掌上的虚汗和身子微微的颤抖,显然比上官宋心还要恐惧。
她分明是有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