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雪轩随笔》二 《聊斋志异》一书,脍炙人口,而余所醉心者,尤在《阅微草堂五种》。盖蒲留仙才人也,其所藻缋,未脱唐宋人小说窠臼;若《五种》,专为劝惩起见,叙事简,说理透,垂戒切,初不屑屑于描头画角,而敷宣妙义,舌可生花,指示群迷,头能点石,非留仙所及也。微嫌其中排击宋儒语过多,然亦自有平情之论,令人首肯。至若《谐铎》《夜谈随录》等书,皆欲步武留仙者。饭后茶余,尚可资以解闷,降而至于袁随园之《子不语》,则直付之一炬可矣。
《国朝诗人征略》三十五引《听松庐文钞》或言纪文达公博览淹贯,何以不著书?余曰:文达一生精力,具见于《四库全书提要》,又何必更著书?今人目中所见书不多,故偶有一知半解,便自矜为创获,不知其说或为古人所已言,或为昔人所已驳,其不为**之床、屋下之屋者,盖亦鲜矣。文达之不轻著书,正以目逾万卷,胸有千秋故也。或又言文达不著书,何以喜撰小说?余曰:此文达之深心也,盖考据辨论诸书,至于今已大备,且其书非留心学问者多不寓目;而稗官小说,搜神志怪,谈狐说鬼之书,则无人不乐观之。故文达即于此寓劝戒之方,含箴规之意。托之于小说而其书易行,出之以谐谈而其言易入。然则《阅微草堂笔记》数种,其觉梦之清钟,迷津之宝筏乎?观者慎无以小说忽之。
《射鹰楼诗话》二十 河间纪文达公著《滦阳销夏录》、《槐西杂记》、《如是我闻》、《姑妄听之》四种,总名曰《阅微草堂集》。其托狐鬼以劝世可也,而托狐鬼以讽刺宋儒则不可。宋儒虽不无可议,不妨直言其弊,托狐鬼以讽刺之,近于狎侮前人,岂君子所出此乎?建宁吴厚园茂才诗云:莫易雌黄前辈错,寸心也自细评量。真和易之言。
《吹网录》五纪文达公《滦阳续录》载其座师介野园宗伯丁丑年所作《恩荣宴》诗曰:鹦鹉新班宴御园,摧颓老鹤也乘轩。龙津桥上黄金榜,四见门生作状元。文达自言鹦鹉新班不知出典,当时拟问公。竟因循忘之。郭频伽明经《灵芬馆诗话》谓元遗山《探花词》五首中有句云:殿前鹦鹉唤新班,是此公所本,然去一唤字,于理未协。 此以唤字属鹦鹉,故谓去之未协。 余偶检《中州集》,第八卷即载前诗,是金吏部尚书张大节所作,题为《同新进士吕子成辈宴集状元楼》。诗中所异者,御园为杏园,摧颓为不妨,四见为三见,作状元为是状元耳。介公殆见此诗,事颇类己,偶书之而略改数字。见者误为公作欤?至鹦鹉新班,当是金源故事,尚须博考。频伽亦以此诗为介公作,故谓遗山句是其所本。若就金人而言,据《中州集》小传,张大节于明昌初已请老,计在遗山之前数十年,应是遗山诗本之张句,唤字之可去与否,亦难以臆定也。 考元初王鹗《汝南遗事》总论注:吕子成名造,承安二年词赋状元。核之《遗山年谱》,是年才八岁耳。雷甘溪浚曰:元遗山《探花词》:禁里苍龙启九阙,殿前鹦鹉唤新班。似只是鹦鹉唤人意,并无所本;唤字自不可去。鹦鹉新班当别有出,二说各不相涉。
《国朝先正事略》二十《纪文达公事略》公于书无所不通,尤深汉《易》,力辟图书之谬。一生精力,备注于《四库提要》及《目录》,不复自为撰著。今人所见狭,偶有一得,辄自矜创获,而不知皆古人所已言,或为其所已辟。公胸有千秋,故不轻著书,其所欲言,悉于《四库书目》发之,而惟以觉世之心,自托于小说稗官之列,其感人为易入。自文集外,所著《阅微草堂笔记》凡七种,中多见道之言。
《新庵笔记》四 今之文学家,类各有一笔记,而所记往往不足观。近百年来,惟纪氏之《阅微草堂笔记》用笔流畅,剖理透辟,洵称杰构。而其全集所传,转少出奇之文,则其平日载笔,意匠经营,煞费苦衷而不以轻心掉之,概可想见。虽狐鬼蛇神,教忠教孝诸条,过于迂腐,要亦时势限之。……
《新世说》二 纪晓岚于书无所不通,尤深汉《易》,力辟图书之谬。一生精力,备注于《四库提要》一书,此外不复为撰著。尝谓今人所见狭,偶有一得,辄自矜创获,而不知皆古人所已言,或为其所已辟。故公胸有千秋,而不轻著一书,其所欲言者,悉于《四库提要》中阐发之,而惟以觉世之心。自托于小说稗官之列。 公文集外,所著为《阅微草堂笔记》七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