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脸色现在已经不能用不大好来形容了,他现在真想两眼一闭装晕离开这里,然后再以礼佛的名义紧关大门,以后都不再涉足皇家的一切事情。

他的好弟弟终于回来了,但为什么他怀里的叶永欢衣衫不整,面带潮红,而且还一副娇弱的模样,这幅场景过于**,很难让人不往歪处想!

小皇帝虽然能站得住,但靖王眼尖的发现小皇帝的手早就攥的发白,而且指缝里竟然还渗出了血来。

完犊子完犊子,这下事情真的大发了。

一声尖锐突然从上空传来,靖王抬眸看去,只见半空中旋着一只庞然大物,再仔细看看,靖王突然变了脸,立刻吩咐红豆去调侍卫过来护驾。

空中旋着的竟然是一只隼!

隼生性好战,又凶悍难以驯服,所以晟朝内城不许有人养隼,即便在城外也是很少能见到隼的身影。

大王爷与靖王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不大好,要知道这座山在狩猎节开始前就派人清理过,根本就没有能够伤人的凶猛野兽,这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或者说是谁带进的皇都城?

南箕指尖一抬,骨篞声忽然变得刺耳起来,那隼振翅嘶鸣,犀利的目光紧盯叶永欢,在骨篞的操控下,它从半空中俯冲下来,锋利的爪子向叶永欢狠抓过去。

它的爪子比成年男人的手还要大,若是被抓到了,怕是会被扯去一块不小的皮肉。

靖王眼前忽的闪过一道明黄,他以为是站久了过于疲惫而产生了幻觉,再仔细一瞧,那明黄上竟然还用彩线绣着金龙。

皇上?!

在靖王还没反应过来时,皇上已经从高台上跳了下去,他不顾一切向叶永欢跑去,半路上还拽过别人手中的弓箭,拉弓搭箭,对着那俯冲下来的游隼射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比游隼还快。

靖王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他狠掐了自己一下,疼痛清晰的提醒着他,他没疯,他很清醒。

那就是他的皇侄疯了。

利箭没有射中游隼,但也逼得它不得不为了躲闪而远离了叶永欢,游隼一击未胜,愤怒的嘶吼着,翅膀一震,巨大的身影再次俯冲过来,这一次它的速度更快,攻击更猛,就连常胜将军自己都有些发怵,不敢硬碰硬,护着怀里人骑着马四处躲着。

拉弓搭箭正准备瞄准游隼的御前侍卫猛地发现皇上竟然站在他身边,惊得一身冷汗,一箭射了个偏,正当他要转过头来护驾光宗耀祖时,皇上突然白了脸,拔了他腰间的剑就冲了过去。

御前侍卫那一箭彻底激怒了游隼,它发出惊心动魄的嘶吼声,然后伸着利爪向着叶永欢狠狠抓去。

皇上跑的极快,丝毫不担心自己被游隼抓伤,举着剑跑的飞快,一双眼睛紧盯叶永欢。

叶永欢在他眼里似乎是极重要的存在,他不许任何危险去靠近他。

景啟肩膀旧伤未愈,无法拉弓射杀这么巨大的飞禽,只能带着叶永欢四处逃跑,躲过一次次从天而降的危机,叶永欢将竹笼藏入袖中,侧身拿过萧王背后的弓箭,奋力拉开了长弓,搭上了箭。

叶永欢颤着手将弓拉开到极致“景啟!”

他毕竟不会武功,能将弓拉开已经属不易,根本没法瞄准那动作灵敏的游隼,景啟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扶着他的胳肘,替他瞄准那俯冲过来的游隼。

景啟的肩伤迟迟未好,他们一同出去打猎时经常同乘一匹马,一人拉弓,一人调试箭羽的角度,所以配合的相当默契。

景啟“放!”

叶永欢松了手,弓弦猛地回弹,利箭呼啸着冲了过去,这一箭当真精准,一箭贯穿了游隼的胸膛,游隼被箭风带着向后退去,在哀鸣声中坠落下去。

这一箭也让叶永欢脱了力,眼前一黑倒在了景啟怀中,从肩胛到手臂都是颤着的,景啟也有些后怕的环过他的肩膀,安慰似的在他肩上轻轻拍着。

两人余惊未散,气息还是急促紊乱的。

骨篞在掌中紧攥着,南箕看着猎场上拥抱在一起的人,眸中越发阴鸷,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翻滚的怒,将长指弯曲放在唇畔。

哨响声很快便引来了人,那人跪在马下向南箕行礼“属下见过族长!”

南箕摸着花意毛茸茸的小耳朵,声音平静的有些砭骨“地室搭建的如何了?”

黑衣人道“已经完工了,现正在修葺私宅通往萧王府的地道。”

“只是地道而已,简陋些也没什么,你去刑部,找我们的暗子,让他提前把刑具的图样送出来,你找人照着打造,今晚之前送去地室。”

“族长,刑部的刑具很多,您要的是哪儿一套?”

“刑部的参谋赵慕远不是曾经研发了八十一套刑具吗?”南箕看着猎场上的人,轻声说道“听说他在这方面是个奇才,设计的刑具精巧非常,又阴毒残忍,每一套都无法伤其性命,又能令人生不如死,是审问拷打的最佳选择。”

南箕道“就要赵慕远研发的那八十一套刑具,今晚之前全部打造好送去地室。”

“是!”

花意很想念小黑马,虽然很喜欢南箕,但更喜欢跟小黑马在一起,它有些烦躁的踩着蹄子,不安分的打着响鼻,南箕温柔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着它的情绪,看着猎场上跪了一圈的人,轻声道“我们走吧!”

花意打了个响鼻,载着人欢快的跑了出去,然而南箕并没有带它回到猎场,而是带它回到了内城,为了弥补它的不开心,买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给它吃。

花意欢欢喜喜的啃苹果,把它的小黑马抛之脑后。

南箕进了一家裁缝铺,财大气粗的丢了一锭银子给伙计,在伙计期待的目光中指向路边垂头丧气的落榜秀才,说道“就要他身上的麻布衣,给我做一身,再要一个招文袋。”

伙计好奇的问他“客官可是要警戒自己莫要沉迷现状,奋发图强,日后一举夺魁,当个金科状元?”

“不!”南箕冷然道“我是要审问犯人。”

审问什么犯人需要穿秀才的衣裳?

伙计更好奇了,正想问,忽的看见这位脸色不大好的客人拿起了裁布用的的大剪刀,然后隔空狠剪了下去,伙计看的头皮发麻,**更是生出一股莫名的空**。

景啟缓着马与靖王轿子同行,两人都垂头丧气的,像是败兵之将。

“哥,咱们就真的这么走了吗?”

景啟沉叹一声,懊恼的狠垂自己脑袋一下“我不该带他去!真不该带他去!”

轿帘被人掀起,靖王脸色也不大好,他有些烦躁的抚着长眉“真追究起来是我的错,没想到小皇帝临时变卦去了猎场。”

景啟摸着黑马的耳朵,纠结的将它的鬓毛揉的乱糟糟的“要不我们把叶永欢送走吧!你没看到他有多可怜吗!小皇帝刚才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拽走的,再回来的时候叶永欢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一套,可怜兮兮的像个受惊的小兔子,被小皇帝拽走的那段时间不定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事情兴许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靖王道“你没看到,当游隼攻击叶永欢时小皇帝脸色都变了,竟然不顾一国之君的身份跳下高台去救他。”

景啟瞪圆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当真?!您的意思是小皇帝喜欢上了叶永欢?”

“你还挺高兴!”靖王有些负气道“他要是真喜欢上了,叶永欢就非死不可了!”

景啟烦躁的弄乱了黑马的鬓毛,然后又为它整理好,然后再弄乱,再整理好,亏得黑马今儿心情不错,不然早把他甩下去了。

靖王“怎么不说话!”

“明明两个人的错,凭什么要叶永欢一个人来承担。”景啟闷声道“而且,小皇帝才是罪魁祸首........”

靖王顿了顿,沉默片刻也只能道一句“他是皇上。”

皇上会犯错吗?不会,就算会,也不能说是他的错,应当是身边人的错,而他身边的人便是叶永欢。

当初靖王为什么会听景啟的劝留下叶永欢的命,是因为大晟朝欠了他们叶家,而叶永欢也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如果小皇帝真的喜欢上了叶永欢,那么叶永欢必须得死,因为他会成为小皇帝的污点,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嘲笑闲谈。

所有人都可以有缺点,但王不能,就算有,也不能让人知道,因为此事不但关乎王的颜面,更关乎大晟朝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

这是温润谦和的靖王唯一不能退步的地方。

景啟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吊儿郎当道“咍!小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怎么可能会在他一株歪脖子树上耗着,我瞧着也就这两天的热乎劲,再得个新人的话,叶永欢很快就被抛到脑后了。”

“但愿如此吧!”靖王也不想杀叶永欢,因为如今叶家只剩下他一人了,杀了他叶家就真的无后,念头一转,靖王转眸看向一旁有些沮丧的景啟身上,打量人的同时眸中生出一丝疑惑来。

“十四,你对叶永欢看起来有些过于体贴,怎么,你也喜欢上他了?”

景啟一个激灵,目光快速在息壤的街上扫过,压低了声音道“哥你瞎说什么呢!大白天的可别害人啊!”

谁知道这街上有多少尧光族的暗子,万一被人听到了,一状告到族长那,事情可就真的大发了。

尧光族族长正在药铺买东西,买的全是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掌柜的和伙计一起打包,打包了一马车。

临出门族长又折了回来,指着架子上的药道“冬虫夏草和人参给我打包十份。”

掌柜的抹着汗赔笑道“客官,这些可都是用来吊命的,不能当补药来吃。”

“这样啊”族长摸出一锭黄金拍在桌子上“打包二十份。”

“紧张什么!”靖王无所谓的挑眉道“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怎么,怕叶阳小子听到?出息!我问你,为什么对叶永欢这么好?只单单是因为他可怜吗!”

“他的身世的确让人同情,但是!”景啟一脸正色道“他的为人却是让人非常的敬佩,虽然有些胆小怕事,但还是让人看着就喜欢。”

景啟摸着黑马的鬓毛,温声道“每次看他我都会想起十三年前的阿箕。”

那时候阿箕刚入人间,对什么事都是懵懂的,虽然很强悍,但还是会选择性的依赖他,就像如今的叶永欢,虽然也能一个人很好的活在尘世,但还是会下意识的依赖着身边的人,这种在南巷子里受的折磨已然变成了习惯,很难改掉的习惯。

景啟说“当年我没有保护好阿箕,让他听到了那些本不该他操心的脏事,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吃了这么多的苦,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再次见面南箕已然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让他反过来寻求庇护,那份遗憾了十三年的亏欠自是不自觉的弥补到了与南箕极为相似的叶永欢身上。

靖王冷哼一声,嘟囔道“外人过的不好倒是心疼的不得了,亲哥中了风也没见你好好照顾过。”

景啟“哥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真会疼媳妇。”靖王揣着袖子,吃味道“总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瞧着养大的弟弟也是留不住的。十四,你还分的清叶永欢和叶阳小子吗?”

景啟“我是傻子吗!怎么可能分不清。”

“难说呦!”靖王目光微妙,话中有话道“小皇帝如今怕也分不清叶永欢和金济横的区别,你这当叔叔也别同他一样,不然哪,事情可就大发了。”

景啟没察觉半点危险,笑嘻嘻的问他“这话怎么说?”

“你当叶阳小子同叶永欢一样啊!你家那位可是个醋坛子,别说打翻了,就是晃一晃也够折腾你一年的,你呀,好自为之吧!”

靖王放下了轿帘,对轿夫说声回靖王府,景啟奇怪问他为何不回萧王府,靖王隔着帘子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那萧王府最近犯太岁,我年纪大了得躲远些。”

兴许是礼佛时间长了,靖王对危险非常的敏感,这种敏感是景啟没有的,不然也不会傻乎乎的撒丫子往陷阱里钻。

“犯太岁?什么意思啊........”

景啟刚到萧王府花意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出来,兴奋的甩着尾巴围着小黑马来回的转,景啟胡乱的摸了一把花意的脑袋,揪着它的耳朵道“我当你怎么不见了,原是偷跑了回来,怎么这么任性,怎谁学的?是不是跟你那不讲理的爹!”

有人在旁边清了清嗓子,景啟抬眸看去,只见一个秀才打扮的人站在萧王府的门口,那人麻布宽袖,腰间系着同色的粗麻腰带,背着个干净素雅的招文袋,手里还持着一把白木折扇,虽是打扮的秀里秀气,但那张脸过于惊艳,眼眸的秾丽更是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

小秀才啪的一下开了扇,好好的白木折扇上歪歪斜斜的写着四个丑到没边的大字。

——紫气东来。

这狗爬字一看就知道出自族长之手。

而且紫气东来的来字还写漏了一笔,成了紫气东米。

折扇微微掩面,露出一双魅惑人心的狭眸,那位穿着儒雅担又妖艳不可方物的小秀才开口说了话。

“小贱人说谁不讲理呢!”

“我不讲理,我不讲理。”

景啟翻身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围着南箕看了又看,新奇的不得了“孩他爹这是怎么了?想不开要步入仕途了?”

小秀才很喜欢孩他爹这个称呼,欢喜的眯起了眸。

半开的折扇挑起了景啟的下巴,秀妖里妖气的小秀才睨看着他,眼角上挑的邪魅有意无意的撩拨着他的主将大人。

“我的大将军啊”小秀才贴耳缓声“你喜欢吗?”

大将军呆头呆脑的看着他,然后不自觉的错开了眸,脸色滚烫涨红,眼神仓促的在周围飘过,嗡声道“这样穿挺好看的。”

折扇顺着下巴缓缓下落,在那凸出的喉结上暗昧的打了个圈,小秀才在他耳边小声说“信不信,脱了更好看。”

大将军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但碍于那人眼神过于挑拨,他不敢与其对视,饶有介事的在空中拍了几下“哎呀!这门口蚊子挺多的,咱们进屋里说吧!”

说罢便拉着那宽袖往府里拽,生怕这胆大妄为的小秀才以为他不信,在大门口就向他证明。

两人刚踏进王府,门子就啪的一下把王府的大门给关上了,还顺手给反锁上了,景啟觉得奇怪,看了看两人,意外的发现这两个门子他都不认识。

“这是我手底下的人,派来保护你的。”南箕道“你府邸不大,眼线倒是不少,我看着碍事都给你处理了。”

景啟府上的丫鬟大多都是宫里出来的,是太后和皇上安排过来监视他的,因他常年不在家,想着这些眼线除与不除没什么区别,便没有动他们。

“你身边统共就这么几个信得过的,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南箕眉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我身边还有几个机灵的,你怎么不问问我把那些眼线都怎么处理了?他们毕竟是宫里指派过来的,万一宫里派人来找,你岂不是摊上麻烦了?”

“与其咱们整日被他们盯着,不如处理了好,太后若是问,我自有对策。”

南箕认同似的点头,折扇唰的一下开在胸前“确实,被人看着,束手束脚的,做什么都不快活。”

这话说的没错,可怎么听起来有种被人围观活春宫的奇怪感?再看看南箕,一脸的正经,景啟宽慰自己,觉得自己就是想的太多了。

“他们叫什么?”

景啟从不关心下人的名字,但这可是南箕送来的,他自是在意的不行。

南箕扇着扇子,轻描淡写道“个子高的叫安分,个子矮的叫守己。”

安分,守己.........

景啟“这名字好怪。”

“怪吗?”南箕已经上了台阶走到了寝屋门口,忽的转身过来,虽是唇畔扬着笑,但眸中已经泛了冷。

他看着台阶下的景啟,意味深长道“要不改成,坦诚,相待?”

台阶不过两三层,景啟却硬生生的止了步,不敢上阶。

他抬眸看向南箕,问道“阿箕你今天都去了哪里?”

“城外啊!”南箕扇着扇子道“早就同你说过的,我去城外办点事。”

景啟心中的不详更浓烈了,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道“城外什么地方?你可有看见什么,或者听到什么?”

“城外一座无人荒山。”

流云挡住了残阳,天色倏地一暗,南箕的脸色在昏暗中变得有些不真切,但那双眸中的冷却非常清晰。

景啟隐约感受一丝不详,他回头看,只见萧王府的大门紧关着,安分守己像是一对大石狮子,一左一右镇在门口,里面的人甭想出去,外面的人也别想进来。

南箕不急不躁的说着,声音平静的让人有些害怕“我看到一只狼王打着狩猎的名头离开了它的狼后,它的狼后弱小无助又可怜,独守着狼窝等待它的狼王归来,殊不知,它的狼王正背着它与一只麋鹿偷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