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上眼睛后走路自是有些不便,景啟只能拉着南箕的袖子,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步一跟,走的蹒跚可怜。

“十四爷这身穿的俊俏,想必路上的小姑娘都该看馋了眼。”

景啟桩子一样杵着,后背挺得笔直,南箕看着他炸毛似的表情,忍不住唇角上扬。

长指无意划过那紧绷的肩膀,引得木头一样的人一阵颤颤,连带着脸色也变得有些惊悚,南箕将那身俊俏的衣服随手扔了,从衣架上取下早就等候多时的新衣为他穿上。

南箕半蹲着为他系着腰带,忽的轻笑一声道“十四爷,硬了。”

十四爷骨血逆流,冲的后脑勺发凉“什...什么?”

南箕晃悠悠站起身来,在他耳边轻声说话,笑意里透着一丝暗昧的潮热“草民的意思是,十四爷,您的身子绷得也太硬了。”

景啟“........”

一身衣服换下来景啟半条命都掉的差不多了,被南箕拉上马时脚下都是虚浮的,像是遭了什么大难似的。

一匹马载着两个人,南箕环过景啟,拉着缰绳,一声驾后骏马载着两人冲了出去,一开始景啟还觉得这么坐有些别扭,但在颠簸中不知不觉的就习惯了,习惯过后竟然还生出了几分异样的熟悉,一些零碎不全的碎片在颠簸中闪现在他眼前。

空无一人的街道,甜腻糯香的气味,还有那抑制不住,不断向四肢百骸涌去的酥麻潮热.....

南箕察觉不对,垂眸一看,只见怀中人脸上浮了一层热,表情也有些奇怪“怎么了暮寒?”

暮寒......你是谁的暮寒?

景啟被人霸道的囚入怀中,陷入了无助的潮热中,那人在他耳边不厌其烦的问着,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石头上刻字,不管石头有多硬,他一定要在上面留下印记来。

“暮寒?”

说啊,你是谁的?是谁的?

那人在他耳边轻吻着,含的他耳垂发烫,马儿颠簸的更厉害了,让他几乎快要溺在着烘人的潮热中。

我是阿箕的暮寒........

南箕缓了马,有些紧张的去探他的额头,不料刚伸手就听怀中人魔怔了似的开了口。

“是阿箕的.......”

南箕“你说什么?”

景啟忽的回了魂,慌不择话的说道“还是阿箕的马好,摸着就健壮,不像花意和黑狗子,光吃不长肉,瘦弱的不行。”

“可我更喜欢花意。”

南箕唇畔含着笑,一语双关道“它的速度刚刚好。”

景啟没听懂,但耳垂却烫的厉害,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些重要的回忆。

南箕拉过缰绳,马儿跑的飞快,迎面而来的风中散着景啟发间的味道,南箕贪恋且小心翼翼,生怕被怀中人发觉。

小狼难得入了圈套,若是一不小心吓跑了可就不好了。

狼王被那零碎的片面吓到了,他努力的回想着,但眼前却是一片漆黑,那些碎片像是被铁公鸡藏起来似的,任他寻找,愣是一点也不肯施舍给他。

马儿终于再次停了下来,南箕先下的马,景啟摸索着也下了马,他鼻尖轻耸,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再加上他计算的距离,他们现在应当在城外,而且附近有寺庙或是祠堂。

“你是带我来祭拜吗?”

南箕一怔,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带着白纱没什么反应这才放下心来,他把袖子给了景啟,拉着人往里走,边走边道“是啊!你是将军嘛!带你来祭拜一下我尧光族和晟朝的战神,为你讨了好彩,日后保你战无不胜。”

狼王深信不己,跟着猎人一步步走进了陷阱。

“我们尧光族的祭拜方式与常人不同,你要入乡随俗,跟着我一起拜。”

景啟点头,跟着南箕站在灵牌前,两人面向门外,南箕说“拜!”

他恭恭敬敬跪下向门外的天地郑重一拜。

南箕一怔,竟然愣了,景啟听不到他的声音,微微侧耳“阿箕?”

“我在。”南箕道“你,不是从来都不跪的吗?”

他见了皇帝都是站得笔直,怎么今儿跪的这么利落。

景啟道“战神嘛!还是得跪的。”

南箕哦了一声,扶他起身,带着他转身面向灵牌“再拜!”

景啟又是一拜。

南箕说“现在面向我。”

景啟照做,但南箕却沉默了,虽是一言不发,但景啟能感受到他凝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等了半晌,景啟等的有些腰疼,他歪头“看”向南箕的方向,似乎在怀疑自己对面到底有没有人。

正当他伸手要取下白纱时南箕突然开了口“别摘!”

“原来你还在啊!”景啟乖乖站好,有些奇怪道“阿箕,你的声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南箕的声音有些发抖,似乎在激动,又像是在害怕。

“没有,景啟,现在咱们最后一拜。”

风扬过他的发,将那身鲜红翻飞的艳丽,景啟在南箕的期待中未有一丝犹豫的点头,南箕看着他薄唇轻启,这一刻天地无声,周围静谧的可怕。

南箕在空旷的静中听到了他的声音。

“好。”

祠堂破旧,但挂了崭新鲜艳的红绸,贴了烫金边的大红囍字,高堂之上喜烛点燃,跳跃的火光将那四个擦拭干净的灵牌照的明亮。

两人都着红衣,跪在灵牌前,拜在阳光下。

红衣艳丽,阳光耀眼,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和适宜,两人跪在一处也极为相称,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没有热闹祝贺的客人。

这里看似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

喜庆的同时又透着寂寞。

这一场跪拜小心翼翼,安静无比,像是在瞒着对方,又像是瞒着天下人进行的一场盛大婚宴。

但南箕很满足,似乎这辈子活到现在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看向景啟,只觉那身红人好看,穿着红衣的人更是绝艳无双,阳光似乎也贪恋着那身灼目的红裳,迟迟不肯离去。

景啟安静的跪着,唇畔带着上扬的笑,像个等待被揭盖头的新娘。

但他没有大红盖头,只有一抹白纱。

格格不入的白纱蒙住了他的眼,将唇畔的笑衬得越发悲戚可怜。

南箕看了他半晌,将人扶了起来,景啟一脸懵的拉着他的袖子摸索着往前走,问他去哪,南箕带他翻身上了马,拉过缰绳道“回家。”

风涌入祠堂,引得堂内红绸轻飘,烛光摇曳在灵牌上,将上面的字照的发亮。

灵牌是南箕亲手所写,祭拜的是他与景啟的父母。

第二天一早景啟发现床边多了一个大木箱,他眯愣着眼将箱子打开,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抹布的老头突然从箱子里冒出头来,他眸中蔓延着血丝,惊恐的睁着,拼命扭曲身子的同时,被堵住的嘴里呜呜呜的喊着什么。

景啟仅剩的一点惺忪被吓散了,冷汗湿了里衣的同时人也清醒了。

族长果然诚信,说话算数。

族长也够缺德,一声不响的将人放到他床边,亏得不是半夜,不然真会吓死人的!

景啟像是开了空箱子似的,一脸淡定的关上了盖子,开了门叫小厮过来。

“备车!”景啟看着天边镀了金光的流云,心情颇好“咱们给九爷送份大礼。”

说好的皇上亲审,结果小皇帝临了中了风寒,卧床不起,太后只能代劳,景啟和靖王押人入宫,太后对着状纸细细问了案情,确定叶家一事冤屈后凤颜大怒,让人将几位太医拖去宫外杖刑。

为叶家翻案的圣旨皇上早就写好了,太后代为转交,另外又下了懿旨,以失责为由将太医关入大牢,又派人抄了几位太医的家。

离开时靖王还心有余悸的对景啟说“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想什么?”

景啟袖子里偷摸装了不少干果,他将一枚果子高高抛起,然后张大嘴去接,裹着糖霜的果子砸到嘴角又弹了出去,掉进了靖王领口,顺着衣领咻的一下滚进了衣服里。

甜腻腻的触感湿的靖王眉头一紧,咬牙切齿的抖着衣服“我现在想杀了你!”

“.........”景啟“血浓于水呀哥.....我错了!”

果子顺着靖王衣服下摆掉落,靖王脸色有所好转,他看着金碧辉煌却四方的让人窒息的宫墙,叹道“我想离开皇都城,”

对这事景啟举双手赞同“说实话,我也想走。”

不怪他们都冷血无情,而是太后的手段实在是过于让他们心寒。

靖王“我记得那位李太医是太后从娘家带来的,虽是品行不端,但却尽心尽力侍奉了她几十年。”

李太医不但挨了杖刑抄了家,还被太后割了他的舌头,敲断了双手。

“为仆者多少都会为主子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干果太腻,齁的景啟直皱眉“太后大可直接杀了他,没必要在死前还这么折磨他。”

靖王“有一句话叫杀鸡给猴看。”

景啟嚼干果嚼的腮帮子鼓囊囊的,傻乎乎的问“谁是猴?”

靖王看着他不说话,景啟这才反应过来“杀给我看的!”

“准确来说事给咱俩看的。”靖王叹道“叶家这桩案子也让她记住了我,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了。”

两人走出宫门,侍卫牵来了马,抬来了轿子,靖王是做轿子来的,自是也要做轿子回去,靖王半只脚都踏进轿子里了,忽的转过头来对景啟道“你旧伤没好,骑马不安全,下来随我一同做轿子。”

景啟不愿意,有些嫌弃道“这轿子也不大,咱俩大男人坐太挤了。”

“哪儿这么多的话,快点!”

景啟只好下马进了轿子,待轿子出了宫门靖王这才开了口“你对王太医做了什么?”

“我虽然好色,但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您这么问等于在骂我。”

靖王想踹他,但轿子太小,根本伸不开腿,他只好强忍着怒意,问他“你对他用刑了还是怎么回事,我瞧他人有些疯癫,像是吓傻了一样,而且顺天府尹来接人时,你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劲,说吧!王太医出逃一事是不是与顺天府尹有关?”

“救走王太医的顺天府尹的女婿,也就是当朝盐运使王谦,而且哥你绝对想不到,最神奇的是我查了王谦,他在此之前与王太医从未有过交集。”

“从未有过交集为什么要救他?”

“这事王太医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怕我不信他,以自己刚出生的孙子起誓,本来我想直接拿人的,但王谦毕竟是盐运使,又是顺天府尹的女婿,轻易动他却又查不出东西话怕是不好,所以只能暂时搁下。”

靖王沉默片刻,忽的想起一桩旧事“王太医兴许并没有说谎,但王谦救他兴许跟王太医的义子有关。”

景啟顿时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看他,靖王道“王谦少年时爱骑射,有一次从马上跌了下来,整张脸都被树枝划烂了,路过的游医救了他,虽是治好脸,但脸上没法有太大的表情,僵的不行,游医常常为他过府医治,治了快一年才使得那张脸恢复如初,后来游医拜了王太医,成了王太医的义子,但他不拘惯了,在皇都城呆了没多久又云游去了,几十年都没回来,就连王太医都当他死了,旁人更是没谁记得他。”

靖王从撩开帘子,从窗子往外看,街上人群熙攘,叫卖声热闹,他看着来往的人潮,说道“兴许王谦还记得那游医的恩,想替他尽孝。”

虽然景啟总觉得事情不对,但终究查不出什么来,只能暂时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王谦这些年贪了不少东西,皇上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你真当你侄子是奶娃娃。”靖王轻笑道“他呀可是皇上留给未来太子的一份大礼,也是咱们大晟朝的小国库。”

景啟明白过来,习惯性的翘起了二郎腿,无奈轿子太小,他一抬脚,一个黑脚印蹭在了靖王身上。

靖王看着景啟不说话,紧抿的嘴唇和寒气凌冽的眸都充斥着怒,景啟笑呵呵的用袖子帮他擦,不但没擦点还将那一抹黑擦成了一团黑。

靖王深吸一口气,怒喝道“停轿!”

轿子一停景啟就掀帘往外去,边走边道“我滚我滚,您可别踹我啊,人多,给弟弟留个脸.......”

景啟被半路赶了下来,好在花意一直跟在轿子后面,下轿后它便颠着脚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街道上人群熙攘,景啟只得顶着大太阳缓马前行,在拐过转角时他突然缰绳一拉,花意被拉的停了脚,不舒服的甩头打了个响鼻。

街对面停了两个华丽的轿子,小厮谄媚的撩开了轿帘,一个带着金冠,穿的金光闪耀的公子从轿中下来,同他一起下来的还有一个素袍少年,公子哥傲慢的抬着下巴,气势跋扈的有些欠收拾,他环顾四周后对小厮指指点点的说话,似乎不满意这里的环境,觉得此处有些怠慢了他,那位素袍少年虽生的虽然俊俏,但却眉眼低垂,有些受气包的维诺感。

景啟几乎一眼就认出人来,那披金戴银的富贵傻缺二百五就是鄯善的太子。

在闹市穿的这么招摇,当真是不怕被打劫。

景啟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蒙上面赚点外快时另一个轿子也走下了个人来。

“此处似乎不合太子意?”

穿的跟财神爷亲儿子的人突然一改傲慢跋扈的嘴脸,满脸都是油腻的深情“国相选的自然是最好的,就是这群下人不懂事,不知道清理闲杂人等,这些人在这杵着,怕是要扰了咱们的雅兴。”

南箕轻笑道“人多也好,正是感受晟朝风土人情的时候,若是殿下不中意,咱们可以换个地方。”

“不不不!国相说的对,有道是风土人情最迷人,咱们今儿就来感受感受。”太子视线顺着南箕的宽肩一路溜到了窄腰,情不自禁的咽着口水道“只要国相高兴,本宫做什么都行。”

南箕勾唇一笑,眸中秾丽的不可方物,他像个魅惑凡人入洞府的妖孽,声音温和透着蛊惑,伸手做出了请的动作“既如此,殿下请!”

太子像是被勾了魂,傻呵着嘴就跟了过去“好,好,好..我请..我请....”

昨天还在**万分疼爱的素袍少年就这么的被他忘在了门口。

缰绳越拉越紧,花意被勒的忍无可忍,扭头张嘴就是一口,景啟这才回了魂,松了缰绳一巴掌打在了花意脑门上。

“你个逆子还敢咬我!没看见你爹给我带绿帽呢吗!”

景啟拉过缰绳,骑着马就咬牙切齿的冲了过去。

这辈子还没谁敢给他带绿帽。

叶阳沅,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