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啟愿意等,但宫里的那位似乎不放心他再手握兵符,一纸召令送去了边关,宣旨的依旧是赵慕远。

圣旨洋洋洒洒写了一圈的废话,最后以思念当了借口,想请皇叔公回京一叙。

景啟听完了旨伸手便要接,谁料赵慕远根本不给,召令紧攥手中,亮着一双眸紧盯着人看。

他眼中没有恶意,有的只是属于孩子的调皮,他似乎想告诉景啟什么,但又不肯说,只睁着眼看人,似乎在等景啟自己猜出来。

景啟紧了拳头,想把这欠扁的孩子狠揍一顿。

南箕掀帘子进来,只看了赵慕远一眼,便道“你是谁?为什么要顶替赵家公子的身份来宣旨?”

景啟一怔,赶忙将“赵慕远”从头到脚再看一遍。

这一看不得了,虽然长的是一模一样,但眼前这个人比他的侄孙要高上些许,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你到底是谁!”景啟沉声问“为何要假冒我的侄孙!”

“赵慕远”叹了口气,无奈又委屈的开了口“十四叔公,我是思微啊!”

景啟眸中一亮“思微?你怎么会从京都来?不是说你去了江湖吗?”

眼前这个的确是假冒的赵慕远,但也是他的真侄孙。

长公主当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虽然性子不同,但相貌却是一模一样,长兄赵慕楠,幼弟赵慕远,幼弟留在京都为官,长兄去了江湖潇洒,景啟也是多少年没见过这位侄孙了,乍一见甚是惊喜。

南箕也想起这么一桩事来,隔着帐子嘱咐小兵去城里买些桃来,他笑道“我记得你儿时最喜吃这个,如今可有变?”

赵慕楠怔怔的看着南箕,喉咙滚动“不曾变过。”

那眼神都痴的直了,闪着晶晶亮光,像夜里见了肉的狼。

景啟 “....”

多年不见的血亲之情**然无存,景啟抬手就照着后脑勺给了一巴掌,力道大的险些没把人的脑瓜子打下来。

“旨都宣完了,你也没什么事情了!”景啟一把夺过那圣旨,对人冷漠道“赶紧滚!”

赵慕楠后脑勺嗡嗡作响,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他按下景啟手中的圣旨,忙道“十四叔公,这旨您接不得啊!”

景啟“为何接不得?”

“这旨下的古怪。”

赵慕楠毫不避讳帐内还有南箕这个所谓的外人,挑明了说“按照咱们的惯例,皇上登基可是要大赦天下,普济众生的,但自今上登基以来,一没大赦,二没减税,反倒是先修了律法,改了国号,如此自负傲慢,毫不顾忌祖宗律法和太上皇的颜面,实为不妥。”

景啟一点也没在意,毕竟他与今上曾有一面之缘的时候便已经察觉此人的不同寻常“这么做确实不妥,但也没你说的这么过,只要不伤国本便可。”

“十四叔公错了。”

兴许是在江湖上历练的关系,赵慕楠眼见的比赵慕远要成熟,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

“您想想,当朝帝师是谁,他们二人虽然平生不合,但礼法和规矩总不能不懂吧!身为帝师又怎能对幼主一味纵容,两人之中但凡有一个肯出面劝阻,今上都做不得这等事情。”

虽然落太傅和高云闲现在都没什么实权,但他们毕竟是太上皇亲封的帝师,是辅佐之臣,只要在朝上肯开口,就是今上也不得不忌讳几分。

赵慕楠苦着眉叹了声,目光几抬,似欲言又止。

景啟“有话就说,你叔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岂会为孩童之事所烦!”

赵慕楠又叹了声气,无奈的说“今上登基第一天就立了相。”

景啟还是一脸的理解,新皇不用旧臣,为自己人拢权这没什么,他将圣旨打开,悠闲的欣赏着小皇帝的字,随口问道“立的谁?”

赵慕楠眉头苦着,有些不愿意说“那人年轻,没什么功名,今上力排众议,执意与他封侯拜相,为此逼的几位老臣当场辞官,听说此事都惊动了太皇太后,但还是没能让今上改变旨意。”

景啟原本一脸无谓,但越听脸色越是沉重,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宫门前的那场雨,以及朦胧雨声中隐隐传来的一声阿绩。

景啟没发现自己已将圣旨攥成了抹布,空洞着眸问“是谁?”

赵慕楠又是一声叹“秋山松。”

抹布一样的圣旨掉在了桌上,咣当一声,砸的墨汁飞溅。

南箕端起杯子,拿盖碗拨着茶叶“落太傅怎么说?”

“秋山松是他的门生,如今封了国相,他脸上也有光。”赵慕楠眉头微颦,又说“不过听说秋山松在落家那里吃了好一阵子的闭门羹,想来落太傅心里也是不快的。”

南箕目光飘向几近石化了的景啟,呷了口茶,又问“那高云闲呢?”

景啟登时回了魂“对对对!敬亭呢!敬亭他怎么说!”

“高大人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自秋山松为相之后,他便称病居家,就是太皇太后召见,也是推病不出。”

赵慕楠说“今上对此甚是不快,隔三差五的派御医过府,就想拿高云闲的假,结果人家真是病了,就是御医也说甚难调理,对了!听高家的人说,高云闲近来在写折子,说是要辞官呢!”

哪里是什么都没说,分明是说了没人听,高云闲恼了,撂挑子不想干了。

景啟躺回了椅子中,长叹道“人才啊!连这样好的敬亭都能得罪成这样,咱们的今上,不得了哦!”

一记眼刀刮了过来。

景啟突然打了个冷颤,待他看去时南箕正笑的温和可亲,但并不是对他,而是对他的小侄孙。

“赵大人。”

“是,军师。”

赵慕楠后脑勺还在阵疼,自然不敢在景啟面前光明正大的看人,半垂的眼睛忽闪忽闪,时不时偷看传闻中的美人军师一眼。

帐外传来了小兵的声音,说是桃子买了回来,南箕亲自接过洗好的果盘,挑了一个又红又大的递了过去“来,尝尝。”

赵慕楠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一脸的受宠若惊“多谢军师厚爱。”

狭眸微眯,秾艳中透着明亮,南箕温柔的看着俊朗的赵家公子,问道“好吃吗?”

赵慕楠头点成了小鸡啄米,笑的那叫一个收不住。

“你方才说将军去不得京都。”南箕问“赵大人口中的去不得,究竟是个怎样的去不得!”

赵慕楠听了等于没听,满脑子都是南箕温温柔柔的一声赵大人。

直到景啟抬腿踹了人。

“今上真真是个狠人.....”

赵慕楠揉着疼的发麻的腿,这下老实个彻底“一登基就逼退了几位老臣,那些可都是辅佐过太上皇的老臣,就是太皇太后也要给几分面子的。他不但在短时间内整肃了朝堂,修改了律法,甚至还将其他几位皇叔手里的实权都收了回去。”

“就连不闻世事的九叔公,也被他在外面赐了宅子,说是方便礼佛,但谁不知道今上的用意。”

说白了就没打算再让靖王回京。

赵慕楠说“几位皇叔不管国政都落得如此下场,十四叔公您可是天下皆知的大奸臣,若这次入了宫,又岂会有什么好下场!”

的确没好下场,说不定还会死无全尸。

景啟不吭声,南箕也没说话,垂眸看着杯中茶叶起伏,一时间帐内静的诡异。

赵慕楠叹气“也不知道思寻那混子是早就看出朝堂不对,还是巧合,两月前把我从北方掳回来,自己拍屁股跑的利索,现在全京都都以为我才是赵慕远,刑部更是催我设计新刑具,我哪会这些,照着梅花糕的铁烙子给他们画了一下,到现在他们还当宝似的向外推广。”

南箕思忖半晌,一本正经的说“应当是巧合。”

景啟更是说的直白“对,他没这个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