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客栈之中的五岳剑派人士却仍然热情不减。乐厚和泰山派的道士们其乐融融地套着交情,谈论着明天将会进行的大会。

定逸师太性子直爽,不喜跟这些人待在一起,早早地也回了房间。

苏雁月坐在油灯下,手托香腮,想着事儿,时不时会心地一笑。在那油灯昏暗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更加的迷人。

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只听房门极轻极轻地响了两下,苏雁月一惊,说道:“谁?”

屋外传来一个细细怯怯的声音:“苏师姐,是我。我是仪琳。”

苏雁月愣了一下,这才打开房门,只见门口一个容貌美丽的小尼姑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果然是恒山派的仪琳。

“仪琳师妹,是你。快进来。”苏雁月将仪琳引进屋中,心里还有些疑惑,仪琳找她有什么事情?她是前两天才勉强算是跟仪琳认识,算起来,这几天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十句。

苏雁月拉着仪琳在桌前坐下,仪琳怯怯地看着苏雁月,半晌才说道:“苏师姐,我有件事情要求你……”看苏雁月不解地看着她,仪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符咒,说道:“这是我在佛祖面前念了……几遍《金刚经》之后求来的平安符,我想请你帮我把它交给一位华山的师兄。”

苏雁月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微微笑道:“是令狐师兄?”

仪琳脸一红,说道:“是。令狐师兄救了我,我一直都没有好好感谢过他。苏师姐,谢谢你帮我这个忙。”

苏雁月微微一笑,她这下才好好地打量起仪琳来,油灯红彤彤的光芒照耀下,只见一张如花的娇颜面孔正希冀地看着自己。苏雁月心中一叹:“真是个美丽的姑娘,可惜,是个尼姑……”

※※※※

唐近楼早早地熄了灯,盘坐在**,呼吸吐纳,练着紫霞神功。以他现在的内功修为,早已不需要日日定时练习内功了,因为他行走坐卧,无一不是按照内功的呼吸吐纳之法运行。内功的修行已经真正和他的日常生活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唐近楼静心凝神,修炼内功,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紫气从他的身上溢出,在他的面部聚集,绵绵然犹若云霞。心情空灵之下,五感也比平时增强了不少。客栈一楼中,嵩山派的弟子和泰山派弟子称兄道弟的场面隐隐约约地反映过来。

不远处,一人呼吸绵长而细密,呼吸之间,声音极大。显然也是在练习一门高深的内功。唐近楼略加思索,知道是恒山派的定逸师太在修习恒山派的内功。正要好奇地打探打探隔壁有什么动静的时候,忽地神色一动,睁开眼来。

唐近楼略一皱眉,走下床头,来到窗前,小心将纸糊的窗口戳出一个小洞,向外面看去。

月明星稀,树影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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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雁月拉着小尼姑,轻轻地说着话儿,那张平安符,已经放在她的旁边,她心里清楚仪琳的想法,或许现在仪琳自己都不甚清楚,但她就是清楚。她愿意帮助这个可怜的小尼姑。

“或许应该让表哥在把平安符给大师兄的时候,让他给大师兄和仪琳小师妹牵牵线……可是,仪琳是个尼姑啊,这可害死人了……”

至于令狐冲不时表现出来的对岳灵珊的情意,在小尼姑娇娇怯怯的眼神中,苏雁月此刻已经不自觉地忘记了。

忽听仪琳低声惊道:“师姐,你看那是什么?”

苏雁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只见窗口最角落的黑暗处,一只细细的管子伸了进来,随即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飘了过来,苏雁月愣了片刻,才恍然说道:“这是迷药。”

这烟看上去无色,是不是无味两人并不清楚,若不是仪琳恰好因为害羞,死死地看着窗口,恐怕两人都难以发现。只是看见屋中亮着灯,这人还敢用迷香,却让苏雁月羞恼不已。正要呼喊唐近楼,忽然窗口一翻,一个黑影滚了进来。

那人抽出长刀,砍向仪琳,左手就要向苏雁月抓过来。苏雁月反应极快,长剑已经刺向他的要害,只要逼得他退上一步,便立刻能够呼救。

忽听那人“哎哟!”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同时小尼姑的低呼声响起:“是你!”那人是个粗豪的汉子,此刻却扭扭捏捏,一步一步像是想要逃走。仪琳却似比他更加害怕,躲到苏雁月旁边,说道:“田伯光,你,你怎么来了?”

田伯光退到窗边,尴尬道:“误会,只是误会……”他话音未落,只见眼前青光闪动,苏雁月冷眉竖眼,已经向他刺了过来。苏雁月一听到“田伯光”这三个字,立刻就知道他就是害得田家小姐自杀的那个采花大盗。想起表哥说要教训他时,苏雁月还可怜过他,不知道他会被揍成什么样子——在苏雁月心中,能够跟唐近楼比武功的人显然还没有出现。只是没有想到她看到了田伯光,剑出得竟然比唐近楼还要快。

田伯光采花大盗,这些天连续犯了几件案子,在他来说,这与从前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今天看上的这人显然有些不同,竟然跟小尼姑有些关联。跟小尼姑有关的人,那是绝对碰不得的。田伯光上次差点被令狐冲打败,后来又死里逃生,从替小尼姑出头的大和尚那里逃了出来之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既然这女子跟小尼姑有关系,那就绝对不能惹。田伯光这样想着,使出快刀,挡住苏雁月的剑招,接了几招,心中暗骂:“姥姥的,这几天眼睛瞎掉了,这女子竟然是华山派的弟子!我惹了个小尼姑,令狐冲就要跟我拼命,要是招惹了他的师妹,肯定得天涯海角地追杀我。”

生怕她们叫唤惹来了五岳剑派的人,田伯光刀招加快,瞬间将刀光使得风雨不透,逼得苏雁月连连后退,忽地刀光一敛,田伯光一声低喝,撞破窗户,冲了出去。

苏雁月二人眼看着他跳出了窗户,面面相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啊的一声,田伯光又从破烂的窗户中倒飞了回来。二人一惊,只见田伯光甫一落地,已经劈出一刀,将屋中的烛火熄灭。苏雁月眼前顿时一黑,再看不清屋中的事物,只听叮叮当当的响声响起,不时夹杂着田伯光的痛呼声,忽地眼前刀风一动,苏雁月心中大惊,知道田伯光声东击西,故意攻击自己,分那人的心。

只听那人“哼”的一声,随即刀风已断,显然已经被架开了。

苏雁月听到哼的一声,已经知道这人就是唐近楼无疑,当即大声叫道:“表哥小心!”话音未落,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田伯光撞破了房门,客栈大堂的灯光射上来,苏雁月只见田伯光小腹间一摊血迹,已经跌跌撞撞地跳下了楼去。

定逸此时才从客房中冲出,她脸色青白一阵,唐近楼一眼便看出,她受了一点内伤。刚刚那屋并无打斗,看来是定逸在修习内功的时候出了一点岔子,恰好碰到田伯光到来,急火攻心之下,导致内府受损。

田伯光跳下楼梯,五岳剑派中江湖混得久的已经认出了他来。乐厚大叫道:“田伯光!”田伯光不理不睬,脚步一错,飞快地向门口奔去。他号称万里独行,于轻功一道,最是高明,转眼间已经要到门口。

乐厚刚站起来,就见田伯光超越了自己。心中一紧,挥手反掌击向他的后心,前面泰山派两个道士长剑刺下来,齐齐喝道:“留下吧。”

这一剑不知是否有意要在五岳同道面前卖弄一番,两人一个使的是泰山派的绝招“快活三”另一个更加了得,竟然使出了“泰山十八盘”!连着乐厚这一掌,势必要将他留了下来。

田伯光见了剑光,不退反进,一步就进了两人的剑圈,乐厚那一掌便无法触及他的身体。他们不过是二代弟子,虽然蒙师父宠爱,传授了最为精妙的剑法,但也难以发挥出其中的威力。田伯光刷刷两刀,两人见刀速极快,心中便怯了,脚步一退,立刻闪出了一个空当。

众人大为骇异,都看出田伯光已经身受重伤,但他重伤之下,竟然还能够在三个高手的合围下逃脱,这等本事,实在是了不起。

田伯光心中一喜,就要冲出去,忽然心中一激灵,刀往后一磕,随即转过身来,顿时魂飞魄散,只见唐近楼长剑闪动,再次向他攻来。田伯光刚刚连在自己最为熟悉的黑暗中都被他打得还不了手,现在哪里还敢跟他动手?刀光使得不出身前三尺,边打边退,希望能够出了客栈,那时候以他的轻功,还有谁能够追得上他?

田伯光刀光使得泼墨不进,唐近楼一柄长剑翻转使出,招招都是华山派的精妙剑法,压制得田伯光只得死守。五岳派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大声叫好。乐厚却看得冷汗直流,心中惊骇。

田伯光连连后退,心中却比围观之人更加惊骇,只因为他拼命护住全身,却没有听到一点金属交击的声音,反而衣衫不时发出“嗤嗤”的裂帛之声,让他胆战心惊。忽地田伯光脚下一绊,一头栽了出去。原来他不断后退,此时正好退到了门槛上面。

田伯光摔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忽地一跃而起,三两步已经逃出了几丈远。转瞬间到了街口,眼看是追不上了。

只听定逸高声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上这**贼?”

唐近楼转过头来,只见定逸脸色不太好,以为她内伤未愈,连忙迎上去,说道:“师太,你怎么样?”心中却想:你真够倒霉的,没打架都能伤到。也是,我就一直纳闷,修佛的人,这么急躁,怎么可能会一帆风顺?

定逸急道:“我没事,快把那**贼抓住!”

乐厚道:“师太,田伯光那**贼轻功了得,恐怕是抓不住了。”接着看向唐近楼,笑道:“唐贤侄好高明的剑术,不愧是岳师兄的高徒。”泰山派的天松道长刚才离田伯光稍远,没能出上力,倒是他的两个师侄,替他大大地丢了一回脸,此刻脸色不是很好看,但也勉强笑着说道:“岳师兄教出来的弟子,果然与众不同。”

唐近楼道:“弟子刚刚灭了屋中的灯火,这才侥幸伤了田伯光……”乐厚哈哈笑道:“唐贤侄不必谦虚,刚刚你的剑法大家有目共睹,那田伯光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他笑着看向四周,只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唐近楼身上,敬畏羡慕者皆有,他的弟子张青峰万松年二人竟然面露恐惧之色。

乐厚心中一紧,却不好当场向两个不成器的弟子发作。

定逸看了一眼唐近楼,说道:“我倒没想到,你现在的剑法竟然到了这个地步,难怪岳师兄敢派你来这里。”不等唐近楼说话,又道:“你这个性,实在是跟岳师兄一样,太婆婆妈妈。既然武功好,就应该说出来,害得我平白为你担心。”

定逸说着,脸露不满之色。唐近楼只能苦笑。

忽地定逸脸色一白,哼了一声,按住了自己胸口。唐近楼惊道:“师叔!”乐厚道:“定逸师太,你怎么样?”

定逸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是岔了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乐厚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说道:“少林有一种治疗内伤的神药,叫做‘小还丹’。我嵩山派虽然没有这种药丸,但这‘熊蛇胆丸’也算不俗,相信能够对师太有些帮助。”定逸也不矫情,接过小瓶,说道:“多谢了。”

乐厚微笑道:“都是五岳中人,师太何必客气。”

定逸单手行了一记佛礼,说道:“阿弥陀佛。贫尼有伤在身,先行回房,告辞了。”

乐厚,天松等都说道:“师太请。”

唐近楼自然不会留下来,连忙上前扶着定逸,说道:“我送师叔上楼。”定逸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众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在了唐近楼身上,随着他上了楼。唐近楼即使是背对着他们,也能够感到背上那些火辣辣的目光,大部分都是看偶像的。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形,感觉非常的……难受。

两人上了楼,苏雁月和仪琳还站在门口等着。定逸道:“放开,我还没伤到这种程度。”唐近楼连忙放手,心知定逸已经看出来他是想逃离那帮子人的注视。

定逸冷冷地看着唐近楼,缓缓说道:“你剑法很好。”

唐近楼一怔,当然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夸奖自己。果然只听定逸又道:“你明明可以杀了他,为什么最后却放了他?”

唐近楼一惊,只见定逸的眼神冰冷无情地注视着自己。唐近楼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个解释不好,从此定逸师太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照顾”自己了。唐近楼苦笑一声,只好说出真话:“师叔,上次在衡山城的时候,仪琳师妹曾说过我令狐师兄和田伯光相斗的事情,你可还记得?”定逸“嗯”了一声,看了仪琳一眼,仪琳连忙低下了头。

唐近楼道:“那时候,‘塞北明驼’木高峰偷袭我师哥,是田伯光救下了他。”定逸脸色一变,唐近楼淡淡说道:“不管田伯光如何想,我大师兄都欠了他一条命。因此今日算是我替我大师哥还他一次人情……”

定逸铁青着脸,一拂衣袖,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见到这种**贼,不必讲什么恩德,拔剑杀了便是……仪琳,我们走。”快步回了房间。仪琳不敢拂逆,也迅速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近楼舒了口气,心想:“境界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若是定闲师太,一定说不出拔剑便杀这种话来。”

只听苏雁月倚在门边,担忧地说道:“表哥,你放了他,会不会?”

唐近楼淡淡一笑,说道:“雁儿,你忘了他受伤了吗……我已经一剑……替他去了是非根。”苏雁月一怔,随即面颊飞起一团晕红,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声:“我睡觉去了。”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