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快马加鞭行了几天,然后走水路顺流而下,进入江西境内又改走陆路,行了几天,到了福州城。

福州城仍是车水马龙,繁华热闹,但林平之触景伤情,想起自己满门被灭门,自己却还没有能力报仇,只能忍辱负重,眼睁睁地看着青城派在江湖上逍遥,不免心中情绪低落。

唐近楼三人都带了斗笠,林平之特意将帽檐压低,不想让人认出来。三人在街上走了一阵,街上越是热闹,林平之便越是低落,唐近楼走了一阵,知道林平之触景伤情,向苏雁月使了个眼色,指着前面路边的一个茶棚说道:“我们去那儿休息一会儿,然后去找个客栈好好休整一番。”苏雁月接口道:“好啊,我已经走得累了。”

林平之有些犹豫,唐近楼说道:“林师弟,既然已经到了福州,就不需要着急了,伯父伯母的事情,应该好生计划一番才是。”林平之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

三人在茶棚找了位置坐下,这茶棚摆在路边,生意兴隆。三人刚刚坐下,便有一个江湖人打扮的中年人在他们旁边坐下,那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偏偏又不是丐帮,看上去很惹人厌,桌子上有外人,三人也不方便说林平之父母骨灰的事情,气氛顿时有些沉闷。那人单人独行,只是歇脚,不一会儿便离开了。

唐近楼松了口气,叫小二过来,随手拍了锭散碎银子在桌子上,吩咐道:“这张桌子的位子,我买下了。要有人来这儿,你给他们说一声。”小二接了银子,说道:“您放心吧。”欢天喜地地走开了。

唐近楼道:“林师弟,伯父伯母的骨灰葬在何处,你想好了没有?”

林平之神情抑郁,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想明天去城西请张先生帮我看看风水,总要找一个风水好的地界才行。”

唐近楼点点头,说道:“正是。”

三人喝了会儿茶,忽听到街上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格老子的,西城惊虎镖局的李夏双竟然敢跟老子过不去,他是不想活了!”口齿发音,分明就是个四川人。

唐近楼三人一惊,林平之下意识地紧了紧头上的斗笠,将自己的脸几乎要蹭到桌子上去。有两人在唐近楼不远处的桌子上坐了下来。只听另外一个声音说道:“是,敢惹孙师兄,他们惊虎镖局真是不想开了。我们明天就上他们镖局去,问问张松竟,是不是看不起我们青城派!?敢打青城弟子,这还得了!嘿嘿,福威镖局当年不是把生意做到了江南六省么,得罪了青城派,还不是一朝灭门!”

他话一说完,发现四周已经静悄悄一片。那姓孙的汉子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人一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虽然青城派灭了福威镖局满门,但是江湖上的“官方说法”是余沧海为了报杀子之仇,这汉子的话一出,倒像是青城派睚眦必报,因为一点小事将福威镖局灭了一般。

这时候只听角落里一个人阴阳怪气地说道:“青城派好霸道,是不是以为江湖上青城第一啊?”那姓孙的汉子大怒站起,骂道:“哪个龟儿子在放屁!!”角落里一个年轻人站起,手中提着一柄弯刀,答道:“你爷爷我!乖孙子,你妈没教过你怎么叫爷爷吗?”

那姓孙的青城弟子大怒,抽出长剑,刺向那人,那年轻人挺刀来挡,两人对攻了数招,那年轻人被青城弟子一剑刺在了肩窝上,姓孙的汉子随即一脚,将他踢到了街心去。那年轻人勉强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去。

唐近楼右手按在剑柄上,如果青城弟子追击,他就要出手,那青城派姓孙的汉子口中骂骂咧咧,“龟儿子”“龟孙子”不断,却是往回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唐近楼心道:不要让我在没人的时候看见你。放下了按在剑柄上的右手。

那姓孙的坐下,另外一人不住地拍着马屁,“孙师兄真是武功高强。”“孙师兄的武功江湖上已经少有人能敌了。”……这些话说出来,唐近楼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茶棚里有不少武林中人,大部分都看不惯这两人,但刚才那年轻人的榜样摆在面前,众人不是武功不够就是不想招惹青城这么大的麻烦,要留下来看这两人的恶心嘴脸也实在是煎熬。于是不过一刻,茶棚里的人竟然去了三分之一。

那青城派的师弟夸完了姓孙那人的武功,又开始向他说起福州城的种种妙处,城外何处的景致如何如何,说到后来,那姓孙的青城弟子心情渐渐好了起来,笑着大声说道:“这次要不是师父一定要我来福州,老子哪里会到这鬼地方来,师父他老人家也是的,不知听了哪个龟儿子嚼舌头根子,竟然不断派师兄弟们来这福州蹲点。开玩笑,林家那小子,老爹老妈都死在了师父手里,现在窝在华山上不敢出来,怎么可能会回老家来?”

另外一人则随声附和,说“孙师兄所言极是”云云。那姓孙的汉子放低了声音,说道:“每次有师兄弟回去,师父都要问他们找没找到东西,若是没有找到,师父就会责怪他们不够尽心,其实那么多师兄弟都来看过,又有谁找到那东西了?过两月我回去之后,估计也要受到师父的责骂。”

唐近楼心中一动,他们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唐近楼内功高明,一字一句,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林平之两只手此时紧紧地扣在桌子上,指节用力之下,都有些发白了。他虽然没有听到两人后面的话,但之前姓孙那人说起他时,口中的轻蔑与不屑,却让他浑身发颤,不能自已。

唐近楼看林平之状态实在不稳定,留下银子,三人离开了茶棚。

唐近楼看看日头,此时已经快到正午,三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吃过了午饭之后,便各自到客房沐浴,休息。

当天下午无事,到了晚上,三人商量了一下明天去找风水先生的事情之后,便各自回了房间。

苏雁月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桌子旁边,双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夜色渐沉,她没有一丝睡意,只是坐着发呆,想着自己的心事。

忽然窗户处传来两声“叩”“叩”的声音,苏雁月心中一惊,抽出了佩剑,低声道:“谁?”这里是客栈的二楼,这人却在外面敲着窗户,难道是武林中人?

“是我。”屋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苏雁月一怔,听出是唐近楼的声音,问道:“表哥,你有事么?”

唐近楼在外面道:“你把窗户打开。”

苏雁月站起来,向窗口走了两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一红,又坐了回去,说道:“不,我睡了,你有什么事情么?”

唐近楼在窗外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睡了,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你先起来吧,有事情要做。”

屋内沉默了一下,不一会儿苏雁月说道:“好,你等我一下。”

很快,苏雁月撑开窗户,却见唐近楼手就撑在旁边一条细缝中,摇摇晃晃,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苏雁月连忙向旁边让了一个位置,急声道:“表哥快进屋来。”

唐近楼轻轻一笑,说道:“今天我们走房顶,跟我上来!”话音刚落,手已经用上了力,仿佛人没有丝毫重量一般,飘上了房顶。苏雁月一愣,房檐上伸出一只手来,唐近楼说道:“上来。”苏雁月犹豫了一下,这才伸出手去,拉住了唐近楼的手,一股柔和的力道传来,苏雁月也跟着上了房顶。

唐近楼小声说道:“跟着我。”拉了拉苏雁月的衣袖,向前纵跃而去。苏雁月小心地跟上,唐近楼速度并不快,苏雁月跟在他旁边,小声说道:“表哥,到底是什么事情?”唐近楼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们学了这么久的轻功,你还从来没有在房顶上跑过吧,听说有很多飞贼,采花大盗等等就很喜欢在房顶上练轻功的感觉。”苏雁月“扑哧”一笑,说道:“我们又不是飞……贼,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唐近楼笑了笑,忽地拉住苏雁月,停了下来。

“你看。”

苏雁月顺着唐近楼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街上空空****,却有一个人拿着剑匆匆忙忙地走着,不时左右看看,像是在看有没有人跟踪。

苏雁月惊讶道:“是林师弟。”

唐近楼道:“没错,我们跟上他,看他到什么地方去。”

苏雁月低声道:“福州是林师弟老家,他一句话不说偷偷出来,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我们,我们这样跟上去,恐怕不太好。”

唐近楼一声不吭,从房顶上跳下去,落地无声,靠在了墙角,苏雁月无奈,也跟了上来。唐近楼笑道:“表妹,你一定已经猜到了,林师弟这么偷偷摸摸地出来,是想做什么?”苏雁月黯然道:“林家辟邪剑谱的事情,江湖上有谁人不知道。林师弟因为这路剑法,闹得家破人亡,如今想来是想找到真正的剑谱,为他的父母报仇。表哥,你跟着他,是想……是也想看看那林家的辟邪剑谱么?”

唐近楼道:“你想看吗?表妹,你想不想看那辟邪剑谱?”脸上似笑非笑,他心中也觉得很有些诡异。

苏雁月道:“辟邪剑谱听说高妙之极,但我不想看……我要是看了这剑谱,那岂不是跟青城派那余矮子一样了?”

唐近楼嘿嘿笑道:“表妹,你是在担心我去抢他的剑谱吗?放心吧,就算送给我,我也不要他的辟邪剑谱。跟上他是师父的意思,师父知道他来福州肯定会回老宅,担心他被江湖中的有心人暗算,所以嘱咐我一定要跟着他,保护他的安全。”

苏雁月松了口气,说道:“哦……”

此时林平之走到转角处,身子一转,人已经不见。唐近楼脚步轻点,连环纵跳到了转角边,向巷子内看了一眼,唐近楼对跟上来的苏雁月说道:“这条巷子就是向阳巷了。”

“什么向阳巷?”苏雁月低声问道。

唐近楼看着林平之小心翼翼地走着,小声对苏雁月解释道:“林平之父母去世前留下的遗言里,告诉林平之到这向阳巷老宅来取他林家祖上留下的东西。”一边解释,唐近楼心中一边想着:向阳巷?向阳?葵花?好名字。

林平之看了好几遍,确认四周没有人,脚一蹬,手脚并用,从矮墙处爬进了院子里去。唐近楼和苏雁月来到他进去的地方,唐近楼将耳朵贴在墙上,小心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说道:“他进去了。”

苏雁月道:“我们也进去么?”唐近楼摇了摇头,“我们去房顶上躲着。”

两人在房顶,隔得远远的,看着林平之在房间中翻来翻去,小半个时辰过后,房间中的书架等等都已经被他翻了个遍。林平之沮丧地坐在地上,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唐近楼在房顶却十分悠闲,心想:“向阳巷老宅的位置,我现在已经知道了,等林平之离开,我随便找个时间,来把那袈裟找出来,然后毁掉就是了。”

在唐近楼心中,教了他八年武功,救了他全家性命的老岳的名声问题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因此未免夜长梦多,辟邪剑谱必须毁掉,至于林平之,他虽然想要报仇,但辟邪剑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他以为没这个东西好了。

“最多我劳心劳力,浪费二十年的时间,把他**成一个一流高手。二十年虽然长了一点,不过看在老岳的份上,我吃点亏就是。”

唐近楼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房中林平之不死心,站起来又在房间中乱翻,此刻他心中焦急,看过的东西随手乱扔,不一会儿,屋里便乱七八糟摆满了书籍。两人只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仍是一无所获。林平之怔了一会儿,又发疯似的将地上的书籍捡起来,一本一本地查看。苏雁月摇了摇头,说道:“林师弟心不静,恐怕是找不到什么东西。”

正在这时,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两人大摇大摆地向巷子里走来。唐近楼心中暗惊,仔细看去,却是白天见到的两个青城弟子。

唐近楼在房顶上早就等得打瞌睡了,看到这两人顿时精神一振,对苏雁月说道:“我下去把他们打发了,免得打扰了林师弟。”身子轻轻一跃,下到了巷中,双脚微微弯曲,借着下坠的力道向前冲去,在小巷中两晃三晃,青城派的两人只觉得黑影一闪,一个人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两人肝胆俱裂,那姓孙的汉子还未说话,旁边他的师弟一声不吭,转身就跑。姓孙的脸色本来已经大变,此时更是变得面无土色,大骂一声:“龟儿子的!”长剑扯出来胡乱舞了两下,便向后飞跑而去。唐近楼没想到自己最不擅长的轻功竟然吓到了最擅长轻功的青城弟子。一时间心中兴致大起,跟着两人追了上去。

那姓孙的汉子仿佛是知道自己甩不掉唐近楼,他只是死死地跟着最先逃跑的师弟,唐近楼心中好笑,多少知道他的想法:“你害老子,老子就要拉你一起死。”

追了两条街,唐近楼心中一动,想到苏雁月还在房顶上守着,若是有人来了,出了意外可不好。全身内息震**,紫霞功的后劲绵绵不绝地发出,转瞬间就追上了逃跑的两个青城弟子。

那逃跑的弟子一看唐近楼站到面前,双膝一软,登时跪倒地上,口中大叫:“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唐近楼冷笑一声,还没说话,眼前青光闪动,另一人已经挺剑刺来。唐近楼笑道:“好烂的招式。”随手刺出三剑,第一剑从那汉子招式的破绽处刺进,直奔咽喉,那人甫一变招,第二剑又刺向他的要害,到了第三剑时,剑已刺出,那人才堪堪使出招式,第三剑便像是两个拙劣的戏子在配合一般,出了剑之后,他主动向剑尖上靠。唐近楼长剑一闪,抵在了他的咽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