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还有两个多月才会举行,因此衡阳城内此时也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气氛。唐近楼心中一叹,知道岳不群只怕是因为对辟邪剑法充满幻想,所以才会将弟子分成两拨,这样安排的吧。
衡阳城繁华热闹,三人流连忘返。高根明道:“这衡阳城可比我们华阴府热闹多了。”
唐近楼笑道:“惭愧惭愧,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华阴府呢。”
苏雁月见到这繁华景象,心情渐有好转,说道:“表哥,我们什么时候去衡山?衡山在什么地方,离衡阳城远吗?”
唐近楼摇头道:“我们是来参加刘师叔的金盆洗手大典,因此是去刘师叔府上拜会,而不是去衡山,衡山派门规甚严,表面功夫做得很多,我不想去。再说莫大先生多半不在门中,我们去衡山只怕是一个人也不认识。”
高根明道:“此刻临近傍晚,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唐近楼点了点头,道:“不错,明日早间,我们去见刘师叔。”
三人在衡阳城内寻了间客栈住下,到第二天,早早起来,前往刘正风的府邸。刘正风是衡阳大绅,府邸建在衡阳城内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
高根明上前叫门,不一会儿,一个仆役打开大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何贵干?”刘正风毕竟是武林中人,因此家中仆役少了一份骄傲,声音极是小心谨慎。
高根明道:“在下等人是华山弟子,有事求见刘正风刘师叔,烦请通报。”
那仆役连忙道:“请随我至客厅等候。”引着三人向里穿过了几间院墙,来到客厅坐下。唐近楼心想:只是说了声是华山弟子就先引到了客厅来,看来刘师叔早有嘱咐。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富商模样的中年人从后厅转出,拱手大笑道:“几位贤侄到来,刘正风真是高兴极了。”
三人连忙还礼,唐近楼道:“家师吩咐我等先来衡阳安排,师叔金盆洗手之时,家师必定亲临道贺。”
刘正风大喜,笑道:“岳师兄前来,真是要令蓬荜生辉了。一年不见,唐贤侄真是越发有了乃师风范,将来必定能够名耀武林。”看了站在他身旁的二人一眼,说道:“这二位是?”
唐近楼忙道:“这位是弟子的五师兄高根明,这位是师妹苏雁月。”
刘正风笑道:“原来是高贤侄和苏侄女,刘正风虽然久居衡山,但对高贤侄也是久有耳闻,是个大大的人才!苏侄女年纪颇小,莫非是才入华山门墙不久吗?”
唐近楼道:“苏师妹入门有三年多了。”
刘正风微笑点头,唐近楼心中暗暗称奇,只觉得这刘正风越来越像个商人而不像是江湖门派的老二级人物。看来他当真已经是厌倦了武林,想要退出江湖了。
刘正风道:“三位贤侄来到衡阳参加我的金盆洗手大典,也是我的荣幸。我知道你们还要为华山各位英雄安排,不过在典礼之前的这些日子里,就住在我刘正风的府邸之上吧。我的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也住在这里,平日里若是相见,还要劳烦三位贤侄好好教教他们才好,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原本便应当互相指点嘛。”
唐近楼答道:“正要劳烦刘师叔费心。”
刘正风摆手道:“无妨,无妨。你们若是现在无事,我便吩咐弟子给你们安排几间客房可好?”
唐近楼道:“谨听师叔安排。”
刘正风点点头,唤了一个徒弟来,对唐近楼三人道:“这是我的弟子向大年,大年,你带这三位华山派的师兄师妹去客房安顿。”向大年恭声道:“是。”又向三人行了一礼道:“在下向大年,两位师兄好,师妹好。”三人各自还礼,向大年道:“请随我来。”
当下领着三人在后院寻了一处独立的院落,恰好三间空房,三人一人分了一间,唐近楼拉住向大年道:“向师兄,向你打听一件事情。”向大年笑道:“唐七哥请讲。”唐近楼问道:“我想打听一下,莫师伯最近都在何处?”
向大年道:“莫师伯一向行踪不定,除了每月定时上回雁峰,其余时间,或隐于山野之间,或行侠于闹市之中,并无定数。不过,莫师伯的胡琴声凄苦感人,极易辨认。”
“说了等于没说。”唐近楼心道,嘴上却仍然感谢道:“多谢了。”
向大年与唐近楼寒暄几句,然后便告辞而去。
三人在衡阳待了两个月,唐近楼因为没有问过莫大何时上衡山,又并没有刻意去衡阳城内寻找,因此一直都没有碰到莫大先生。两月间,江湖上最大的新闻莫过于福威镖局被灭门的事件了。听到这个消息,高根明和苏雁月都是唏嘘不已,唐近楼却只剩下一声长叹。
这天下午,高根明带来消息,说令狐冲三人已经从福建赶回,师父也领着华山弟子下了山,预计这几日就能到达衡阳城。衡阳城此刻已是龙蛇混杂,各路英雄狗熊都到了衡阳,刘正风忙得不亦乐乎,对他来说,解脱似乎就要来临了。
晚上,唐近楼忽觉心情烦闷,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翻身下了床来。唐近楼走出门外,四周已是一片寂静,高根明,苏雁月的房中早已熄了灯火。唐近楼纵身一跃,手一扣,轻轻松松上了房顶。
明月当空,皎洁无瑕。天地间万物在这月光的照耀下,仿佛都是圣洁而不染尘埃。唐近楼心中哂笑道: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不染尘埃的事物,不过是人们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可是转念又想到:若没有这些痴心妄想的人,这世间岂不仅是一摊污泥?!
唐近楼长叹一声,取出长箫,轻轻地抚摸着箫身。自从上思过崖之后,他已经很少用到这根长箫了,那时候他的内心只有对高明剑术的渴望,那时候他只想能够学到更加高明的剑术,提高自己的修为。
唐近楼将箫放到自己嘴边,清幽的曲音在刘正风府邸轻轻飘扬。箫声仿佛诉说着唐近楼的心情,空明,幽静,却偏偏带有一丝不安和紧张。
不一会儿,另一支箫音升起,调子和唐近楼一模一样,却是清净悠远,意味深长。唐近楼心中一动,立刻想到这人定是刘正风。两支箫音悠然交汇,刘正风在音律方面的造诣堪称当世大家,唐近楼吹了一会儿,放下了洞箫,静静聆听。
对于刘正风这类音律大家来说,音律是用来反应人之思想的,箫音中刘正风的抑郁,彷徨,决然,坦**一闪而过,却往往被唐近楼捕捉。
唐近楼将长箫插在腰带上,自言自语道:“金盆洗手……没有几天了。”
此后几天,唐近楼三人就在之前约定的酒楼中等待岳不群等人前来。算算时间已经越来越接近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日期,岳不群等人却还没有到来,高根明和苏雁月两人都开始有些焦急。
眼看已经到了金盆洗手前的三日。
这天上午,唐近楼三人再次来到酒楼,还没进去,只听里面欢声一片,高根明已经冲了进去。果然,华山此次来的几名弟子已经到了,陆大有,施戴子等人都在,令狐冲三人却没有看到,高根明一问,才知道令狐冲三人却不是跟他们同路,给岳不群带过一封信后,令狐冲带着岳灵珊和劳德诺径直走的另一条路,看来是不想让老岳破坏他的喝酒的机会。
几师兄弟欢快地闲聊,直到一路路江湖人士进来才渐渐放低声音,各自找位子坐下。
这时候门帘一掀,一个瘦长落魄的老者走进门来,唐近楼一见,心中一喜,这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莫大先生。
莫大先生也看到了他,微笑点头……唐近楼起身走到莫大先生旁边坐下,行了一礼,低声道:“莫师伯。”莫大先生上上下下打量唐近楼一番,忽地笑了起来,道:“好,好,你的内功已经登堂入室了。”随后细细询问起唐近楼这一年的事情,唐近楼除了风清扬的事情之外,其他的事情一一说来。华山其他弟子看到唐近楼与一个佝偻老者相谈甚欢,各自面面相觑,只有高根明和苏雁月等几人听过唐近楼形容莫大先生,猜到了这名老者的身份。
这时候酒楼中的江湖中人渐渐聊起了刘正风金盆洗手的事情,侧耳细听,却多是些猜测之词。众人都知道未必可信,不过听来消遣倒也没什么不好。
忽听左首边上一个四十多岁身穿绸衫的中年人说道:“我前日在武汉三镇,与武林同道说起此事,听他们所说,刘三爷金盆洗手,退出武林,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旁边一人问道:“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那中年人说道:“这种话,在武汉说说倒不打紧,在这衡阳城里说,只怕是要惹火烧身。”
这时旁边桌上一个矮胖汉子说道:“何必遮遮掩掩,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哼……大家都说,刘三爷之所以金盆洗手,是因为武功太高,人缘太好的缘故。”
众人问道:“为什么武功太高,人缘太好便要金盆洗手?”
那矮胖子道:“嘿嘿,刘三爷金盆洗手,那是为了顾全衡山派的大局,真是真英雄所为。”好几人七嘴八舌地问道:“什么顾全大局?”
矮胖子得意洋洋地说道:“外面人都说刘三爷是衡山派的第二高手,但衡山派上上下下都知道,刘三爷在这三十六式回风落雁剑上的造诣,已经超过了掌门莫大先生,刘三爷武功比莫大先生高,门下弟子也个个出色,因此再过几年,只怕莫大先生在门中再也说不上话了,莫大先生因此与刘三爷关系不睦。刘三爷为了门派的实力,不愿与莫大先生争这虚名,因此金盆洗手,从此安安心心地当起了自己的富家翁。”
旁边一人说道:“我若是做了衡山掌门,才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的!”更多人却夸赞道:“刘三爷真是真英雄,真豪杰。”
唐近楼心中不喜,看向莫大先生时,只见他也是神色不渝。那矮胖子说道:“嘿嘿,这两天,衡山城里武林人士汇集,只是你们可见过衡山弟子?”
众人道:“是啊,除了刘门子弟,果然没有见过衡山弟子。”
那矮胖子得意道:“所以嘛,他们现在已经势同水火,来都不会来的,只怕还要暗中捣乱呢……”中年人皱眉道:“这种话,切莫乱说。”矮胖子道:“这有什么,衡山弟子又不出现,怎么会听到这些话来。”
话音未落,唐近楼“哼”的一声,矮胖子一惊,和他同来的两人也暗暗戒备。唐近楼站起身来,众人看他身上衣着并非衡山样式,一人问道:“这位朋友,是衡山派的少侠么?”唐近楼道:“不是。”就要上前,莫大忽地伸手,将他扯住,低声道:“你坐下。”
唐近楼依言坐下,那矮胖子松了口气,对莫大大声道:“老头,看好你的徒弟,不要随便惹祸。”其时在座之人,华山派反而最多,听到这句话,人人都心中不忿,忽见莫大先生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那矮胖子身前,侧头看了他半晌。
那矮胖子怒道:“老头子干什么?”莫大先生道:“你胡说八道。”说罢转身缓缓离去。矮胖子大怒,伸手向他后背抓来,忽然眼前青光一闪,一柄长剑伸向桌面,叮叮叮地响了几下,那矮胖子大惊跳开,生怕这剑伤到自己。老者将长剑从胡琴末端插入,直至没柄,转头又说了一句:“你胡说八道。”慢慢走开。众人看着他消失在雨帘中,一曲忧伤的二胡慢慢响起。
忽然有人叫道:“你们看,你们看。”众人顺着他手指看向桌上,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桌上的七只茶杯,已经被平平地削去了一个圈,每一只都是如此。晃悠悠地摆在茶杯旁,茶杯却一个没倒。
旁边不知是谁,幸灾乐祸道:“早告诉你,不要多嘴多舌,遭报应了吧。”
那矮胖子脸上早已没了血色,旁人说什么,他也听不清了。
这时唐近楼站起来,向门外走去。矮胖子见了,问道:“小朋友,刚才那位前辈,是哪位高手?”
唐近楼笑道:“你自己猜啊。”
那矮胖子大怒:“你也想欺侮我么?!”
唐近楼皱起眉头,心中一动,忽地起了一个心思,那矮胖子话音刚落,只见唐近楼忽地上前,青光闪动,一柄长剑再次扫向了桌上的七只茶杯,众人刚刚已经被惊骇了一次,此时有了经验,各自跳开,只听几声几乎不可闻的声响过后,唐近楼已经将剑收入鞘中,不住地摇着头道:“不好不好,我不如莫师伯。”转身走了出去。
众人向桌上看去,只见那已经断掉的七只茶杯,竟又有五只少了一圈,另外两只却是倒在桌上,显然是唐近楼修为不到,没有削落。但众人看到这等剑法,已是惊骇之极。一人道:“这,这二人必定是与莫大先生关系极好的师徒二人。”
另一人忽道:“什么莫大先生的朋友,那老者就是莫大先生,莫大先生‘琴中藏剑,剑发琴音’,刚刚那老者是莫大先生绝不会错。”
那穿绸衫的中年汉子道:“那这位少侠定然是莫大先生的高徒了,莫大先生自己武功出神入化,连徒弟也是了不起得很。难怪他说你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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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唐近楼已经追上了莫大先生,两人在雨中行走,莫大先生一曲完毕,转头道:“唐贤侄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
唐近楼问道:“再有三日便是刘师叔金盆洗手之日,莫师伯去么?”
莫大盯着他,良久才道:“我不去。”转身慢慢消失在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