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近楼将朝阳一气剑中的招式一剑剑使出,每一招都深得其意,但一路剑法试下来,却又颇多生涩。
风清扬道:“原来是‘朝阳一气剑’,想不到你竟然能完整地学到这路剑法。”风清扬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这路剑术最是讲究以气御剑,当年气宗最是以此剑法自豪,声称只有内功登峰造极,才能发挥出这路剑法的全部威力。”
唐近楼道:“弟子的内功修为还浅得很,离登峰造极不知道还有多少年。”
风清扬道:“世间万法,殊途同归。内功登峰造极,绝非每日苦练内功便能达到。剑术要登峰造极,同样不是单单的苦练就能成就。内功剑术,到了高深处,也自是殊途同归。内功登峰造极,自然也对剑理了然于心。”
唐近楼听他说的话,显然是说这路剑法虽然讲究以气御剑,但关键却不在于要将内功练到什么程度,而是内功练到那个程度的人已经是到了绝顶,这剑法中的颇多关键之处他们自然而然就能化解。内功不到化境之人并非无法发挥此剑威力,而是他们内功修为不够,剑术修为同样不够,因此才无法随心所欲地使出这路剑法而已。
唐近楼的修为或许不够,但风清扬的修为却绝对已经到了。唐近楼喜道:“请太师叔指点。”风清扬目光如电,盯得唐近楼竟微微有些刺痛。良久,风清扬转身向山洞走去,“你们跟我来。”
两人跟着风清扬又从甬道走进了石洞之中。自从风清扬亲自指点二人剑术道理之后,有时是在山洞中,有时在思过崖的平地上,但极少再到这石洞之中来。二人互视一眼,令狐冲微微茫然。
唐近楼却是心中一动,隐隐有一种不安和激动的情绪升起。
风清扬身子一翻,坐在了巨石石台之上。
“天下剑法,原本也不能说有什么高下之分,可是的确有的剑法精妙,有的剑法粗浅。你们既然一心想要学得上乘剑术,我便把它教给你们吧。”
唐近楼心里一震!
风清扬道:“这门剑法博大精深,极难修炼,今天我先教你们总诀,切记此总诀乃是这门剑术最为精要的部分,不仅要将它熟记,每日更要朝夕念诵,细细体味。”
二人齐声道:“弟子谨记。”
风清扬忽又叹了口气,道:“在传剑之前,我还要问你们,你们学了这门剑法,将来不会后悔吗?”
令狐冲心想:学习上乘剑术,又有什么后悔的……是了,这门剑法想来并非华山剑法,因此风太师叔有此一问,只不过师父并不禁止我们学习别派武功,常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风太师叔实在是多虑了。再说了,这石壁上的武功,不要说华山派剑术,五岳各派剑术我都看了个遍,连魔教刻上的破解之法也是牢记在心,听太师叔所说,他要教的,必定是一门极高深的剑法,我能够蒙他指点,真是天大的机缘。
当下答道:“这是徒孙毕生幸事,将来只有感激,绝不后悔。”
唐近楼更是斩钉截铁:“弟子绝不后悔。”
风清扬点点头,道:“你们记好了。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巽相激,离兑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当下洋洋洒洒说了三百余字之后才停下来,问道:“你们记住了多少?”
二人都道:“大部分都记住了。”
风清扬笑道:“好,好,你们记性不错,我教起来也就好办多了。来来,你们先背给我听。”
令狐冲首先背诵,他记性也是极好,三百余字背下来,竟然只错了几句,风清扬纠正过后,唐近楼又来背诵,他原本记得跟令狐冲差不多,但令狐冲背过一次之后,他已经将原本不甚明朗的地方都纠正了一遍,当下背了一遍,竟然一字未错。风清扬又让令狐冲背过,这次令狐冲也没有出错。
两人都将这段背下,风清扬又开始讲下一段。这篇总诀足足有三千多字,三人用了两个时辰才将它背完。风清扬嘱咐二人勤加念诵,熟记在心。随即便离开了。风清扬每日都在午前指点二人,估计到送饭人快要到思过崖时,便会离开,到第二天又来指点二人。
两师兄弟早已熟知风清扬的习惯,见他离开,两人也离开了石洞,搬起石头将洞口堵上。不一会儿,果然送饭之人在洞外喊了起来。
两人出了洞去,见送饭来的竟然是高根明,齐声问了起来。一人问的是:“小师妹呢?”唐近楼则问道:“小雁儿怎么没来?”
高根明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令狐冲脸色一红,唐近楼却也嘿嘿地笑,不以为意。
高根明将饭菜摆出,三人就在思过崖的青石上吃了起来。按照华山的门规,思过崖上送饭的弟子是不允许和思过的弟子一同吃饭的,但这半年多来,思过崖几乎成了唐近楼的地盘,唐近楼却不是上来思过,而是上来修习内功的。每日苏雁月上来都会与他一同吃饭。这渐渐简直成了华山的新规矩,就连令狐冲上来之后,送饭的人也都是吃过了才下山去。
高根明道:“小师妹正缠着师娘教她玉女十九剑,大师哥你最近几天恐怕是看不到她了。苏师妹却是下山去了,怎么,七师弟,你的表妹没有跟你说过么?”
唐近楼对高根明的揶揄毫不在意,想起苏雁月之前确实说过要回清泉镇一趟,随口道:“她倒是说过的,只是没有说回去干什么。”
高根明道:“好像是扫墓吧。”
唐近楼心中一震,筷子定在了半空。细细思索,当年那件事情,正是这个时节发生的。唐近楼心中忽地一片内疚:小雁儿对父母的死,只怕不只有伤心吧。还有对凶手的刻骨仇恨。只是那些山贼都被老岳杀死,她没有机会去报仇而已。只是罪魁祸首,却并非那些山贼啊!
“左冷禅……”唐近楼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高根明伸手在唐近楼眼前晃了晃。
“干什么?”
“没什么。”嘴里说没什么,高根明却是挤眉弄眼,显然是“有什么”。唐近楼心领神会。午饭之后,令狐冲进洞休息,唐近楼看着高根明将碗筷收好放到篮子里,说道:“有什么事情,快说吧。”
高根明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五师哥今天不是来求你办事的,不需要看你脸色。”他一副得意洋洋的脸色,看起来很是兴奋。
唐近楼眼睛一白,道:“敢问五师哥有何指教?”
高根明嘿嘿一笑,凑了过来,小声说道:“姥姥的,告诉你,五师哥我历经千难万险,度过了九九八十一道难关,终于把那套该死的剑法忘了一小半了,哈哈哈……”
唐近楼张大了嘴:“什么,你真的能把它忘记掉!”
高根明点点头,道:“不错,已经成功了一小半,虽然剩下了一大半,但是我只要每天坚持,总有一天,我能将那该死的剑宗剑法忘得干干净净的。”
唐近楼嘴唇动了动,只觉得说任何话来形容这件伟大的事情都是苍白无力,最后只有喃喃说道:“你太有才了。”
高根明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件事情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五师哥还是有长处的嘛,虽然我记性的确不是很好,但是我要忘东西,那可是一流的本事。嘿嘿……记东西谁不会,要能忘记,那才是真本事!”高根明做出这件事情,自己是极为得意的,但是其它的师兄弟们都不知道,他更不敢对老岳说,因此他能炫耀的对象,实际上只有唐近楼一个人而已。这也是他今天积极地代替苏雁月上来送饭的原因。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高根明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崖去。
唐近楼看着高根明离开,心里仍是疑惑不已:已经记下的东西怎么能够强行遗忘呢?要说是慢慢地让记忆变浅倒还有可能。
这天下午,唐近楼和令狐冲两人都没有怎么练习剑法,而是一遍遍地背诵着那篇独孤九剑的总诀,当然,令狐冲此时还不知道这门剑法的名字。
两人都知道这门剑法非同小可,因此用功极深,到了第二天风清扬再来考察时,这篇总诀两人都已经熟记在心了。
风清扬传授了两人第一招,总诀式。风清扬道:“这招‘总诀式’总共有三百六十种变化,用以体演这门‘独孤九剑’的总诀,你们每日都要勤加练习,争取能早日学会此招。当年我仅学这一剑,就花了整整三个月,你们二人或许用不了这么长时光。”
令狐冲第一次听到这“独孤九剑”的名字,心中起伏,道:“‘独孤九剑’……好霸道的名字。”
风清扬道:“创出这门剑法的前辈,名字叫独孤求败,他老人家毕生求一败而不得,真真是个了不起的剑客。”
令狐冲不禁心驰神往。
风清扬说二人或许不到三个月就能学会这招总诀式,果然如此。两人都在第二个月的时候学会了这招剑法。总诀式说得清清楚楚,是用来体演总诀的剑式,唐近楼练习越多,体会越多,对创出独孤九剑的独孤求败前辈就越是佩服。
独孤九剑,号称破尽天下武功,可是独孤求败绝非尽阅天下武学,又如何敢称能破尽天下武功?!
九剑的总诀,却是将独孤求败一生所得的剑术至理写得明明白白。“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这些话放在以前,唐近楼却是看也看不明白,但修习朝阳一气剑时,他曾经苦学过易经,知道这些都是易经之中的方位。易经可以说是中国最为古老,也最为神秘的一部著作,中国的三教九流,各种学问,都与易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唐近楼虽然下过苦功,却也只是知道一些粗浅道理而已,但他虽然自己并不甚明了易经,也知道武学中也与其他各种学问一样,多有借鉴易经之中的道理。甚至曾经威名赫赫的降龙十八掌,就是前辈高人从易经之中演化而来。
独孤九剑的总诀中,句句不离易经,唐近楼细细体味,虽尚不能明其意之万一,但已经是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唐近楼自觉剑术又上了一个台阶。他一直都知道,“独孤九剑”号称能够破尽天下武功,是一门“料敌机先,攻其破绽”的武功,独孤九剑的后八式正是破尽天下武功的剑法。
但独孤九剑的总诀却跟这个“破”字,无论如何无法联系到一起。独孤九剑的总诀,却是完完全全的用剑至理。凭着唐近楼目前还很粗浅的认识,他也能够看出,这些道理,不仅是用剑至理,各行各业,甚至天象轮转,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阴一阳谓之道,一开一阖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
唐近楼又想起风清扬和定闲师太都跟他说过的话:
“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