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按下心中的疑虑,决定冒险一试,他脑海中念头又急速转动了片刻,随即装作脚下发软,仿佛站不稳当的样子,说道:“我还能撑一会儿,先对付东方教主。”这句话在不同人听来有不同的意思,在五人听来,自然是告诉他们快点围攻东方不败,他已经撑不了多久,至于强行打断吸星大法会不会让他重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对付了东方不败之后再见机行事。而对于东方不败,这意思就更简单了,唐近楼已经撑不住了,只要挡得一时半刻,他便会被任我行吸干内力,到时候看这些所谓名门正派,还有什么脸来讲大仁大义。
人总不会突破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感,除非有新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唐近楼和所有人一样,带着谨慎而不是焦虑紧张来到少林寺,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真正明白,东方不败的天下第一,是什么意思。同样东方不败和他面前的成名高手轻易地就接受了唐近楼想要他们明白的信息,是因为没有人认为,他能够抵挡吸星大法——因为没有人成功过。
所以一瞬间,五人动了,先动的是令狐冲,在场的冲虚道长,岳不群,莫大先生,都是使剑的高手,但令狐冲的剑,比他们都快。东方不败站定了位置,细针在他剑上一拨,将长剑**开。随即脚步一动,向一旁滑开,手上动作如光影闪动,一瞬间岳不群,莫大,冲虚三人都觉得这一针是向自己袭来,纷纷举剑抵挡。令狐冲和方证趁着这个空隙,向东方不败攻去,迫使他无法继续出招进攻三人。他们没有趁机去攻击任我行,只因为先前的担心仍在,更何况东方不败的速度匪夷所思,即使有这一瞬间的空隙,也未必就能赶得上。
唐近楼观察着情形的变化,见五人隐隐包围了东方不败,若是东方不败抱定主意,始终不退的话,凭借冲虚道长,岳不群,莫大先生的牵制,以方证方丈和令狐冲的本事,东方不败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但东方不败若是露出败相,他也绝不可能死撑硬拼,到时候顺手解决了自己这边的障碍,从这边突出包围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因此归根结底,要想让包围圈万无一失,唐近楼必须在这段时间内,破开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到时候六人合围,东方不败速度再快,也无用武之地。
他心思转动,想到这些,当即闭上眼睛,再度运气,将紫霞功运转到极致,那不断传往任我行的真气流,便又变小了一些,任我行双手紧握,脸色严峻,将吸星大法运到了极致。两人这时候已经是硬碰硬的真气较量,唐近楼自认此时自己的内功一定不弱于任我行,可是吸星大法这门功夫实在古怪,任他如何运功,真气始终还是缓慢但稳定地流向任我行的丹田,终究不能做到完全断开。
任我行忽地说道:“你的内功好生古怪,不过老夫的吸星大法天下无敌,你全心运功,也不过多撑一时半刻而已,逃不过被我吸干内力的下场。”
唐近楼皱着眉头,知道任我行说的是事实。他已经将紫霞功发挥到了极致,但仍阻挡不了真气向任我行流动。不过他倒不担心真气真的全数被任我行吸走,若是真到了那一刻,他拼着三人受伤,也要让任我行尝尝他剑指的威力。
他担心的是根本等不到那一刻,东方不败和五位高手的争斗就已经分出了胜负,如果到时候唐近楼没有破解掉任我行的吸星大法,那么不管谁胜谁负,对唐近楼,任我行,任盈盈三人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好结果。
若是方证令狐冲等人胜了,那么东方不败转手就可能杀了任我行,然后逃之夭夭,就算他不对任盈盈和自己动手,两人也可能因为气息状态瞬间打乱而身受重伤。如果东方不败胜了,那就更不用说了。
他心中忧虑,不禁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众人围攻东方不败的形势,正好见到东方不败一针刺破岳不群脸颊,顿时心中一惊,真气的流速瞬间加快。幸好五人已经将包围缩小一些,四人相救岳不群的速度极快,才让他脱离危险。
他稳住心神,再次减缓了真气损失的速度。任我行冷笑道:“撑不住了吧?你年纪轻轻,能有这等修为,算是不错了。”
任我行显然是将刚才真气突然的变化当成唐近楼已经控制不住内功的表现,唐近楼知道自己的情况,自然毫不在意,但岳不群令狐冲等人听了这话,不禁忧心忡忡,令狐冲手中长剑加速疾刺,开口问道:“七师弟,你还撑得住吗?”
唐近楼全心运功,此时若是开口,一定中气不足,到时候若是影响了令狐冲和岳不群的气功修为,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不得已之下,他收起部分抵抗的精力,运气答道:“无妨,我还能抵挡一会儿,若是撑不住,我便是和他两败俱伤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众人听到他说出两败俱伤的话来,都想起他在封禅台上以指作剑的本事,就凭这手剑意,任我行的吸星大法也并不能制住他,只是还没到要拼命的时候罢了。又听他中气十足,显然还有余力,内功并未大损,五人顿时心中大定,全心全意,对付起东方不败来。
唐近楼运气开口,丹田顿时大动,任我行感受到精纯的真气快速涌来,不由大笑道:“真是夸好大的海口,你的真气立刻就要被我吸得干干净净,看你内功全废,还敢口出狂言么?”
唐近楼正要运功坚固丹田,听到这话,忽地心头一道亮光闪过。脑海中仿佛一片空白,片刻后白光之中一个记忆中的画面浮现出来。
方证坐在蒲团上问他:“你说你内功被废,内功是什么?难道内功便是你体内的那团真气么?”
这场景出现在他脑海,令唐近楼心头一震,忽地全身放松下来,真气更如江河奔流,滔滔不绝地涌向任我行,连任盈盈也感受到了传向自己体内真气的变化,她想要开口求情,可是这股真气传来,极其强劲,她全副身心都用在如何导引它们归于气海,以免将她的经脉震坏,稍有些微不谨慎,散乱的真气便带给她入髓的疼痛,让她开不了口说话。
唐近楼心无旁骛,也再不在意自己的真气流向何方,他心中隐隐约约,似乎抓住了一丝关键之处,只是不甚明了。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闭上了眼睛,紫霞功的真气流入任我行体内的速度越来越快,照这个速度下去,眼看用不了一炷香的工夫,他苦修十年的内功便会被任我行废得一干二净。
唐近楼如此想着,心中却猛地一跳:不对。他心中明悟浮现,被吸干的,只是自己修炼紫霞功所得来的真气而已,而非自己苦修的内功!
他猛地睁开眼睛,哈哈一笑,说道:“任我行,亏得你自认武功盖世,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懂,你根本废不了我的内功!”
他说出这话,众人都吃了一惊,东方不败身躯一震,忽地连刺数针,五大高手都心忧唐近楼的情况,又不解他所说之言,见东方不败进攻,都后退了一步。原本已经缩小的包围圈,瞬间回到最初的情形。但此时唐近楼对此已经毫不在意,他心中生出一种依托于生命的大欢喜,正细细体察着那一点明悟的性光,这种明悟给了他极大的自信和刚强的勇气,仿佛此时便是东方不败对他出手,他也有自信与之相争。
任我行怒哼一声,说道:“待你内功全废之后,我看你还敢说出这等大话来!”他一向刚愎暴戾,虽然占尽了优势,但仍旧忍不住发怒,手上一紧,竟然又加重了几分吸取的力道,唐近楼的紫霞真气如同滔滔江河,奔流入海一般,流入他的丹田。任盈盈全力维持,也承受不住传入她体内真气的速度,终于闷哼一声,晕了过去,手却还抓在任我行身上,无法放开。
唐近楼脸色苍白,但神情含笑,对丹田的情形视若不见,任由任我行吸取真气。过了片刻工夫,真气渐渐枯竭,以至于无,任我行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空空****的感受,这种情形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每一个真气被他吸走的人,最后都是这般模样。他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冷声说道:“真不知道我女儿看上你哪一点,不管如何,既然盈盈喜欢,我就饶你一命好了,你虽然没有了武功,但只要你全心对盈盈好,没有人能伤得到你。”
他说完这话,便松开了唐近楼的手臂。众人原本心存侥幸,但看着任我行主动放开他,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真气已经被任我行全数吸走,此刻,唐近楼不再是一个绝世的剑客,而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内力的少年人。
岳不群眼前一黑,几乎都站不稳了。几人惊讶而不敢相信地看着唐近楼,他为什么不使出剑指?他为什么仍在笑?东方不败此时已经背对着众人,也同样不敢相信地看着唐近楼,只是他的目光之中,所蕴含的内容与众人绝不相同。
忽地唐近楼一伸手,将任我行已经伸回去的手臂牢牢抓住。
任我行怒道:“不知好歹,你要找死么?”说着便要运起吸星大法,忽地只听到一声长长的气息流动声音,随即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松弛下来,吸星大法的内劲不攻自散。任我行心中一惊,刚要运功,又清楚地感受到另一次气息的流动,随着气息的流动,仿佛能够感受到唐近楼血脉跳动的节奏。
任我行反应过来,这是他呼吸的声音!随着这呼吸之声,他刚刚聚集的内劲,竟然再一次消散于无形。
任我行心中忽地升起一股大恐惧,这恐惧来得无形无影,却实实在在地压在他的心头,任我行惊怒地说道:“这是什么武功?!”
这一声吼也震惊了众人,岳不群紧紧抓着令狐冲,看着眼前这峰回路转的一幕,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余如莫大,冲虚,也是一头雾水。方证睁圆了眼睛,连不动禅心都被扰动,心中翻来覆去,却是已经诵读了数十年的易筋经中的章句。唯有东方不败,此刻已经收起了惊疑不定的神色,眼中震动,赞许,难以置信之色显露无遗。
唐近楼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他静静地呼气,静静地吸气,每一次气息进出他的身体,身体的舒展和收缩,都会带来一种天然的律动,这股震**的律动顺着被紧握住的任我行双臂,传入了任我行和任盈盈体内,并让他们自身,也随着这股律动的节奏,开始震动。
于是唐近楼平心静气,任我行便无法怒气勃发,唐近楼呼吸自如,任我行便无法聚集内劲。唐近楼终于明白,师父所述的那位盲眼老者,为何能一声叹息,便破掉魔教长老的内功,东方不败为何能够一声呼唤,便助任我行冲开穴道。只因为,这便是内功的本质,这便是天人化生的要道。
随着呼吸的深入,唐近楼吸气渐渐变长,呼气也渐渐变长,呼吸之间的间隔却渐渐缩短,渐渐越来越短,以至于呼吸相连,竟没有了间隔。
一呼一吸,浑然天成,阴阳相合而成太极。
唐近楼心中生出喜悦,脸上不由露出微笑,众人看到这微笑,忽觉心情开阔,也不由得为之一畅,知道唐近楼必然已经悟通了什么关键,竟然当真破了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只有东方不败神色不变,神色更为忧虑。
唐近楼心中念头一动,气息再一次随着血脉的跳动,而震**起来,只是一震,任我行便是一声闷哼,只觉得体内虽然气息充盈,却忽然变得如同云雾一般,虚无缥缈,浑不受力,空空****。随即又是一次震动随着血脉跳动传来,如同云雾般的真气仿佛遇到了骄阳,一震之后,竟然消散于无形,任我行连同任盈盈体内的真气,竟在一次呼吸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气一失,任我行连哼都没哼一声,无力支撑身躯,瞬间晕了过去。
众人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目瞪口呆。唐近楼目光扫过众人,他眼神之中,神光熠熠,丝毫看不出此时,他体内,已经连一丝一毫的真气,也没有了。
他转身看向静心禅院,想起当时,方证方丈便是在这里点醒他,呼吸之法,便是内功,既然呼吸仍在,内功便还在。此刻想起来,终于明白,这种天人化生之境界,方证方丈本人也是未达到的,当时他一定宅心仁厚,为自己所说的,或许是易筋经一类少林从不外传的秘籍宝典。
唐近楼躬身合十,对着方证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方证大师点拨教诲,若无当日真经真意,便没有今日的唐近楼。”
方证合十道:“善哉,善哉。”他语带惊叹,也只剩下惊叹,除此之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