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根明从来没有轻视过对手,当然以他从前的剑术水平,也没有轻视对手的经历。他始终处于一种兴奋的紧张状态之中,但当严鹤的剑势再一次施展开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更加紧张的状态,整个人也进入了一种更加兴奋的状态。

“叮”的一声,长剑再次相交。随后,严鹤的剑意铺天盖地地袭来。

这一剑,仿佛一层薄薄的雾气,盖住了苍茫的天空!

“天柱云气!”唐近楼和令狐冲齐齐惊呼了一声,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异。

这招“天柱云气”是衡山五神剑中的一式,思过崖山洞里全部的衡山剑法,唐近楼才交给莫大先生不过几天,但衡山五神剑,却早在衡山城救刘正风时,就已经给莫大先生演示过了。

而这招天柱云气,唐近楼和令狐冲再熟悉不过了。

高根明乍然面对这等神剑,却并没有任何胆怯之意,他大喝一声,长剑仿佛乱劈乱刺,没有任何可以预见的方向。

唐近楼轻声道:“还是截剑势。”

只听“叮叮叮”的金铁相击之声响个不停,显然这天柱云气的无数变化,正被高根明一一破解。林平之只见到那衡山弟子极有法度的剑法,反而高根明使出剑来,像是胡劈乱刺,心中十分紧张,有心想要问,却见两个师兄,都面色严肃,盯着场上的情形。

严鹤的剑势一浪高过一浪,长剑幻化,仿佛一团薄薄的雾气挥洒,潇洒如意,只是他神色凛然,却并没有丝毫放松随意的样子。

只听“叮叮”声仍旧响起,却渐渐地变得更加密集,林平之十分担心,忽见令狐冲松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他撑过了……”

话音未落。

只见严鹤轻啸一声,手腕连抖,出剑如风。

“回风落雁剑!”唐近楼叹道:“了不起。”

天柱云气以奇诡变化为长,严鹤这一剑使到最盛时,仍旧未能突破高根明的截剑势,因此并没有继续,反而剑势一变,转成了衡山派变化最少,出手最快的回风落雁剑。

令狐冲见了他这一手,叹道:“想不到这位严师兄,剑术竟然如此高明,我看高师弟这一阵,要加倍小心。”

唐近楼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五师兄不会输给他的。”

林平之惊讶地看了过来,令狐冲也皱了皱眉,说道:“我看他们修为旗鼓相当,输赢只在伯仲之间啊!”

唐近楼奇怪地笑了笑,说道:“你想想,他们各自用了些什么剑法?”

令狐冲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高师弟一直都是用的入门七十二式剑法,而这位严师兄,用的则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以及‘衡山五神剑’中的一招‘天柱云气’……”令狐冲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眉头皱得更深,抬头看着台上两人的比斗,思索着什么。林平之则忍不住问道:“衡山派严师兄用的剑法不是比高师兄的更高明么,为什么高师兄会赢?”

令狐冲听到林平之的话,却灵光一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他抬头看上擂台,这时候严鹤的回风落雁剑已经出了数十招,均被高根明一一化解,不仅如此,高根明也渐渐摆脱了之前见招拆招的局面,往往不论是攻是守,都试图将局势掌握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令狐冲说道:“枉我学了这么多年剑术,刚刚看高师弟应对得难堪,竟然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了。那严师兄虽然看上去占了上风,但他其实是仗着精妙的剑术才堪堪跟高师弟打了个平手……看来不出二十招,高师弟就能赢下这一场。”

他话音刚落,只见高根明脚步一错,终于改变了一直稳守反击的局面,长剑一动,已经攻向了严鹤的咽喉。严鹤神情凝重,剑光闪烁间,再次将百变千幻的剑势铺开,却见高根明简洁地左削右刺,竟然在一瞬间就破开了这难以分辨的剑招。

“好!”群雄大声地叫喊起来,严鹤的剑势在场众人能够看懂的不过数十人,围观的江湖客们,只见到高根明两个野蛮的毫无技术含量的剑招,破开了衡山派的镇派绝学,都觉得非常刺激,因此大声呐喊起来。

这一剑势被破开,严鹤也是始料未及,但他难得的并没有慌乱,只是轻轻地退了一步,长剑挥洒,使出回风落雁剑,试图将高根明的剑招一一化解。但高根明的剑招,此时却显得霸道绝伦,入门剑法中的一招一式使出,仿佛都带有着撼人心魄的力量。

高根明剑势第一次展开,让观战的众人都目瞪口呆,只见这普普通通的华山剑法,在高根明的手中,竟似是有无穷的剑意挥洒,让人不得不避其锋芒。

严鹤冷汗淋漓,他左支右绌,不断地抵挡,堪堪守住自身,但观战之人,不论是台下的观众还是各门各派的高手,都已经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莫大先生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哪里还是衡山剑法……”

此时严鹤只是凭着剑客的直觉,在抵挡高根明的长剑,所用的招式,虽然仍是衡山派的绝学,但剑意之中,却早已缺失了那种轻灵飘逸,虚实难测,跟衡山剑法,大相径庭。

又过了数招,高根明一剑击落了严鹤的长剑,终于结束了这一场比斗。

严鹤输了这一场,却并没有多少失落,他拾起自己的长剑,说道:“高师兄好剑法,我输了。”

高根明险胜了一场,心里又有所悟,恭敬地说道:“严师兄客气了,小弟只是运气比师兄好了一些,这才侥幸得胜。”

严鹤笑了笑,说道:“你剑法的修为,远高于我,我知道的,你一直只是用华山派的入门剑法与我对招,这份修为,严鹤不知道要练多少年,才能赶得上师兄你。”

高根明脸上一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严鹤却恭敬地行了一礼,下了台去了。

严鹤下场,围观的武林人士又是一阵欢呼,高根明连败两派三名高手,声势大震,相信今天之后,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华山派高少侠的大名了。

严鹤走到衡山弟子所在的地方,对莫大先生说道:“莫师伯,我输了。”他虽然现在跟莫大先生学艺,但从未以“师父”相称,仍是以“师伯”称之,因为在他心中,刘正风才是他的师父。

莫大先生说道:“无妨,输了便输了。”他看着眼前这名青年,知道以他的秉性,剑术,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衡山派的传承者,因此特意问道:“你们对了近百招,你觉得你败在什么地方?”

严鹤说道:“高师兄的剑法修为远在我之上,他只是用了一套入门的华山剑法,就击败了我。”

莫大先生看着,有些失望,说道:“若是他用别的剑法呢,比如说,华山派的希夷剑法?”

严鹤有些失落地说道:“那弟子恐怕,恐怕……撑不过几招。”他抬起头,看见莫大先生失望的眼神,低声惶恐道:“师伯,对不起,我给本派丢脸了。”

莫大先生摇了摇头,叹息道:“跟你无关,跟你无关,丢脸的人是我啊!”

严鹤诚惶诚恐,说道:“师伯,弟子回去一定努力练剑,将来有一天,总要超过高师兄……”

他话没说完,莫大先生一声喝道:“住嘴!”

严鹤噤若寒蝉,周围的衡山弟子本来要来相劝,见莫大先生发怒,也不敢上来。之前严鹤跟高根明战得不分上下,甚至有机会击败高根明,虽然最后仍是输在他的剑下,但先后有两名嵩山高手都已落败,严鹤这等表现,在衡山派众弟子看来,实在是光荣无比。却不知为何,莫大先生突然发起怒来。

这时候左冷禅说道:“高贤侄剑法果然高明,”他笑了两声,说道:“还有哪位愿意挑战?”

此时高根明在比武擂台之上,当真算得上是威风八面,在这个时候,还有谁敢去跟他一比高下?

左冷禅心中冷笑,正要故技重施,督促恒山派派弟子上场,却见莫大先生瘦小的身子,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众掌门心中惊讶,见莫大先生说道:“莫大也想领教一下高贤侄的高招。”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莫大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物,成名于江湖数十年,一手剑法神鬼莫测,衡山派剑法的奇诡在他手里发挥得淋漓尽致,据说已经有十年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剑招了……高根明怎么可能比得上他?

观战之中不论是高手,还是普通的围观者,都十分相信,高根明就算现在威风八面,但只要莫大先生出手,他绝对不是对手。而如五岳各派的掌门,则更加清楚这一点,他们对莫大先生的剑术更加了解,而这三场比斗下来,对高根明的剑术修为,也已经摸清了底细。高根明虽然已经露出了成器之象,但想要跟真正的一流高手一争高下,显然还欠缺了一些。

众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莫大先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主动挑战高根明。左冷禅说道:“莫师兄,现在还是各派的弟子在比剑,你要指点他们剑法,何不等各派都上齐了三名弟子再行出手?”

莫大先生说道:“我的弟子之中,目前剑法最高的就是严鹤,既然他已经败了,我衡山派也不必再上弟子了。”

左冷禅冷哼一声,说道:“莫师兄主动放弃,便请定闲师太,玉音子道长,快些挑选本派弟子上场吧。”

定闲师太双手合十,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平和地说道:“恒山派全是女尼,平日里吃斋念佛为多,现在的这些弟子,没有人是高贤侄的对手,我恒山派,也不必再派人了。”

左冷禅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天门道人说道:“我泰山派也不派人了。”方才左冷禅说到泰山派时,竟然只称玉音子,而将他这个泰山派掌门不闻不问,天门道人心中恼怒,只说一句,连看也不看左冷禅,便自坐下。

左冷禅脸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寒霜,他环视嵩山派的弟子,知道无人敢上前迎战,毕竟武功最高的冷松浩和常远如已经败了。他心中浮起一种不祥的感受,同时还有一种深沉的悲哀:便如莫大所说,弟子如此,嵩山派有什么资格做五岳盟主?

他朗声说道:“嵩山派亦不派出第三名弟子,既然如此,北岳恒山,南岳衡山,东岳泰山,还有我中岳嵩山,都不再有二代弟子参与比剑,哪派掌门想要上场的,就请吧。”

莫大先生嘿嘿一笑,站了起来,说道:“便由莫大打这头阵,指点完这少年,还要向几位师兄,师姐,讨教剑招。”他说完这话,转过头来,脸色已经极为沉肃,对严鹤说道:“勤能补拙,你剑法不如人,就多看着点。”严鹤心中一震,知道这是师伯在指点自己,郑重地说道:“是,弟子一定注意师伯的剑招。”

莫大先生嘿嘿一笑,冷声道:“注意我做什么,我的剑法又能好到哪里去?”

严鹤以为莫大先生对他不满,惶恐地道了一声:“师伯!”

莫大先生摆摆手,低声道:“注意看唐近楼的剑招。”

说完一闪身,人已经到了比武场之上,留下一头雾水的严鹤,心里暗暗纳闷:“唐近楼,他没有上场啊!”

正自思索间,一只芊芊素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女子温婉的声音传来:“师兄,你别担心,莫伯伯不会怪你的。”

严鹤转过身来,说道:“我不是担心,莫师伯也没有怪我,只是……”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充满歉意,说道:“箐妹,我剑术还是不成,没有能够跟左冷禅相比,就算见到他,也一定不是对手。我……”

刘箐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超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