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雁月转头看向林先生,说道:“这小镇上,大部分人家虽然算是衣食无忧,可也绝对不富裕,只有你们嵩山巷。”她看了看四周,这条街道,干净整齐,除了已死的钱同的房屋显得破败,其他人都是青瓦白墙的房屋,在清一色的土壁房屋的包围之下,格外扎眼,苏雁月有些蔑视地笑了笑,“看来那个‘大恩人’对你们当真是不错。”

林先生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苏雁月神色有些恹恹的,她叹了口气,说道:“是了,能让东来街变成‘嵩山巷’,让你们心甘情愿为他卖命,他对你们岂能不好?”唐近楼听出她心里有些疲惫,不由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轻轻一捏,只觉苏雁月的手冰凉而柔软,唐近楼用了用力,紧紧地握住。

“你说得不错。”林先生忽然说道,唐近楼二人一怔,向他看去,他只是略略瞥了二人一眼,便将眼神移开,盯着远方不存在的地方,口中说道:“大恩人对我们极好,我们也是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的,这一点你说得不错。”他说完这一句,忽地叹息一声,说道:“小姑娘,这些恩仇之事,我本来没有资格教你,可我还是想要劝你一句,”他顿了一下,有些疲惫但又像是放松地说道:“清河之事,与之有瓜葛的人只有我们这条巷子里的人而已,你要报仇,找我们便是,大恩人于你来说,只是不相干的人,你二人年纪尚轻,大好年华……又何必自寻烦恼?”

林先生说出这番话来,神情恳切,既是劝苏雁月不要找他的“恩人”报仇,也隐隐含着另一番意思:你便是费尽辛苦知道了他是谁,也未必报得了仇。

只是他虽然语言委婉,但苏雁月冰雪聪明,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她心中郁愤本来难平,只听到林先生话中对仇人的推崇之意,心中气极,嘴上便冷冷说道:“父母大仇,莫说是‘自寻烦恼’,就算是死路,我也非要闯上一闯。”

林先生知道她少年心性,未必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只是以他这样经历过风浪的人看来,这种凭着一时气愤作出的选择实在是容易让自己受到伤害。

他苦笑了一下,说道:“大恩人的本事,岂是你能想到,你们二人或许算得上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是若想跟他老人家比,可真算得上是萤虫与皓月争辉了……”

“闭嘴!”苏雁月怒极反笑,“你倒真是一条好狗,只不过就算你的主子比嵩山左掌门还厉害,难道我就一定要怕他么?”

苏雁月急怒之下说出这话来,也只是发泄心中怒气,却见林先生神情微微一滞,随即掩饰过去。她心中一动,忽地起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念头,却难以捉摸。忽听唐近楼说道:“雁儿,那人只怕不会比左盟主厉害。”

苏雁月听他话中意思,似乎已经知道仇人是谁,她瞧向唐近楼,却见唐近楼正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仿佛只想看她,对仇人是什么厉害人物并不放在心上一般。苏雁月心弦一颤,一种莫名的心绪顿时填满了心房,之前的紧张和愤懑顿时消弭大半。

情思刚起,只听唐近楼轻声说道:“虽然不比左盟主厉害,恐怕也不会比他差。”

苏雁月心道:“不比左盟主厉害,也不必他差,那么……”她心中迷迷糊糊,竟也没有立刻理会到唐近楼的意思,唐近楼眉头一抬,看着林先生,冷声说道:“那人就是嵩山派的左冷禅,对不对?”

他声音咄咄逼人,可没有一点要问“对不对”的意思。

林先生脸色一白,勉强道:“左掌门虽然威名赫赫,可是也未必能跟大恩人相提并论。”

唐近楼冷笑,“林先生看来有些慌张了,不要忘了,你刚刚才承认那人是嵩山派的人,而且你们这条街之所以被生生叫成了‘嵩山巷’,不就是因为你们无以报答的感恩之心么?”

林先生惊惧之色一闪而过,此时说任何话来否认都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他倒不担心左冷禅会被唐近楼二人暗算,只是若是他们二人在江湖上散播“谣言”,损害恩人的名誉,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这些人,虽然都为当年的事情而内疚,可是一旦涉及到“恩人”之事,之前赎罪的想法立刻又被他暂时放到了一边。

林先生脑中思索对策,惊疑不定地看向二人,唐近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注视着他,让他顿时有些心虚,眼光一瞥,却见苏雁月脸色泛白,紧咬双唇不发一言。

“那人既是嵩山派的人,除了左冷禅,嵩山派又有什么人能做出如此事来……杀了那么多人,嘿嘿,在他心中,不知道这么多人的性命究竟占多大分量?这些人的性命,对他的计划有多大帮助?”唐近楼自言自语,心中一团怒火,也渐渐旺了起来。

林先生沉默了一下,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是谁指使,杀人的终归是我们,你们要报仇,也该从我们这些凶手开始。”他又看了苏雁月一眼,想要劝他们不要再动找“大恩人”报仇的念头,但一想这两人年纪轻轻,正是受不得激的年纪,哪里会听他的话,顿时闭上了嘴。

唐近楼抽出长剑,斜指着林先生,冷声道:“你说得不错,要报仇,还是从你开始吧。”

林先生紧锁着的脸放松下来,他微微抬了抬头,轻松地说道:“我这一生,无父无母,妻子早亡,连儿子也没有。你可以放松地动手。”

唐近楼冷笑:“我可没说要杀你,”他脸现厌恶之色,“我最讨厌你们这种犯了罪之后自己找死,想要赎罪的人,你想死,我却觉得,让你们这种人活着,一辈子内疚,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