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然是在楼上动的手,但楼梯过道之上,众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眼见唐近楼出手,瞬间将一名嵩山弟子打得跪在地上,不由得齐齐惊呼,七分惊讶,剩下的三分却是赞叹唐近楼武功之强。虽然算是偷袭,但这等修为,已经让不少江湖中人望而生畏。

乐厚脸色铁青,怒喝道:“唐近楼,你要做什么?”楼上已经向定逸等恒山弟子房间跑去的嵩山弟子此时也折了回来,围住唐近楼。乐厚之所以这么生气,不仅仅是因为唐近楼当众阻止嵩山派弟子进他的小屋,更是因为他竟然出手将张青峰打得跪在地上。这可是实实在在地扇了嵩山派一个耳光。

楼梯口一个身影闪出,兵刃对着唐近楼,恶狠狠说道:“唐近楼,你偷袭嵩山弟子,莫非是你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唐近楼瞥了那人一眼,白眉白发,正是白头仙翁卜沉。心想:任盈盈说嵩山派的好手不止有四个,看来的确如此,卜沉和乐厚都在这里,他们不可能不在外面放两个高手,不然这包围圈就是摆设了。

唐近楼不理卜沉,拱了拱手,对乐厚说道:“乐师叔,弟子房间里虽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不过也不欢迎不请自来的人。这里虽然是客栈,但既然我住了进来,自然也算是我的房间,这位嵩山派的师兄不顾我劝阻,非要硬闯,弟子只好稍加阻止,还望乐师叔勿怪。”

乐厚哼了一声,道:“你先把他放了。”

唐近楼恭恭敬敬地说道:“遵命。”向苏雁月看了一眼,苏雁月点了点头,走到张青峰面前,用脚踢了踢他胸口的几个穴位,张青峰委顿在地,立刻被嵩山弟子抬了下去。乐厚看到苏雁月用脚尖踢人解穴,那岂不是看不起他?唐近楼才是动手之人,却不肯亲自为他解穴,这分明是看不起嵩山派!

其实唐近楼倒不是看不起嵩山派,只是看不起张青峰而已。

张青峰刚被抬下去,嵩山派弟子瞬间又围了上来。唐近楼微微冷笑,只听乐厚大喝道:“唐近楼,你刚才说青峰擅闯你居住的房间,简直胡说八道。定逸师太已经亲口答允同意我嵩山派搜查,大家听得清清楚楚,难道你想抵赖不成!”

大家向定逸看去,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双手合十,闭目念经。定逸师太嫉恶如仇,但偏偏今天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帮哪一边,干脆坐着念经,眼不见为净。群豪大都是冲着五岳剑派的响亮名头来的,如今意外地看到了五岳剑派内讧的情形,都觉得不虚此行。

唐近楼恭恭敬敬地回答:“乐师叔,定逸师太的确是晚辈极为尊敬的师长,只是她是恒山派的师叔,恐怕做不了这个主。弟子在华山只是一个二代弟子,上面有六位师兄,还有师父一辈的尊长,在华山上说的话,往往做不得数。只是如今在这福州城里,弟子却是华山中辈分最大之人,任何人要搜查我和师妹的房间,都须得经过我的同意,否则就是对我华山的不敬。定逸师叔虽然名望甚高,也不能替我华山派做这个主。事关师门令誉,弟子不得不慎重,只好得罪了嵩山的师兄,请乐师叔原谅。”

他语气恭敬谦卑,且言语得当,句句不离华山,要将定逸师太说的话区分开来。群豪听他话,心中均觉得正是如此,北岳恒山派的师太便是辈分再高,说的话也无法代表华山派。有那么些不在意嵩山派的人心中这样想,口中也就说了出来。

“唐公子做得好,爱惜师门名誉,原是对的。”

“正是如此,嵩山派做得不对。”

“……”

乐厚脸色铁青地听着众人说话,心中不渝,忽听一个甜美的女声说道:“嵩山派是看华山派只有两个年轻人在这里,故意去欺负人家呢。”

乐厚豁然转过身去,却见说话那人正是之前见过的那名女子,乐厚哼了一声,问道:“姑娘是哪一派的?”

女子笑道:“你猜呀。”声音甜腻,**人心魄。

乐厚厌恶地转过头来,知道这种女子不跟你正面相斗,最是难缠。乐厚抬头看向唐近楼,压抑着怒火,勉强问道:“唐贤侄,先前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现在我只问一句,你可愿意让我们进屋一查?”

唐近楼看了看两旁,嵩山派弟子刀剑在手,都警惕地看着他,那情形,倒像是对付魔教妖人一般。不过也差不多了,只要唐近楼说出一个不字,这些兵刃只怕立刻就要向他招呼过来。

楼下那女子高声说道:“你们这么多人围着他,莫非是要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唐公子,你偏不让他进,看看他敢不敢动手打你?”不少人应和着叫嚷起来,余下的人却是默不作声,知道现在的情形已经有些剑拔弩张。

乐厚理也不理众人的叫唤,只是紧紧地盯着唐近楼。唐近楼心道:我要是不让他进去搜,肯定得打起来,这还用说吗?只是我在外面闹了这么久,那姑娘要是还跑不了,可就怨不了我了。爷爷的,要不是你藏在我房里,我至于弄成这样吗?唉,嵩山派那边还算良好的无威胁印象全被破坏了。

当下笑着说道:“师叔有命,弟子怎敢不允。请。”乐厚轻哼一声,脸上皮笑肉不笑,说道:“既然如此……搜!”说到“搜”字,声色俱厉!

话音刚落,十多人立刻涌入了唐近楼的房间,之前恒山派弟子所居的房间也没有搜查,此刻也有人进去,包括苏雁月的房间在内,每一间屋都只有一个人搜查,但唐近楼的房门却在瞬间就涌入了十多名嵩山弟子。众人眼见如此,自然知道嵩山派上上下下都被唐近楼一人气昏头了。

“只怕要被报复。”不少人心中想到。

“表哥。”苏雁月轻声道。

唐近楼转过头来,苏雁月正担忧地看着他,唐近楼心中一动,低声道:“你知道了?”苏雁月轻轻点头,小声说道:“我听到了。”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不仅是害怕那人被抓住,连累唐近楼,更担心他与魔教中人交往,若是被人发现……

唐近楼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小声道:“放心。”

苏雁月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中的忧虑却没有丝毫的减少,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衡山城的刘正风……

过了一刻,只听那白头仙翁的声音传来:“师兄,里面的确没有那女子。”

唐近楼暗暗松了口气,他虽然让苏雁月放心,去不代表他自己不担心,要是那姑娘缺心眼怎么办?

哪知道卜沉随即说道:“不过,我们找到了这个。”客栈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冷,白头仙翁从屋内走出,手里高高地举着一样东西。

唐近楼一看,原来卜沉拿的竟然是刘正风给他的《笑傲江湖》曲谱。唐近楼顿时怒不可遏:“你敢翻我的东西!”他话音一落,跟在卜沉身后的十多名嵩山弟子顿时抽出了兵刃,卜沉冷冷地道:“怎么,想动手?”

唐近楼看了他一眼,转身对乐厚说道:“乐师叔,嵩山派到底是搜人还是抄家?”

这句话可就有些尖锐了,乐厚气得脸都黑了,却是怒极反笑地说道:“唐师侄真是能说会道,好一张利嘴。我们还是先来看看卜师弟找到了什么东西吧?”

现在两方的气氛明显不对,群雄都有意保持沉默,但也有神经粗大的以及根本不在意和谐气氛的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对啊,那是个什么东西?”

卜沉沉声道:“我也不知道。”

群雄哄地一下闹了起来,有人道:“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你还拿出来献丑。”

那女子像是解释一样地说道:“总要找样好点的东西来陷害人家才好。”

乐厚盯着卜沉,等他说话。卜沉冷笑,道:“正是因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所以才更加可疑。唐贤侄,不如我们下楼去,让大家也看个清楚。”

唐近楼心中一沉,说道:“请。”

卜沉下了楼来,将曲谱递给乐厚,说道:“师兄,你看。”

乐厚看了两眼,却是向唐近楼问道:“唐贤侄,这是什么,我却也看不明白。”唐近楼冷笑道:“这是一本乐谱,乐师叔不懂音律,自然看不明白。”

乐厚心中一沉:“乐谱?”卜沉忽地大笑道:“什么乐谱,唐近楼,你骗得了谁?”唐近楼脸色冰冷,说道:“在座这么多豪杰,相信有通晓音律之人,那给他们一看,自然知晓。”卜沉却是信心满满,看向众人,拱手道:“各位好汉,哪一位懂得音律的,就请出来一观,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乐谱。”

乐厚见了卜沉信心百倍的样子,也受到了感染,说道:“正是如此,请懂得音律的朋友出来鉴别一番。”

大堂里这么多人,懂得音律的虽然不多,但加起来,原也不算少数,只是大家看到唐近楼和乐厚已经剑拔弩张,不愿意掺和到两派的恩怨之中,过了好久,才终于有一人出来。那人四十多岁,脸色苍白,正是江南苗林峰。

乐厚喜道:“苗先生原来还通晓音律,当真是位雅士。请过来一观吧。”双手地上曲谱,苗林峰接过,口称“不敢”,翻开曲谱看了下去。看了一会儿,脸上已经惊疑不定,直到看完之后,仍是满脸异色。

唐近楼问道:“苗先生可看出了什么?”

客栈之中,大伙儿都看这苗林峰,等他说话。苗林峰略略想了想,这才说道:“这本书里,看上去的确是曲谱,不过……”唐近楼心中一沉,果然苗林峰说道:“在下只是粗通音律,不敢妄下断言,至少以我看来,这曲谱荒诞之极,只怕难以演奏。”苗林峰说完,也不等乐厚和唐近楼说话,已经退了回去。

唐近楼心知这苗林峰说的也是实情,绝没有故意偏袒某一方的意思,但这话一出,显然嵩山派又有话说了。

果然卜沉冷笑道:“说起来,在下也是粗通音律,因此苗先生所说的,正是我的疑问,这书若是当曲谱看,只怕是演奏不出来。”

唐近楼哼了一声,说道:“那依卜师叔的意思,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乐厚也看着卜沉,卜沉微微一笑,说道:“听说,福威镖局的林平之遗失剑谱之时,是唐贤侄跟他在一起?”

这话一出,唐近楼心中一震,大声道:“你什么意思?”

但众人显然都知道了卜沉的意思,一个苍老粗豪的声音叫道:“不错,这定然是辟邪剑谱无疑了。”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越说竟是越觉得这书籍正是辟邪剑谱,或许是记成乐谱的剑谱也说不定,否则又怎会演奏不出,似辟邪剑谱这等宝物,自然要有些不同的。

乐厚“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唐近楼,当真是这样吗?”

嵩山派又怎么会不知道剑谱被毁的事情,乐厚这是顺势地栽赃陷害了。唐近楼盯着乐厚,冷冷说道:“乐师叔说呢?”

乐厚还未说话,那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定然是辟邪剑谱,否则凭你华山派的剑术,怎能有如此修为?”

这话说出来,甚至连乐厚这等知道内情的人也不由觉得,这书要不是辟邪剑谱简直就没有天理了。众人想起唐近楼最近几月来,赫赫的风头,果然是在辟邪剑谱丢失后才有的事情。而且他刚才制住张青峰所用的手法,举重若轻,实在是超过了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水平。最重要的,是在座的人基本上都没有这个实力,因此更加有了这个怀疑。

但唐近楼反而冷静了下来,这确确实实是曲谱,而且是绝世无双的曲子,乐厚或许不能确定它是曲谱,但一定知道这不是剑谱,他不过是故意找茬陷害而已。而这些江湖中人——唐近楼心中冷笑,不过是一听辟邪剑谱四个字,就开始**了而已——他从前因为客观上的原因,没怎么注意这些小门小派,现在似乎从主观上也开始歧视他们中的某些人了。

唐近楼轻声说道:“这的确是曲谱,各位若是不信,请上两位会七弦琴和洞箫的大家演奏一曲,立刻便知真伪。”此时群豪仍闹哄哄地争个不停,但唐近楼这轻轻的好似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却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便像是两人站在僻静处,唐近楼轻轻说起一般。

客栈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热度已过,这时候反应过来,不管这是不是辟邪剑谱,唐近楼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却是绝不会有假。群豪立刻紧闭双唇,心道这就算真是辟邪剑谱,老子也不一定得的到,可不能因此让唐近楼恨上了。

这时候那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嘿嘿,还用找什么人来演奏,这定然是辟邪剑谱无疑,这小子是想拖延时间,就算找来了人,他也要说是来者功力不够。”

唐近楼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那人哈哈笑道:“小子,被老夫道破,想杀人灭口了么?”这时候那人使出了特殊的功夫,声音竟似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法让人确定方向。众人骇然,这才知道这一直出言攻击唐近楼的人竟然是一个难得的高手。

乐厚说道:“这位英雄说得不错。唐贤侄,若是你狡辩琴师功力不够,那我们该当如何。”唐近楼一滞,心中却担心乐厚当真找个半吊子来给自己演奏。

这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此事关乎唐少侠名誉,便是麻烦一些,也是值得的。”唐近楼看过去,只见一直未说话的方生大师从座位上站起,缓缓走来。唐近楼心中一喜,答道:“晚辈虽然只是粗通音律,洞箫这一部曲却也勉强能够奏得。只需找一位琴师即可。”

唐近楼说出这话,忽然想到了苏雁月,转头向她看去,只见她也是一脸喜色,说道:“乐师叔,可否让我一观琴谱?”乐厚心一沉,知道他们是要琴箫合奏,但无论如何,不能当面不交曲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