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玉长出一口气，坐下的同时，一把抓起了桌案上的苹果：“昨日的事情才没过几个时辰，我是真没想到，传得这般快。”
简莹自一堆简牍里抬起头，道：“什么事？”
简明玉眼珠一转，嬉笑道：“三姐，你的屋里怎么会有我那里没有的果子的。就比如说，这苹果。”
简莹道：“师尊送过来的。”
简明玉咬了口，新鲜的苹果发出清脆的“喀嚓”：“三姐，你可知道我为何喜欢赖在你屋里不？”
“将嘴里的东西咽了再说话”，简莹随口说着，已经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案牍之中。
简明玉暗中做了个鬼脸，凑到跟前说：“三姐这是在读什么，竟读得这般认真。”
简莹抬起头，道：“不论其他人怎么说，我自知不如你，当然得私下多加些努力。”
简明玉看着那书卷，随口道：“三姐今日自起身，便在研究那《山海经》？”
“嗯”，简莹点点头，道，“师尊说过，叫我们读完了，就去寻他换书。”
简明玉嘟囔道：“哪有那么容易读得完。”
简莹眨眨眼，道：“七妹，你嘟囔些什么，大声说，我没听清。”
简明玉眼珠一转，道：“我说，我们究竟读不读得完，看师尊怎么想了。”
简莹瞅着简明玉，默然片刻，道：“好，我问。你倒是说说，师尊需要想什么。还有，方才你一进门所说得，什么东西传得那么快。”
简明玉道：“不就是我去找了一趟白灵师姐那件事嘛。”
“哦”，简莹道。
简明玉眨着眼道：“三姐，道理我知道的。以我们和白灵师姐之间的关系，我跑去向她讨教，实在是很值得传一传的八卦。”
简莹不觉莞尔，道：“那你倒是说说，自己在慨叹些什么。”
简明玉吁了口气，道：“如若当真只为了这事，我才不感慨。”
简莹眼前突然一亮，道：“她是将你们谈的内容，传了出来了！”
简明玉点了点头，道：“亏得她还是瑶光山的大师姐，不想如此的小心眼！原本我是真想趁机多了解了一点她的，三姐也说，我们好歹也是才入门的小师妹，总不能和大师姐莫名其妙结了怨。这往后天长日久的，可怎么办。”
简莹叹了口气。
简明玉随着默然了片刻，道：“三姐真不愧是我的三姐。这不，一大早的，我回女寝去找另一位师姐问件事，就听说了我昨日去找白灵师姐时随口的话。”
简莹疑惑道：“你虚构了……什么话。”
简明玉道：“和白灵师姐聊到了斩妖除魔，她似是有些误会了。我当时也没多解释，不料今日在众多师兄师姐的口中，我们之所以上山拜师乃是因为过去曾和大妖有过交集。”
“你不会不知道瑶光山门规的吧”，简莹紧跟着道。
简明玉点着头道：“我当然知道，现在想来，白灵师姐绝对比我知道得还要清楚。”
简莹想了想，说：“你做了什么，之后如何打算，你可莫要隐瞒于我。”
简明玉伸手自书案上拿起了那卷《山海经》，道：“我昨夜过去的路上便想好了，倘若那白灵真心愿意和我化敌为友，那我们便自此化敌为友也不错。说到底，她是这瑶光山的大师姐，我和她总不能这么一直别扭下去吧。”
“可是”，简莹点着头接话。
简明玉笑了笑，道：“可是，她如今做的事，便已证明了她这个人口中说得再好听也绝不能信。不仅是我，三姐也是一样。”
简莹点着头道：“在所有人心里，我们都是一体的，自然是得共同进退。”
简明玉道：“那就好。”
简莹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道：“七妹，触犯门规可是大事，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简明玉道：“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俗话说了，清者自清嘛。”
简莹还没开口，简明玉已认真解释道：“三姐也知道，就连普通的书院你想入学都要被查得清清楚楚，这里可是瑶光山，自然更加如此。”
简莹点点头，没说话。
“所以说”，简明玉停顿了下，继续道，“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
简莹沉吟了片刻，道：“还是有件事，我们可以去做得。而且是现在就该去。”
“找师尊换书吗？”简明玉看着简莹，一双眼亮亮的。
简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有问题得去请教。顺便，我们也可以将这件事禀告师尊，也听听他的看法。”
简明玉长长地出了口气，道：“说得对，现在就走吧。”
“现在？”简莹有些愣。
简明玉嫣然道：“我回来时，眼见着师尊就在他寝殿的院中打坐。如今过去，师尊想来也还没走。”
简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师尊若在打坐，我们现在过去，是不是太过打扰。”
简明玉沉吟道：“师尊在院子里。”
“七妹，我听到你说的了”，简莹道。
简明玉嫣然一笑，道：“三姐应该也还记得师尊第一天便给我们的那条规矩。”
简莹道：“那可是师尊给我们姐妹俩的惟一规矩，我当然记得了。”
简明玉道：“而且我猜着，师尊应该就是在等我们。”
简莹还没说话，简明玉已继续说道：“师尊在屋里，我们自然是不便去打扰的。然师尊在院中，而且，师尊还专门说过，我们读此卷书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去找他请教。”
简莹沉吟道：“的确如此。”
简明玉嫣然一笑，缓缓道：“所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三姐你是不是真想现在去找师尊。”
简莹点着头道：“七妹，我说了也没用，但我还是得说。师尊待我们姐妹如此亲厚，我们没理由总给他添麻烦的。”
“所以，我们现在就过去吧”，简莹眼珠一转，站了起来。
简莹道：“嗯，听你的。”
还没进院子，简氏姐妹俩便同时听到了金仙的声音。
“直接进来。”
邵千尘的声线就如同他这个人，温柔、亲切，但又疏离，活脱脱得就是简明玉心目中神仙说话的声音。此时此刻，简氏姐妹俩互换了个眼色，走进了院门。
“见过师尊。”
两人拜得异口同声，坐在梧桐树下石桌边上的邵千尘只是浅浅一笑，道：“过来坐吧。”
简氏姐妹俩又迅速互换了个眼色，这才走了过去。
邵千尘看了眼简莹手里的书卷，示意着：“读完了？”
简莹摇摇头，道：“这卷《山海经》和弟子在山下见过的内容全然不同，不瞒师尊，即便有了师尊之前的讲解，弟子等读起来，依旧是有些费力。”
邵千尘点点头，看向简明玉，浅浅一笑，道：“你也是？”
“我还不如三姐”，简明玉嘟囔道。
邵千尘道：“你说什么？”
简明玉咳嗽了声，道：“弟子说，师尊给的书艰涩，弟子才第一句话都读不懂。”
邵千尘轻轻念道：“世有山海，包含万物。”
“就是这句”，简明玉点着头道。
邵千尘道：“有何不懂。”
话音刚落，连简莹的目光都转向了简明玉。
简明玉勉强笑了笑，道：“世间万物各种各样，有风霜雨雪，也有万里晴空。”
邵千尘道：“没错，万物不同，便应各具其道。”
“没有对错？”简莹截口道。
邵千尘还看着简明玉，闻言只是一笑，道：“那在明玉看来，何谓对错。”
简氏姐妹俩又互换了个眼色。
邵千尘也瞧了简莹一眼，道：“莹儿，你也可以说。”
简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邵千尘有意让简家姐妹俩又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你们不妨先想一想，世人意义上的对错，是客观存在还是为人所定义。”
简明玉道：“师尊也说，是世人意义上的对错，那就一定不是客观存在的评价。”
简莹道：“回师尊，弟子认为，所处角度不同，对错也会不同的。就比如说我们看妖物，认为他们作恶多端，绝没有对的可能。但若站在妖物本身的角度上，兴许，那不过是他们存在的必然。”
邵千尘点点头，道：“那你们认为，又是什么人决意判定对错呢。”
简明玉道：“谁厉害，便是谁咯。就说三姐所提到的妖物，他们之中面对同样的事情也必然会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吧。就像是这件事。”
邵千尘道：“不错，谁占主导地位，谁就是世人意义上的对。而站少数的那一方，便极有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被人评价成错的。这就是三界中最大的规则。谁的拳头硬些，谁的声音注定就要比其他人的大，受到的尊重也最多。”
简明玉和简莹互换了个眼色，都没接话。
邵千尘亦直接说道：“万物有道，且各具其道，才是这世间存在的正理。”
简莹恍然道：“我总算是明白了。”
“三姐你明白了什么”，简明玉笑道。
简莹看了邵千尘一眼，道：“自然是师尊为何要让我们读《山海经》这般艰涩难懂的经书了。”
“前日，本座与明玉讲过个道理”，邵千尘缓缓道，“莹儿能自行参透则是更好。”
简明玉截口道：“师尊说，在修行一途中，走得慢一点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关键中的关键，是走得稳一些。”
邵千尘道：“稳，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每个选择，都得选对了。”
简莹看了简明玉一眼，道：“师尊，明玉只是……”
邵千尘抬手示意，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之所以叫你们读《山海经》，便是要你们明白，在这世间，存在就是存在。规则的存在当然有原因，但却不能改变世间固有的存在。”
“我们得尊重规则”，简明玉道。
邵千尘看了简明玉一眼，道：“每次规则的改变，通常都伴随着极大的血腥和恐怖。即便只是为了尊重那些因为规则而失去的性命，我们也该尊重规则。”
简莹忽然道：“师尊口中的规则，三界的规则，还是这仙门的规则。”
“都是一样的”，邵千尘淡淡道。
简莹和简明玉互换了个眼色。
邵千尘淡淡道：“你们，是出什么问题了？”
简明玉道：“这得看师尊你认为白灵大师姐她算不算是个问题。”
邵千尘道：“本座和你谈过。”
“只可惜，白灵大师姐是没听到过师尊和我谈的那些内容”，简明玉道。
邵千尘笑了笑，道：“作为长辈，弟子之间的问题也不方便插手。你们能自行解决，乃是最好。”
“师尊的意思是，只要徒儿如之前所说的那般不给你惹麻烦，师尊便不管”，简明玉眨着眼说。
邵千尘浅浅一笑，道：“明玉你这个口吻，便不是不给本座惹麻烦，而是已惹了麻烦吧。”
简明玉看了简莹一眼，笑着说：“这得看怎么说了。”
邵千尘道：“你们就告诉我，是不是又和白灵有关？”
简明玉做了个鬼脸，道：“师尊若能出马，待以后解决了，师尊如何罚，弟子都心甘情愿领受。只不过，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和三姐无关，还望师尊饶恕三姐。”
邵千尘看了简莹一眼，看着简明玉道：“先说说看，究竟是件怎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