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离开书房之时,简明玉明显感觉到了邵千尘投过来的目光,但她还是溜了出来。
她素来不喜人多,人一多,她就习惯得觉得烦躁,索性上一世时人人对她避之而不及,久而久之她多少也有些淡忘了这点不大不小的毛病。换到如今因为金仙而人人唯恐靠得不够近,只能她来躲着别人了。
特别,是那个白灵。
她当然不怕白灵,但那白灵仗着自己是瑶光山的第一个徒弟,是师弟师妹们的大师姐,是仙门所有长辈共同的徒弟,总是一脸看不起其他人的样子,再加上明目张胆地缠着邵千尘,真的令简明玉厌烦。
要躲,索性就躲得彻底些。而后山,正是最佳的躲避之处。
阳光直射在在简明玉的脸上,暖洋洋的令她多少有些困倦。
或许不只是困倦吧,待她回过神时,邵千尘正逆着光站在她的面前。阳光的消失令简明玉呆呆地。
邵千尘是何时出现的她居然根本没发现。或许,她真的不知不觉睡着了。那就是说,她在这儿很久了?
大约是留意到了她的目光,邵千尘轻轻开了口:“怎么跑到这里来睡了。睡觉,应该在榻上。”
简明玉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师尊说的,似乎仙门中人也会生病一样。”
“我们只是仙门中人”,邵千尘说着,一转身,坐在了简明玉的身边。
简明玉没接口,邵千尘已接着说道:“又不是真神仙。”
简明玉歪着头看向邵千尘。就这么看了好久好久,她突然听到自己在说:“我听说,后山这里是山上的禁地。”
“不是”,邵千尘低声应。
简明玉自然一愣,道:“不是?难道,白灵师姐说谎了?”
“她也没有说谎”,邵千尘轻轻说。
简明玉蹙紧眉,不说话了。
邵千尘随之沉默了半晌,才重又开了口:“明玉,你到这里来,是想知道这里为何成了禁地,还是只是躲在这里睡觉。”
简明玉总算是开了口:“后者。”
邵千尘还没说话,简明玉已继续说了下去:“也不太确切。师尊说得对,如若只是想睡觉,那我就直接回房去睡了。而我只是想躲开人。师尊的书房,太多的人了。”
邵千尘道:“你放心,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简明玉才“哦”了声,邵千尘已继续说道,“本座才讲了几句《山海经》,明玉你不见了。这不,书房的弟子们总算散了,我就出来找一找。你如今也知道,不是所有的妖都会被阻拦在禁制外面的。”
简明玉截口道:“师尊看到徒儿溜出来了。”
邵千尘不否认。
简明玉想了想,重新说:“师尊特意来,是为了传授修行的心法吗?”
“怎么,你真不想学?”邵千尘含笑道。
简明玉不承认,但也不否认。
邵千尘淡淡一笑,道:“经历了昨晚的事情,明玉你想一个人安静得想一想待一待,本座十分理解。然而你却忘记了莹儿。”
“三姐?她怎么了?”简明玉紧跟着说。
邵千尘安抚一笑,道:“她没事。只不过当本座讲完她一转头见不到你,十分得紧张。本座猜着,也是因为昨晚的事情。”
简明玉垂下眼,嘟囔道:“不说她担心,说了她也担心,我究竟该怎么整才好。”
邵千尘瞅着简明玉笑:“明玉你当真在问本座的看法。”
“徒弟有了问题,难道不该问师尊吗”,简明玉眨着眼道。
邵千尘道:“你们是家人,又一同上山学艺。不论来日是不是真能一起飞升成仙,这都是别人修不到的缘分。明玉若是认真问我的想法,这就是我的想法,珍惜缘分。”
简明玉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邵千尘有意让简明玉想了又想,才缓缓道:“至于你和萧安世之间,那也是一种缘分。”
简明玉道:“师尊说过,要珍惜仙缘,我记得的。”
邵千尘笑了笑,道:“道理都明白,却还是想不通。”
简明玉本能地一怔,笑了。
“师尊这是笑话徒儿顽固不化么。”
邵千尘浅浅一笑,道:“本座早先讲的东西,你回去和莹儿一同探讨,若是有什么不懂,尽管来找本座。到时,本座自会和你们细细解释。”
简明玉道:“师尊不打算现在和徒儿我讲一遍?”
邵千尘淡淡道:“能走到登仙阶顶的,都有了些基础。那些基础的东西,莫说是本座,纵是天仙来讲,也就是那些东西。”
简明玉道:“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这练气的法门,就是仙门的这个宗。”
邵千尘道:“你看,你什么都明白。”
近在咫尺,邵千尘的头发甚至都扫在简明玉的脸上。而简明玉就那么看着邵千尘,看着看着,突然道:“不说那个的话,师尊就和徒儿说说别的。”
邵千尘随口说:“好,说。”
简明玉道:“师尊可是认为,您也是徒儿的仙缘。”
邵千尘不假思索应曰:“本座已多年没有参与到收新徒弟的事情里了,凑巧在山门处遇到你们迟到,自然是有缘。”
“也就是说,师尊不会和什么人都讨论那个问题”,简明玉道。
邵千尘道:“不错,我不会。”
简明玉目光晃了晃,道:“那师尊你一定还和他讨论过别的东西的。”
邵千尘不否认。
简明玉仅仅顿了顿,便接着说道:“是什么。”
“道”,邵千尘轻声道。
简明玉自然一愣,不解道:“道?”
邵千尘道:“没错,道。”
简明玉沉默了半晌,道:“那萧安世他怎么回答的。”
邵千尘还没说话,简明玉已接着说道:“徒儿实在是好奇,身为妖君,何为他的道。”
邵千尘道:“那你呢。”
“我?”简明玉瞅着邵千尘,愣愣地道。
邵千尘的目光投了过来,他轻轻说着:“对,你。明玉你心中的道,又是什么。”
简明玉沉默了半晌,低声道:“非得说?”
邵千尘道:“可以不说。只不过……”
“师尊想听徒儿的答案”,简明玉接口道。
邵千尘浅浅一弯嘴角,道:“没错。用你的话来说,我很好奇。”
简明玉又想了想,道:“徒儿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想问师尊一个问题。”
邵千尘道:“问。”
“道,惟有一条吗?”简明玉缓缓说。
邵千尘目光闪烁,道:“说下去。”
简明玉道:“另一个问题更简单些。”
邵千尘笑了笑,道:“本座现在觉得,明玉的问题注定不会简单。”
简明玉眼珠一转,道:“那师尊您还听不听?”
“听,你说”,邵千尘道。
简明玉道:“仙门之中,这飞升成仙的路,可只有一条?”
邵千尘目光闪烁,摇了摇头。
简明玉道:“是以徒儿才要问,所谓道,可也只有一条。”
邵千尘长长地吁了口气,道:“那你可选好了自己的道。”
简明玉摇着头实话实说:“没有。但是,有一点,徒儿十分确定。”
邵千尘没说话。
简明玉仅仅稍一停顿,便接着说了下去:“徒儿还不知何为自己的道,但徒儿至少知道,没必要非和其他人走一样的道。”
“道无对错?”邵千尘紧跟着说。
简明玉道:“在弟子的粗浅理解中,道就是路。一个人总难免有需要选择的时候,选的对了,走得道自然就是对的。然而,别人眼里的错,也不一定真的是错的。”
邵千尘截口道:“走出自己的道,是多数仙门中人想都不敢想的。”
简明玉看着邵千尘,认真道:“师尊不说徒儿是与众不同?”
邵千尘道:“你是与众不同。你要记得,每个的与众不同,不一定都是错的。”
“但是?”简明玉截口道。
邵千尘安抚一笑,道:“但是,与众不同通常不会为人理解。你就不担心?”
简明玉眼珠一转,认真道:“担心的。只是既已注定与众不同,为何还要逼自己合群。”
邵千尘尚未开口,简明玉已接着说了下去:“那样子生活,很辛苦的。”
邵千尘笑了。
“师尊笑了”,简明玉心头一跳,小心道。
邵千尘含笑道:“本座笑那些说明玉偷跑出去不好好听法的弟子,多么无知。”
简明玉怔一怔,也笑了:“徒儿是又给您找麻烦了啊!”
邵千尘道:“那点事,本座还搞得定。”
“不过?”简明玉截口道。
邵千尘笑道:“不过,明玉你若在这里睡病了,本座可不替你担着。”
简明玉一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