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下◎

“我的故人, 死在十年前,邪神出世那一日。”

苏元道。

白曦有些奇怪,“我明明复活了所有人。”

“是啊, 所有人都活过来了,除了她。”

苏元眼里闪过清亮水光, “只有她,变成了一捧骨灰,被葬在了阴暗的地下。”

白曦仔细回忆了一下, 恍然,“你说的那个人, 我应当见过。”

“她是自尽, 自己舍弃了性命一心求死。”她摇头道, “这样的人, 我救不回来。”

苏元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白曦见她神色伤感, 有些后悔说起这个话题,干巴巴的安慰了几句,赶紧随着兰庭生上了云起峰。

在她身后, 苏元定定凝着她的背影, 手中攥紧那只金灿灿的臂钏。

许久之后,她轻声道:“不是, 她不是你。”

“你从来不是神女。”

住处是兰庭生安排的。

就在水行阁内, 房间朝向很好, 最重要的是, 窗口还有一颗樱桃树, 白曦很喜欢。

等人都退下了, 她信步在偌大的庭院中闲逛,身边花草葳蕤,美不胜收。

再往前走,是一棵巨大的海棠树。

朱砂似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人踩在上面时轻飘飘的,好似在云端。

树下置有石桌石凳。

她走过去坐下,撑着下巴抬头,目光落到花枝间的树干上,总有些心痒痒。

——躺在上面睡觉,应该会很舒服吧?

碍于此地并非昆仑,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袖中有什么东西微微发烫。

白曦将它摸出来。

是一块晶莹美玉。

十年前那一战后,昆山玉重回她手中,只是,里面的邪神已经不在。

它现下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器,唯一的作用是替她指路和照明,昆仑苦寒,还顺带兼具了暖手之途。

可邪神分明是杀不死的。

白曦寻不到他的踪迹,不明白他又在玩什么花样,心里总觉得不安。

她抚上额间神印,更添几分困惑。

他为何要那样做?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次复活,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却不知道该问谁。

忽地,昆山玉震了震,朝某个方向发出一道光线。

这是在……指路?

好好的,它要她去哪里?

白曦不明所以的起身。

出了水行阁,沿着清幽山道一路向上,不多时,她来到云起峰峰顶。

拨开挡路的细竹枝,绕开地上的兰花草,她蓦然抬首。

断崖之下,峰峦叠嶂,万壑绵延。

断崖之上,静静矗立着两座坟茔。

一株几人合抱粗的雪松长在旁边,树形犹如张开的巨伞,替它们遮住风雨。

这里,就是昆山玉所指的终点。

白曦漫步上前,弯腰去看墓碑上的字。

许是时时被人拂拭的原因,石碑很是光滑干净,上面镌刻的字迹被施了法术,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模糊,依旧清晰可见。

她的手指随着笔势游走。

“凌云宗弟子,青——珩?”

白曦在口中反复念了几声,又去看右边的墓碑。

一字一句念道:

“凌云宗弟子……祁妙。”

她停顿了下,忽略心中那点莫名的异样,弯唇笑笑,点头肯定:

“这两人挨的这样近,想必生前感情还不错,死后一同葬在这里,风景绝佳,又有友人作伴,甚是妙哉。”

除了两座坟外,此处再无什么特别。

白曦不明白昆山玉为什么要她来这儿。

难道,是坏掉了?

她一阵纳罕,转身欲走,却不期然撞上了一个人。

对方很快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开路,声音很是温和:

“抱歉。”

白曦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面容俊朗,修为不俗。

“你是凌云宗的长老?”她问道。

他愣了下,大概也看出她不是本宗弟子,笑着解释,“不,我不是。”

“那你是来参加交流会的别宗宗主?”她愈发好奇。

“我的确是宗主,不过不是别宗,而是凌云宗的。”他道。

“胡说。”白曦蹙眉,“我见过凌云宗的宗主,是个小姑娘,不是你。”

那人失笑,“因为我是前前前任宗主。”

白曦诧异,“隔了这么多代,你不会和我一样活了上万年吧?”

那人沉默一下,“我只有四百三十二岁。”

“那你怎么就成了前前前任宗主了?”

“大抵,是因为前两任宗主,寿数都太短,死的,都太早。”

白曦叹道:“那他们还怪可惜的。”

那人默然不语。

“我叫白曦,是昆仑山主,无意中走到了这儿。”她问,“你呢?”

“我叫,祁亦然。”

他道,“我来这里,是为了祭奠我的女儿。”

白曦回头,看了两座坟茔一眼,“这里面哪个是你女儿呀?”

“我的女儿,叫祁妙。葬在她旁边的,是她小师姐青珩。”

他蹲在右边的墓碑前,摸了摸上面的刻字,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

“我女儿以前很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从不敢唤她的小名妙妙,不过后来,她终于接受这个名字了。”

白曦高兴道:“那你能叫她妙妙了。”

他道:“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睡了很长一觉,等醒过来的时候,听说她已经去世许久,只给我留下了这座坟。”

祁亦然道:“我不肯信,便想要挖开看看,里面究竟躺着谁。”

白曦无端有些紧张,“里面是谁?”

祁亦然:“里面只有一捧骨灰,和一柄残剑。”

白曦:“啊,那怎么办?你不就看不出来她是谁了吗?”

祁亦然道:“我认得那柄剑,那是我女儿的本命剑,听说,她便是死在此剑之下。”

白曦听完,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她看惯了生死,自然可以放下,可对眼前这人来说,怕是难以走出去。

“你想再见她一面吗?”白曦道,“我可以帮你查查,她转世去了何处。”

祁亦然眼睛亮了亮,很快又黯了下去,“不必了。”

“为什么?”她不解,“你不是很想她吗?”

“她已经转世,不再记得我。”他怅然道,“若相见不相识,何尝不是另一种遗憾。”

白曦点点头,没有强求,“好。”

见天色已经不早,她与他道别,“我先走了。”

祁亦然温和道:“慢走。”

她笑了下,与他擦身而过。

走出一段距离,她忍不住回头。

男子还坐在墓前,细心擦拭着那方石碑,口中轻声说着什么。

她叹息一声,不再留恋,大步离开。

“相见不相识,的确遗憾。”

*

第二天就是交流会开始的日子。

仙门百家齐聚一堂,广场上人头攒动,满脸都是好奇与向往。

他们都看着同一个方向。

白衣神女款款而来,安静坐在上座,气质出尘圣洁,让人觉得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可有偏偏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将视线停在她身上。

各大门派的宗主与长老纷纷向白曦见礼。

她复活后头一次出昆仑,对场上的人大多陌生,兰庭生适时出现,在一旁为她介绍来人姓名身份。

“神女安好。”一男一女上前,对她抱拳行礼。

白曦刚要询问,兰庭生已经附耳过来:

“这是傲天宗的宗主与宗主夫人,岑岭和霜岚。”

于是,她对两人微微点头示意,“初次见面,昆仑白曦。”

霜岚是个很热情的人,连声道:

“我从前亦是凌云弟子,神女若是无聊想到处逛逛,可唤我做陪同。”

白曦一向对自来熟的人很有好感,微笑道:

“如此,那就多谢了。”

他们坐到一边,白曦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面前又站了两人。

“这是凌云宗的紫苏长老与空寻长老。”兰庭生道。

白曦一眼看出紫苏异常:“你不是人吧?”

紫苏眉眼温柔,对她盈盈一拜,“没错。”

白曦总觉得她有些眼熟,仔细看了又看,脑中灵光一闪,了然::

“你是容忆的那个朋友?”

紫苏静了静,仍旧笑道:“没错。”

白曦:“你可恨她?”

紫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一切都已过去,回首当年,恍如大梦一场,梦中种种情形,已然记不大清了。”

白曦有些欣赏这个人,“能够放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的阳寿还剩九十年,可有续命之念?”她问。

闻言,紫苏与空寻相视一笑,“凡人寿数本就只有百年,我还有九十年时间所爱之人相守,不该再奢求其他。”

白曦连连点头,目送两人入座,突然对兰庭生道,“现在的修仙界,好像与一万多年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兰庭生问。

“说不上来。”她弯弯嘴角,“或许是人不一样了。”

即便这十年没有她,修仙界依旧安稳繁荣,各大门派和睦相处,齐心协力守护九州。

现在这个修仙界,不再需要神女了。

“久仰神女风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正出神时,旁边一道女声徐徐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白曦循声看去,不由感叹,好一个美人。

“那是我女儿,兰莳,她也是凌云宗的长老。”兰庭生解释道。

白曦对她很有好感,笑容更深了几分,“你好,我叫白曦。”

兰莳怔怔的看着她,“我是兰莳。”

白曦:“我知道,你父亲刚刚告知了你姓名。”

她不依不饶的重复,“我是兰莳。”

白曦疑惑的看向兰庭生。

“抱歉。”

兰庭生匆匆上前,将兰莳拉到一边。

不知说了些什么,兰莳眼圈一红,转头瞥了她一眼,脚步沉沉的离开。

“她怎么了?”等到兰庭生回来,白曦忍不住问道。

“没事,只是将你与一个朋友错认了,被我训斥了几句。”兰庭生道。

“我与她的朋友生得很相似吗?”白曦好奇。

“完全不像。”兰庭生斩钉截铁,“殿下天人之姿,无人可比,她只是一时眼花。”

白曦搓了搓小臂,“知道了。”

“那边那个是谁?”她忽然指了指不远处。

兰庭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浩然门的宗主,梅李茂,旁边的是他师妹,梅凡瑙。”

白曦:“……”

“这个宗门,真有意思。”她干巴巴道。

兰庭生尬笑,“殿下说的是。”

“那他们后面的呢?”白曦又道,“长的这么像,难道是双生兄弟?”

“殿下猜的没错。”兰庭生道,“那是万仙盟的盟主和统领,莫十三,莫十九。”

白曦:“十三,十九?”

见白曦对他们的名字感兴趣,兰庭生猜测道:“或许是家中其他兄弟姐妹,弟弟叫十九是因为前面……”

白曦道:“因为三三得九。”

兰庭生一时没听清:“什么?”

白曦道:“三三得九,所以,弟弟叫十九,不是吗?”

兰庭生哑然,“我也不知,他们从没和人说过这事儿。”

白曦满脸迷茫:“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殿下是神女,自然无所不知。”兰庭生恭维道。

“是这样吗?”她若有所思。

兰庭生倏地问道:“殿下可否借我昆山玉一用?”

“你要它做什么?”她不明所以,“它现在只能指路暖手。”

兰庭生直言:“我想试试能不能让它生出器灵,好陪你在昆仑解闷。”

白曦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爽快的摸出昆山玉交给他,不忘叮嘱:

“最好是个小姑娘,我喜欢可爱一点的那种。”

兰庭生:“……我尽量让他做……可爱的小姑娘。”

时间差不多了,人也都到齐了。

该致辞了。

按照往年的规矩,本来应当由主办方第一个开讲,这次白曦来了,众人理所应当的看向了她。

白曦:“……”

她来的时候也没人和她说过,还有这个环节啊。

见状,苏元默不作声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张纸条,压低嗓音:

“随便把上面的规则念一念就行了。”

白曦如获大赦,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清清嗓子,走到人前。

全场鸦雀无声,屏息凝神等着她开口。

她展开纸条,一板一眼的照着念,开头很顺,但到了最后,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本次大赛以和平竞争为主,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性命。”

“禁止趁机在比赛中……敲诈、勒索、打劫他人财物?”

“禁止在比赛中开展大型歌舞表演,妨碍赛事正常进行。”

“禁止在比赛中恶意向对手……投毒?”

白曦:“。”

这些规则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兰庭生不在,她忍不住低声询问身边的苏元。

苏元沉默许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因为这三条规则,在上一届全被人犯了,影响恶劣,所以这次才加了上去。”

白曦:“……”

所以是真的有人打劫了。

嘶。

这就是新时代的修士吗?

恐怖如斯。

坐在另一边的梅李茂满脸追忆之色,失笑道,“的确恶劣,当年我就是那个被打劫的人,后面得知她拿了第一,更是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

白曦乐了:“打劫你的人是上一届的第一?”

梅李茂道:“正是。”

她禁不住问道:“上一届的第一是谁啊?今天也在场吗?”

梅李茂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叫祁妙,已经,不在了。”

白曦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见他满脸不解,她解释道:“我昨天看见她的墓了,还有她小师姐青珩的墓。”

听到这句话,梅李茂长长的叹了口气,“是啊,上一届的三个第一,都已不在了。”

白曦:“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叫温潮生。”他道,“他们三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不知为何,白曦听得心里闷闷的。

她没有再说话,耐心等着前面那位某宗宗主发言结束。

很快,传送阵亮起,广场上的弟子们一一消失,前往归墟。

这里没有她什么事了,等七天后交流会结束,再来走个过场就行。

她打算回房午休。

刚走到云起峰脚下,兰莳拦住了她,满脸欲言又止。

白曦对她印象很好,贴心道:“你又把我错认成你朋友了?”

兰莳摇头,固执的看着她,“我没有认错,你就是她。”

白曦委婉道:“可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

“你只是忘了。”兰莳含泪道。

白曦奇道,“我忘了什么?”

兰莳正要说话,苏元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拔高了一点声音打断她:

“姑姑。”

兰莳颓然止住话头。

苏元握住她的双臂,对她缓缓摇头,认真道:“她不是。”

兰莳呜咽一声,靠在她怀里失声痛哭,“她真的回不来了吗?”

苏元拍拍她的肩膀,默然不语。

白曦在一边看着,心中困惑更甚。

回到房间后,她在**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种种迹象来看,这个凌云宗,好像与她,有些什么特殊的联系。

她试图掐指细算,一无所获。

本要再去问问兰莳,对方却开始躲着她,一连几天也不见人影。

直到交流会结束,她要启程回昆仑。

同样一直不见人影的兰庭生出现,将昆山玉还给了她,“过段时间他就能出来见你了。”

她抓紧机会问他,“兰莳说我忘了什么,你可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兰庭生顿了顿,语气莫名,“你真的想记起来?”

白曦:“自然。”

兰庭生犹豫许久,递给她一个瓷瓶,“回昆仑之后,吃下里面的丹药,你就能想起来。”

白曦贴身收好。

昆仑山还是走时的模样。

弟子们正在练剑,见到归来的白曦,齐齐停下,对她行礼。

白曦一一点头答应,又指导了几句要点,这才转身回房。

她拿出药瓶,倒出里面的丹药,看了一会儿,仰头吞下。

眼前渐渐一片漆黑,她阖上双眸,安然沉睡。

*

再次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室内寂静无声,榻上的女子慢慢睁开眼,揉着额头坐起身。

门外,有人屈指扣了几声,“殿下,你醒了吗?”

是兰庭生的声音。

她晃晃昏沉的脑袋,“进来。”

“吱嘎——”

他低着头跨过门槛,瞥见桌上的药瓶,心中了然,“都想起来了?”

她默了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兰庭生一时拿捏不准她的态度,斟酌道:“那你……”

“你是想问,我现在是白曦,还是祁妙?”她抬眸,“对吗?”

兰庭生却似看穿,摇头道,“不用问了,你是白曦。”

白曦笑了一声,“的确。”

“祁妙对于我而言,只是一段经历罢了,她是我,我却不是她。”

“她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当初一直不肯让你回来。”兰庭生低声道。

白曦踱步到门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倏地回头,问兰庭生:

“所以,你是哪一方阵营的?”

兰庭生苦笑一声,“连这个也想起来了。”

白曦没说话,安静等着他的答案。

他道:“当年,是惊墨赐予了我超出常人的寿命。”

白曦瞳孔一缩。

兰庭生道:“那时你本该魂飞魄散,惊墨耗尽了所有神力,让四个分身带你转世为人,临走之前,他交代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

“让你回来。”

白曦:“所以,你把我的魂魄留在修仙界,重新做成祁妙,等着合适的机会到来,与他一起将她逼死,换我回来。”

“……她本就是你的一部分。”兰庭生道。

白曦摇头,“那时的她就是她,不是谁的一部分,只是祁妙,你们确确实实逼死了一个人。”

兰庭生眸光颤了颤。

“007呢?”她道,“还有那个任务,怎么回事?”

“那个——”

“007是他派来的,”兰庭生道,“那个任务,姑且算是天道与惊墨的一次赌局。”

“赌?”

“赌你会不会对他动心,哪怕是其中任何一个都好。”

“惊墨赌你会。”

“赌注,是他的神骨,他若是输了,神骨便为你所用,让你成神。”

“很明显,天道赢了。”

白曦打断,蹙眉:“若是赌这个,那任务怎么会是想办法让他们爱上我?他弄反了吧。”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赢。”

兰庭生一字一顿道:“他要让你重新做神,不老不死,万古长存。”

白曦愣住。

良久,她垂下眼睑,“惊墨在哪儿?”

兰庭生:“……你会见到他的,很快。”

白曦便不再追问。

“祁妙的事,我很抱歉。”兰庭生又道,“是我想的太片面。”

白曦温声道,“我会把祁妙从魂魄中分离出来,让她从此只做祁妙。”

“为什么?”兰庭生怔住,“你明明知道这样做,自己会元气大伤。”

白曦眉眼弯弯:“因为,还有人在等着她回去。”

兰庭生愕然,许久,郑重对她拱手作揖,“多谢殿下。”

顿了顿,他手中白光一闪,多出一枚玉铃铛,“届时,麻烦殿下将这个交给她,我努力了这些年,终于有了些成效。”

白曦仔细打量着铃铛,突然笑了一声。

“好。”

……

几个月后。

昆仑山上走下一名杏衣少女。

约莫十六七岁大,头上梳着双丫髻,发间系了红绸子,一双眼黑白分明,目光澄澈似秋水。

“妙妙,一路平安啊!记得常回来看看!”身后,昆仑山的弟子们挥手送别,满脸不舍。

少女双手拢在唇畔,大声回道:“好嘞!我会常来蹭饭的!”

走了没多久,天边几道雷鸣,大雨突至。

四野无人,她撑了结界挡雨,一路走,一路故意去踩地上的水坑,玩的不亦乐乎。

冷不防的,前面的树下传来一道悲鸣。

她踮脚伸长脖子看去,看见了蜷缩成一团的毛茸茸,白色的。

她顶着雷声与大雨上前,蹲在它面前,小心伸指戳了戳,“你没事吧?”

毛茸茸颤巍巍的抬起头。

原来是一只小狐狸。

眼珠碧莹莹的,如同上好的翡翠。

不知为何,她很喜欢它的眼睛。

雷声轰隆不停,它低低呜咽着,不断发抖,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

她把它抱在了怀里,伸手捂住它的耳朵。

小狐狸眨了下眼,试探着蹭了蹭她。

“我叫祁妙,别怕,”她眼圈微红,放柔了嗓音,“想不想跟我走?我正要回家,可以带你一起。”

小狐狸迟疑的看了眼身后丛林,对她叫了一声,似在回应。

“你给我撒手!!!”

“砰”的一下,里面连滚带爬冲出一只灰毛狐狸,气急败坏道:

“我们两小无猜一个林子里长大,就等它修炼成人给我做媳妇儿,不过是一下没看着,你说抱走就抱走了?!还回家?哟,这年头绑架还能整成这么高级的词汇呢?”

祁妙:“……”

“两只都归我了。”

刚好雨停,她一手一个,捞起来就走。

灰狐狸:“?”

它明明是来救媳妇儿的,怎么自己也被绑了?

“啊啊啊你放开我!”它跟条蛆似的扭来扭去,叫的声嘶力竭,“救命啊!有人强抢狐狸啦!”

祁妙“啧”了一声,“闭嘴,不然我扇你了。”

灰狐狸继续扭来扭去,“救命啊!有人要扇英俊帅气玉树临风的狐狸大嘴巴子啦!”

祁妙:“……”

貌似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亚子。

她放下小狐狸,正要好好搓一把这个逆子脑壳,却被它逮着机会咬了一口手臂,趁她吃痛收回手时,它稳稳落地,叼着小狐狸就要跑。

小狐狸纹丝不动。

小狐狸的眼神很危险。

小狐狸一口咬住灰狐狸,将它按在地上狠狠打了一顿。

灰狐狸:“……”

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真正的失望也不是泪流面面。

而是言语简短,目光冷淡,我的话你无动于衷,你的事,我也不会在过问。

“我不跑就是了嘛。”它委屈巴巴的去蹭祁妙腿,对小狐狸道,“你看,我都主动求和了。”

小狐狸高贵冷艳的踹开他,自己窝在祁妙怀里,看也不看它一眼。

灰狐狸:QAQ

嘤,媳妇儿不要它了。

祁妙给了它脑壳一巴掌,正要捞起来继续赶路,余光瞥见地上的玉铃铛,一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

估计是刚才被这个逆子给薅下来的。

想到这里,她又给了它一巴掌。

灰狐狸:“……”

这人有病吧。

祁妙弯腰捡起玉铃铛,随意晃了晃。

和之前一样,没有半点声音。

她叹了口气,不抱希望的收起。

忽地,连绵不断的微风停下,头顶树枝滴下一滴积攒的水珠,却在即将落到她身上时,骤然蒸发。

腰间铃铛闪了闪,兀自响了起来。

祁妙愣住。

雨后初霁,铺了碎石的林间小路上,有人撑伞缓步而来,在地上拓下一个宽肩窄腰的影子。

行到了离祁妙几步远的地方时,他微微抬高了伞面,她得以看见他的面容。

是个肤色苍白的少年,左耳戴着一枚乌金耳坠,头发很长,用发带扎了一半,剩下的披散在背后,与墨色外衫几乎融为一体。

他的眼睛很好看,是形状流畅的凤眼,眼瞳好似被冷泉浸过的黑曜石,又在某个角度里透着一点暗紫,一眨不眨盯着别人的时候,会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

比如现在,祁妙紧张了。

她掌心无意识蹭了蹭裙摆,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眸子里雾气弥漫,水光晕开他的脸庞。

他收了伞,走到她面前,垂着眼看她,“好久不见。”

祁妙对他笑了笑,又撇了撇嘴,像是快要哭出来,只能狼狈别过了脸:

“你叫什么名字?”

“我从前有许多个名字,你希望我是谁,我便是谁。”他拉起她的手,掌心聚起灵力,捂在狐狸留下的伤口上。

察觉到她的为难,他微笑道:“若是一时不知道该叫谁,不妨,赠我一个新的姓名。”

祁妙思索了好一会儿,拍板道:

“既然今日下了雨,你又穿黑衣,还捡了两只狐狸,不如我以后,就叫你龙傲天。”

他:“……”

他转身就走。

祁妙急急追上去:“哎!龙傲天不满意东方铁柱也可以啊!”

他走的更快了。

“要不然叫皇甫富贵?”

“独孤猛汉?”

“冷冰璃爱羽梦翠霜?”

“……”

小道上,两人并肩向沧州的方向行去,不断有新的名字从女孩儿口中蹦出,少年一脸无奈,却依旧次次出声回应。

一白一灰两只狐狸跟在身后,蓬松的尾巴时不时缠在一起,晃晃悠悠的,仿佛恋人牵手漫步。

璀璨日光破开阴云,天地间的一切都亮堂堂的。

一切,都有了新的开始。

*

昆仑山。

暗室,白曦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双手结印,专心调息吐纳。

袖中的昆山玉颤了颤,钻出一道模糊人影。

白衣墨发,眉目昳丽。

耳垂上一粒朱砂小痣鲜红似血。

“小神女。”

白曦霎时睁开双眼,眸子亮了亮,“邪神?”

他很低很低的笑了一声。

“不,我是你的器灵。”

……

那是很遥远的从前了,初次见面时,尚且年幼的神女将邪神错认为器灵。

那时的惊墨满心讥诮嘲弄,只想逃出封印他的那块石头。

可时光长河的这一头

他心甘情愿被困在这块石头里,做她的器灵。

从此世间再无邪神。

只有惊墨。

终于,他亦成了众生——

被白曦所爱着的众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撒花花~

第一本书有很多不足之处,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体谅!!一路追更的宝贝们,你们就是我连载最大的动力呜呜呜呜希望咱们下本书还能再见!!!!!

Ps:后面就是修错别字以及写番外啦,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嘛?阔以在评论区留言哦,我会好好考虑滴~mua~

注:【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真正的失望也不是泪流面面。而是言语简短,目光冷淡,我的话你无动于衷,你的事,我也不会在过问。】——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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