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

四大粮商家主纷纷来到县衙。

韩家家主见顾老等三人均穿着普通,就像个普通低调的商人,顿时一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华贵的长袍,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还是顾老手段高超!”

顾老三人笑笑不语。

当然,昨晚韩家家主没有去找他,不知道他们穿着普通的事也能理解。

县衙后院。

夏临坐在主位上,花凌霜和杜远坐在他的左右,身后站着明顺。

至于虞文昊,一大早就出去考察民情去了。

面前的桌上摆满了上好的酒肉,色香味俱全。

夏临手指若有若无的在桌子上敲击,缓慢而富有节奏。

杜远忍不住的道:“殿下,这帮粮商全都是老狐狸,想要让他们降价,只怕比杀了他们都难,最多降五文!”

“五文已是他们的极限!”

杜远伸出一掌,神情激动。

“杜县令,心态平和点,身为一县父母官,若连你都方寸大乱,还如何平定粮价?”

夏临淡淡开口,这杜远是个好父母官,但太过急躁,岂过于耿直,连他这个太子都不虎的。要是换成别人,杜远敢一而再再而三冲撞他,怕早就被收拾了。

这次,也算是给他上一课。

杜远陡然被训斥,脸色有些不好看,有些不服气的道:“那下官就等着看殿下的手段了!”

这时,随行将士快步走进来道,“殿下,顾赵韩林四大家主到了。”

“传!”

随着夏临的声音,很快,顾赵韩林四大家族的家主走了

“我等拜见太子殿下!”

几人都没有功名在身,见到太子,是要行跪拜之礼的。

但这几人竟然没有人行跪拜礼,显然是没有将夏临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夏临目光微眯,没与之计较,甚至他还一摆手,阻止了明顺的发难。

“素闻顾赵韩林四大家族在阳武县有百年之久,乃是附近百里有名的富商,怎么今日一见,如此落魄?”夏临笑道。

花凌霜也是一脸厌恶,明明富甲一方,却故意穿着下人才穿的古朴长袍。

这意图,太明显了。

但她也有些担忧,今日夏临想要降粮价的想法,只怕是泡汤了。

顾老弯腰不卑不亢地道:“殿下有所不知,阳武县遭受大雨侵袭,良田尽毁,导致流民遍地,百姓无粮可吃,我等实在痛心。”

“这段时间连连施粥,更是拿出大笔银子赈灾,如今早已入不敷出了啊!”

眼瞧顾老发声,其他三大家主连连出声附和,“这几年大夏连连天灾,生灵涂炭,我等既为当地富绅,受一方百姓爱戴,又岂能坐视不管,但在慷慨解囊之下,已经快弹尽粮绝了啊!”

“殿下到了,我等压力也小了许多!”

这一番话令杜远都忍不住的想要拂袖而走。

太无耻了!

这几大家的府宅,极为繁华,甚至丝毫不逊色汴京的国公府,府里养着足足上百人,他们但凡拿出囤积的粮食,阳武县百姓也不至于无粮可吃!

而且,这几年明明年年丰收,除了今年遭到了大洪灾,哪来的天灾?

无耻!

这帮商贾,真是该死!

杜远快要气炸了。

但夏临却丝毫没有动怒。

他只是淡淡道:“四大家主高风亮节,有悲天悯人之心,夏临佩服!”

“只是本太子前来主持大局,接管阳武县大小一切事务……”

顾老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其他三人,率先出声道:“殿下降临阳武县,我顾家自当要拿出诚意,愿自降五文,赔本卖粮!”

“林家亦是!”

“赵家亦是!”

“韩家亦是!”

几人一副咬着牙,亏大了的模样。

杜远丝毫不意外,这几大富商的嘴脸,没人比他更清楚。

夏临摇摇头。

“自降五文?”

顾老脸色难看,没想到夏临胃口这么大。

一斗粮食降低五文,这背后可是数万两银子打了水漂!

“八文!”

“殿下觉得如何?”

顾老沉声道。

虽然顾成来信说要坚持与夏临斗争到底,不要被他逼的把粮价给压了下去。

但对方的确是太子,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夏临依旧摇头。

嘶!

四大粮商脸色齐齐难看至极!

这夏临是逼他们撕破脸啊!

杜远满脸冷笑的看向夏临,这跟他预想的,并无太大差别!

他倒想看看夏临该怎么办!

正当顾老要拂袖而走的时候,夏临冷冷开口道:“本太子要你们手中的粮食,全都提高至一百五十文一斗,只准高不准低,谁若是敢低于一百五十文一斗卖粮,本太子就宰了谁!”

“什么?不降反增?还不得低于150文?”

夏临话一出口,全都傻眼了,一个个愕然的看着他,一脸不敢置信。

一时之间,整个县衙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目瞪口呆。

甚至都忘了说话。

杜远更是瞪大了眼睛,他死死的盯着夏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粮价升到一百五十文一斗,不得降价,只升不降!

太子他这是疯了吗?

他这是要饿死整个阳武县的百姓啊!

杜远满脸愤怒,但当着四大粮商的面,他也不能拂了夏临的面子。

毕竟夏临可是当今太子,大夏储君。

否则一个藐视上官的大罪,就能让他玩完。

花凌霜也被吓了一跳,一双美眸满是不解。

夏临这是疯了吗?

不但不降粮价,反而让粮价一下飙升到一百五十文一斗,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不是那个运筹帷幄,舌战群雄,让六国使团颜面扫地,嚣张气焰息灭的太子!

但夏临这操作。

花凌霜完全想不通。

这是什么路数?

顾老满脸震惊,眼里带着不可思议,“殿下,老夫可能是年龄大了,耳朵不好使了,您刚刚说什么,要我等不得低于150文一斗卖粮?”

此话一出,其他三大家主的眼神全都齐齐看向夏临。

夏临“啪嗒”一声点燃一根烟,烟雾直接喷向顾老,有些不满道:“本太子的意思就那么难以理解?”

“150文一斗的价格,谁若是敢低于这个价格卖粮,让本太子查到了,那便人头不保!”

“这次,尔等可听清楚了?”

顾老不慎吸到了一口浓烈的二手烟,顿时被呛的咳嗽不已,要不是见这烟雾是从夏临嘴里喷出来的,他都要怀疑是毒烟了。

不过夏临的话,却是让他们心里大笑。

废物太子就是废物太子,果然名不虚传啊!

这骚操作,太对味了!

哈哈哈!

顾老等人脸上不动声色,甚至还保持了几分畏惧。

可内心早已笑开了花。

这废太子,果真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太子啊!

这完全就是神助攻!

一百五十文一斗。

这是不想让他们暴赚都不行啊!

而且,他们还能将身上的骂名全都转移到夏临身上去。

不,是夏临主动将他们背负多日的骂名都给吸收了过去。

这等好事,来的也太突然,让他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顾老浑浊的老眼爆发一股精光,他忍不住的道:“殿下,此事可会张贴榜文?”

伴随着他这话一出,另三家的家主纷纷将目光看向夏临。

他们的眼里同样闪烁着精光。

张贴榜文,公告全城,那才板上钉钉,否则夏临一变脸,那被坑的就是他们了。

在座的都是人精,又如何会不谨慎?

夏临似笑非笑地看向几人,道:“放心,本太子说出来的话定不会更改,今日便全城张贴榜文,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粮价。”

顾老看向其他三大家,他们心中彻底安定下来。

他很想问一句:殿下,你是专门来资助我们四大粮商的吗?

要知道他们屯的粮已经不少,这么高的价卖出去,纯粹就是暴利。

不管价再怎么高,百姓没饭吃了,想方设法,卖儿卖儿都会来卖粮的。

完全就是一场泼天的富贵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接下来,一顿饭除了夏临吃的大快朵颐,其他人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杜远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眼中满是绝望。

尤其听着四大家主还恬不知耻的拍着夏临马屁,他心里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既然恶心,又难受。

可他还不能爆发。

“什么睿智非凡,性子大变,都是假的。”

“这太子,还是如之前传闻的一样,真是不学无术,玩物丧志的废物!”

“也只有他这样的废太子,才弄得出这等骚操作来!”

“不,不能让他如此肆意妄为,否则整个阳武县都要玩完!”

“必须要参他一本,请求朝廷另派钦差下来主持大局!”

杜远心里打定了主意,阴郁的心情顿时也好转了不少。

饭毕,四大粮商齐齐告辞。

“顾老,太子这操作有违常理啊,他不会是打了什么坏心思吧?”

县衙外。

钱家家主忍不住的说道。

也不怪他有这样的担心。

实则是夏临这操作,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做不出来。

顾老一声冷哼,“老夫活了半辈子,什么架势没见过?”

“你们怕是对这太子不太了解,相传太子从小就不学无术,太子太傅都被他气的吐了几次血,最后更是直接不再去教导太子。你说这样的太子,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对了,老夫就悄悄告诉你们一件朝中大事,你们可不能乱说出去。”

三人闻言,神色一凝,纷纷点头道:“顾老还信不过我们吗?我们岂是长舌之人?”

“主要是这事太过重大,不过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陛下有意换储君,这一次的太子来阳武,二皇子去中牟,其实都是陛下对两位皇子的考核。”

“我家顾成现在虽然只是五品建议大夫,但他是二皇子身边的红人,二皇子身边还有朝中真正的权臣支持,这太子早晚被换。”

“只要这次我们咬住了不让粮价降下去,太子回去后怕是就要丢掉储君之位了。”

“到时候二皇子上位,我顾家自然也要水涨船高。”

“到时候只要老夫让顾成在二皇子面前美言几句,你们几家同样也有好处拿。”

三大家主脸色大变,这消息其实他们也有耳闻,不过却不知真假,也不敢去打听这种国家大事。

此时听顾老说来,心神都是微微震动。

“顾老放心,此次不管太子弄什么妖蛾子,我们三家自是要紧跟顾老的步伐!”

三大家主这是表忠心了。

顾老很是满意,又道:

“趁着县衙榜文还没有张贴,快速以一百文一斗的价格扫**阳武县市面上的所有粮食!”

“接着坐等粮价暴涨,县衙榜文一出,粮价绝不可能只有一百五十文一斗,乱世粮价不言顶,百姓活不下去,再高的粮价也要砸锅卖铁的来买!”

“顾老高瞻远瞩,那时候,粮价怕是要超过一百五十文以上了!”

三大家主眼底满是贪婪!

县衙内。

“殿下,你这是要将整个阳武县数十万百姓逼上绝路啊!”

杜远满脸怒容,忍不住说道,他觉得夏临一定是疯了。

“呼!”

夏临又深深吸了口烟。

饭后一支烟,快乐似神仙,正是老烟民的写照。

看到夏临如此,杜远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玩物丧志”这个词。

现在这夏临,不就是这个写照吗?

缓缓将烟雾吐出,夏临才缓缓看向杜远,“杜大人,按照本太子的意思去做就行了,别想那么多,本太子自有主张。”

杜远浑身发颤,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夏临,他心里一阵刺痛。

数十万百姓都要被他逼上绝路了,他为何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他一字一句的道:“殿下!您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他还想唤醒夏临,希望夏临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

“榜文一出,不出十日半个月,阳武县必定是人间炼狱,无数百姓会活生生的饿死,甚至妻离子散,易子而食也未尝不可能!”

杜远咬紧牙关,砰的一声跪下,声情并茂道:“殿下,下官从官多年,一身傲骨,从未求过人。

但今日,下官求殿下收回成命,逼迫四大粮商将粮价降下来!”

夏临看着杜远,眉毛微扬。

这杜远是个一心为百着想的好官,回京后倒可以提拔他一二。

杜远不过一个七品县令,只要他将他调入太子府衙做事,都比他这个县令更有前途。

他只能提点一下杜远,道:“杜大人,想要降粮价,不一定要拼命压低粮价,须知弹簧越是强力镇压,反弹就越恐怖!”

“放心吧,本太子自不会拿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开玩笑,五到七日左右,一切都会变好!”

说完,夏临径直迈步离开县衙。

吃饱喝足,他还有正事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