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媗的家乡在J省的一座小村庄里, 叫林溪村,村子很小,大约两百户人家,但常年住在村里的已经不到五十户了。这里经济发展不好, 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 只有老人和极少数父母实在无法带在身边的孩子留守在这里, 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回来一次。

今天是大年三十, 寂静的小山村骤然变的热闹起来。

林媗才从自家21寸的旧电视机里钻出来,就听到了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特别的响。

“今年的爆竹怎么这么响。”毫无准备之下, 林媗吓的差点原路钻回去。

林媗从电视机里出来,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己**那床厚厚的被子。

这床“花开富贵”的被子, 是她上小学的时候奶奶找人用棉花做的,足足十二斤重, 盖了十几年了, 依然很暖和。特别是每次她回来之前,奶奶还会提前把被子拿出去晒,等她回来睡觉,便能闻到太阳的味道。

“咔。”

窗外忽然传来响声,林媗忙回神,走过去朝窗外抽了一眼, 便见一个白发苍苍的伛偻身影正蹲在井边洗菜。

林媗眼睛一亮,忙从屋子里出去, 大声喊道:“奶奶。”

林奶奶听到声音回头, 见到林媗, 又惊又喜, 顿时手里的菜也不要了, 一把扔在脸盆里,起身就喊:“媗媗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林媗一把抱住奶奶,撒娇的把脑袋依偎在奶奶肩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奶奶问。

“就刚刚。”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从后门进来的,所以您没看见。”林媗随口胡诌。

“那你爷爷呢?你爷爷去村口接你了,你们没碰上?”林奶奶问。

林媗愣了一下:“爷爷去接我了?”

“是啊,你昨天不是和你爸说你今天上午回来,你爷爷一早就去村口等了。”林奶奶道。

林媗没想到爷爷会大清早的在村口等她,有些心虚:“我回来的时候没看见爷爷,可能去谁家唠嗑去了。”

反正爷爷记性不大好,又是个喜欢和人唠嗑的性格,肯定不会老老实实一直在村口等自己。

“肯定又去和你熊爷爷聊天了,你去喊他回来,还要不要吃饭了。”林奶奶道。

“好,我这就去。”林媗从家里出来,顺着村里今年刚修好的水泥路往村口走,一路上遇见不少人,比她小的林媗不认识,比她年长的她也不是很熟悉,她最熟悉的是留守在村里的爷爷奶奶。

“这女孩谁啊,谁家的新媳妇吗?”在农村,过年最时髦的事情就是相亲了,所以但凡看见个不认识的新面孔,无论男女,都要怀疑是不是谁家的新对象。

“瞎说什么,阿亮的女儿。”

“哦哦哦,和他前头那个老婆生的,一直丢在家里那个?”

“对。”

“都这么大了,长的可真漂亮,嫁人了吗?”

“人家读大学呢,不知道毕业了没有。”

“毕业了,今年毕业的,还找了个好工作,国家单位,公务员,铁饭碗。”一个老人从屋子里出来,正好听到自己儿子和儿媳妇在讨论林媗,出言便道。

“爸,你怎么知道的?”老人的儿子很是惊讶。

“哼,媗媗这丫头找到工作后,她爷爷在村里天天说,日日说,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老人一脸的不爽。

老人儿子见了一阵好笑,知道这是自己父亲在老朋友面前被显摆了不高兴。

儿媳妇听老人这么说,顿时动了心思:“那她谈对象了吗?”

男人一听就知道自己媳妇想干嘛,没好气道:“你又要做媒?”

女人忙不迭的点头:“就我表哥那个儿子,你见过的,高高瘦瘦,在深圳工作,刚毕业三年,工资都一万五了,我觉得很般配。”

男人看了一眼媳妇:“你那个侄子,个子有些矮吧,长的也一般。”

女人不乐意了:“个子矮怎么了?穿个鞋子也有一米七了,男的要长的好看干嘛,长的好看能当饭吃吗?最重要的是人好。我表哥家条件好你是知道的,就这么一个儿子,早几年就在市里买好房了,以后甚至还会在深圳买。谁嫁过去都是赚的。再说了,这丫头爹不亲娘不爱的,估计也没人张罗她的婚事,我这是替她好。”

男人无语了,说的好像人家小姑娘嫁不出去了一样。就人家那长相,保不齐在学校里多少人追呢。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和自己媳妇对着干,这个年大约都要过不安生了。

一旁的老人听了却是直点头:“娟子,你做媒可以,但必须找个好人家。媗媗可是个好丫头,长的俊,还乖巧,读书还好。”

林媗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留守儿童,村里的老人几乎都是看着林媗长大的,所以都把林媗当成了自己孙女。

男子无语了:“爸,你怎么也瞎凑热闹。”

老人瞪一眼儿子:“你懂个屁,阿亮那个没良心的根本就不管媗媗,亲爹都不管,后娘肯定也不会给媗媗张罗对象,可不能耽误了。老槐也老和我念叨,说等媗媗毕业了结婚,就算有家了。”

老槐是林媗爷爷的名字,在老人的观念里,女孩大了就是要结婚的,等嫁出去了,就有人护着了。

女人闻言当场就掏出了手机:“行,我这就和我表哥联系,让他们明天过来相看。”

男人:“……”

老人:“要是媗媗看不上,不许逼她。”

女人无比自信:“放心,肯定能看上。”

男人再也忍不住了:“你们要不要先去问问槐叔,人家丫头估计有男朋友呢。”

“没有。”老人无比自信道,“老槐那人最是存不住事,要是媗媗有对象了,他肯定又要天天吹。”

林媗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在马路上走了不到两百米,便有人惦记着要给她介绍对象,她一路往村口走去,然后在距离村口五十米的一户人家门口,看到了正在和人“大声”聊天的爷爷。

林爷爷和林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大好,还有老花眼,平日里说话声音便不免大了些。大一大二的时候林媗还能给他们打打电话,等到大三的时候,两位老人的耳朵更不好了,有时候打电话都听不清她说什么。

林媗想过给他们买声音大一点的手机,可老年机声音大了就破音,智能机老人又不会用,所以慢慢的,林媗电话就打的少了。

想到这里,林媗伸手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两个盒子来,里面装的是两串佛珠,佛珠间坠着一个玉葫芦,这个玉葫芦是她特地找云舟小朋友定制的。A级木系异能者出品的养生玉葫芦,滋养一个普通人的身体自然是不费功夫的。

云舟那小屁孩说戴一晚上就可以改善听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思索间,林媗已经走近了,等走近了,林媗才发现,自家爷爷的大声并不是正常的聊天,而是在吵架。确切的说,他正在骂人。

“你个白眼狼,瘪犊子,混账东西,你爸都七十七了,你还想要他的棺材本,你还是不是人。”

“去去去,我们家的事不要你管。”

“我就要管,我是你大伯。”

“我喊你一声大伯那是对您客气,真当自己是我亲戚啊。”

“你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去赚钱吗?”

“我爸的钱不就是我的钱,给我怎么了,他还能带进棺材里去。”男人的声音也非常的大,大到林爷爷耳背都能听清楚的程度。

“你,你……”林爷爷是个脾气大的,激动的就要冲上去和人干架。林媗见状,忙冲过去把人拉住。

“爷爷,冷静,冷静。”

林爷爷看到林媗,先是一一喜:“媗媗你回来了。”

“回来了,奶奶喊我们回家吃饭呢。”林媗拉着爷爷就要走。

“等会儿,等我先帮你平爷爷吵完架。”林爷爷扒着门框不放。

林媗:“……”

平爷爷是林爷爷的好友,林媗小的时候,平爷爷经常会送她自家地里种的西瓜。平爷爷人很好,就是老来得子,太过溺爱,以至于唯一的儿子给养废了。他唯一的儿子林大义,四十岁了,一事无成,结过两次婚,老婆都因为他好吃懒做给离婚了。这几年据说在外面工厂打工,时不时的就打电话回来要钱,老人不会转账,还是林媗帮忙转的,光是经过她手的就有一万多了。

这是又回来要钱了。

“真的没钱了,我和你妈的钱都给你了。”平爷爷苦着一张脸。

“骗鬼呢,你们肯定还有钱,你每年卖西瓜的钱呢?”林大义质问父亲。

“那是我和你妈的生活费。”平爷爷在村里种地,卖瓜,是有些收入的,但不多,只够老两口生活。

“先给我。”

林爷爷哪里听的下去,气的想上去动手了:“你是要逼死你爸妈吗?”

别说林爷爷了,林媗都听不下去了。她原本还着想先把爷爷送回家再回来处理这事,现下也忍不了了。

“爷爷,小心闪着腰,我来。”林媗撸起袖子,当先一步挡在了自家爷爷前面。

林爷爷一愣,随即道:“不行,女孩子不许打架。”

林媗:“不打架,我和大义叔叔讲道理。”

平爷爷听了却是仿佛找到救星一般:“对对对,媗媗是大学生,大学生会讲道理,你快帮爷爷劝劝你叔。”

“平爷爷你放心,我这就劝。”说罢,林媗走到林大义面前,笑盈盈的开口,“叔,我们屋里聊聊。”

林大义才不搭理她一个小丫头骗子呢:“回你自己家去。”

林媗降低音量,低声道:“叔,我有钱。”

林大义表情一变,主动道:“走,屋里聊。”

林媗递给两位老人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林大义进屋。林大义刚跨进房门,便迫不及待的转身问:“你打算借我多少?少于一万我是不会同意的。”

林媗手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戒尺,进屋的同时带上了门。

“叔啊,我们先来讲讲道理。”林媗一张俏脸笑盈盈的,无害又良善。

于是,屋外的两位老人,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虽然没有听清楚林媗是怎么说道理的,但是听清楚了林大义痛彻心扉的忏悔。那凄厉的声音,连耳朵有点背的林爷爷都觉得吵。

“还啃不啃老了?”

“啊啊啊啊~~”

“还赌不赌了?”

“好痛!”

“能不能去找一份工作踏踏实实的赚钱?”

“我找,我这就去找。”

“还吼不吼平爷爷和平奶奶了?”

“不了,不了,我错了。”

“能不能孝顺父母?”

“能,能,不要再打了。”

……

林大义喊的极为凄惨,以至于他的声音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围观。等林媗“讲完道理”出来,门外站了差不多半个村子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这些人也都从林爷爷的口中知道,林媗正在和村里万人嫌的林大义讲道理。

“道理讲的咋样了?”林爷爷替众人问了出来。

林媗一脸微笑的道:“讲通了,大义叔说他以后一定改,过完年就去找工作。”

“真的?”大家都是一脸的不信。

林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侧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方向:“大义叔,您出来给平爷爷表个态。”

林大义听到林媗的声音就是一颤,但想到刚才刻骨铭心的痛,又不敢不出来,于是他一步一步从屋里走到大门口,一边哭一边捧着自己痛的死去活来,却皮都没红一块的手掌,哀嚎道:“我错了,我改,我以后一定改。”

众人见他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定然是改了。于是纷纷上前安慰,什么改了就好,浪子回头,以后一定要孝顺父母之类。

这些话,林大义都是哭着听完的。因为只有他打从心底认同了这些话,并改正,疼痛才会消失。

林媗满意的收起戒尺,总觉得夫子他老人家,今天格外的暴躁,连着骂了三句不孝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