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坊街,红杏楼处。

“怎...怎会如此,才过去一天,这红杏楼怎就成了这样?!”

陆惊蛰与重明刚刚策马赶到,曾经那个夜夜笙歌,富丽堂皇的红杏楼,已然变成一堆焦黑的废墟。

陆惊蛰翻身下马,上前瞧了瞧。

那残垣断壁间,明显是遭了把大火,一些石板下还压着几具被烧焦的尸体。

故而不难判断出,这红杏楼的火是被人故意放的。

陆惊蛰一眼便知是何人所为,如此手段,如此手笔,非凤凰不可做到。

想到此处,忽有一女子走到他的跟前。

虽一身布衣,乔装成老百姓。

不过那挺拔干练的身躯,外加手掌虎口处常年握羽刃留下的老茧。

一看便知是凤凰手下的羽卫。

“说吧,凤凰前辈留你在此,是有何消息要转达与我?”

羽卫倒也不多废话,从袖口之中,扯出一卷白布。

打开一看,上面似乎是个名单,而左下角之处,刻有一红章,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听我雷鸣!

“这...这是雷氏一族的东西!所以这名单上...”

陆惊蛰一眼扫过去,名单上将叶家上下,乃至家丁下人的名字皆写得清清楚楚。

这是皇后下的死亡名单!天罚录!

“这是从红杏楼里搜出来的。”

羽卫这才开口道。

“整座红杏楼,皆是雷氏一族的势力,屠戮叶家的黑甲,便是藏在这红杏楼内。”

“这些年他们靠楼里的奇香与朱雀一族的法器,控制江南各处显贵,这才在江南最繁华的六坊街站稳脚跟。”

陆惊蛰听罢,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雷氏一族的布局之厉害,已然远超乎他的想象。

都说大隐隐于市,而这雷氏,简直是将江南的市井,换成了她雷家的市井!

“究竟是何深仇大恨,让她堂堂一个皇后,要布这么大一个局来杀叶家满门?!”

“其实...并非是雷世兰与叶家有深仇大恨。”

羽卫话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嘴中略显迟疑。

“那是因为什么?你但说无妨!”

“是因为...殿下您。”

陆惊蛰的瞳孔在听到此话的一瞬间收缩,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这从何说起呀?!”

羽卫哀叹一声,神情之中,似乎也为叶家的灾难而惋惜。

“殿下素爱去那红杏楼,叶家家主叶商隐心疼女儿,却又不敢上王府来叫骂。”

“他便只好动用江南所有的关系,处处针对红杏楼,却不曾想,恰好挡了那雷世兰的路。”

听羽卫说完,陆惊蛰心中顿时如泄了气的羊肚囊,无力之感油然而生。

本以为自己这身体的前主只是废物,顶多遭些旁人的冷眼或鄙视。

谁曾想,竟还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因果。

如此一来,若是有朝一日叶知秋醒来,他还有何脸面再见他的这位发妻。

“竟是这样么...”

陆惊蛰不禁转过身,向着身后的马儿踉跄了几步。

“重明,跟我去趟江边,陪我再送一送我家秋儿吧。”

“殿下且慢!”

陆惊蛰刚想要离去,却又被这羽卫阻拦。

“凤凰大人有言,为保二世子妃安全,已然向京都放出消息,说叶家千金已然在昨日的动乱中被刺杀。”

“如今在这凤陵,叶知秋已然是个死人的名字,殿下最好先不要再与之相见。”

陆惊蛰一怔,好似是负重的朽木又被人砍了一刀,连同那往日挺直了的背,也不禁驼了些。

“意思是说,那雷氏一族若不除,我永世再见不到秋儿,是么?”

羽卫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看陆惊蛰的眼神没有丝毫同情,若不是身份悬殊,她甚至会骂上一句活该!

“凤凰大人已在码头处备好了船只,王府那边大人也已然打好招呼了。”

“还请殿下莫要再耽误时间,即刻起程赴京!”

陆惊蛰扬起头,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零星地又下了起了绵绵细雨。

恰逢江南商会的会长路过,他携着妻子,打了把油纸伞。

见着陆惊蛰后,神情忽地一沉。

却还是把持礼节地冲他作揖,打了声招呼。

“二世子。”

随后便与其妻子悄声蛐蛐着什么,消失在了这雾气沉沉的六坊街。

陆惊蛰盯着那夫妻俩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烦请羽卫姐妹带路了。”

三人来到拈花江的码头边。

果然有艘商船候着,不算太大,或许是凤凰故意安排,为掩人耳目的。

船只经过一个隘口,陆惊蛰独自一人坐在窗户旁,望着外头的江水,心绪不宁地发着呆。

忽地看到一艘东境风格的船只,顶上垂下的帘布绣着织田家的家徽。

船只的周遭还站着三五持刀的东境武士。

陆惊蛰知道叶知秋就在那艘船上,他却不敢叫喊,无法触碰。

几十米的江水像是一道银河,令有情人在遥遥无期之中,从此相隔两地。

他只能目送着那东境船只的离去,就像惊蛰日的春雷,唤起江南的细雨。

思念之人只管顺着江水远去,他只管思念。

陆惊蛰坐回船舱内,另一侧的重明正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她的红羽镖。

“重明,你教我武功如何?”

重明愕然,眨巴着她如桂圆一般的眼睛,随后冲陆惊蛰笑了笑。

“小女会永远保护殿下。”

重明说话的声音带着甜腻,让心中怅然的陆惊蛰顿时好受了些。

他挪起身子坐到重明的身旁,像小孩子求母亲买糖一般,扒拉着她的臂弯。

“本世子这先天金刚圣体,不练武岂不是白瞎了,何况日后要对付雷世兰,我一个大男人不能总让你保护。”

重明听罢,眼珠子咕噜噜打了个转,这才正坐过身来。

“好吧,那小女先帮殿下看看,殿下适合修哪种派系的武功。”

重明绕到陆惊蛰的身后,两指点在其心脏之处。

随即,她的意识便进到了陆惊蛰体内的武修庙中。

凡习武之人,内息与精气皆会在心脏位置,建立起一座庙宇。

所修何种武学,精进与否,是何境界,都可从这庙宇之中有所体现。

陆惊蛰虽并非习武之人,可天生金刚圣体,令其体内天生便有这所由罡气铸成的武修庙。

重明刚刚进入庙宇,只见门口处,一只蛇首龟身之物正守在门口处。

只是身型渺小脆弱,不堪一击。

“这是...玄武竭?!”

重明心中一时间生出些嫉妒,如此武学仙品,自己习武多年可从不曾享受过。

凤凰大人竟就这般,将此物给了陆惊蛰这个不会武功之人。

不过有了此物,日后教授这位殿下神修冰系武学,倒是容易了许多。

重明刚要离去,却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她觉着奇怪,这玄武竭还是幼期,怎会有如此寒性。

重明思虑着,又走近了些,忽然间,庙宇周围传来一阵好似来自地狱黄泉般的寒气。

在陆惊蛰的武修庙的上空,一只阉人之眼瞬间睁开。

重明见状,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瞪大了双眼,望着那天空。

“雷诏寺!竟还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