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刚擦黑。
但营地里好些地方都已经点了火把。
火光映在巧杏的眼中，叫姜黎分不清究竟是火光明灭，还是巧杏的目光闪烁。
姜黎迎着巧杏的目光，不闪不避。
“天快要黑了，纵是溪水里有鱼，怕也很难抓捕上来。”
顿了顿，姜黎加重了语气，“更何况，我不会捕鱼，更不会水。”
巧杏眸色又是一闪，而后面上浮现讶色来：“你竟不会水吗？重阳节那日我见你不住的前往溪边，还以为你是善水的。”
“不过无妨，我会水。我去捕鱼就是。”
巧杏微微笑着看着姜黎，“我与夫人一样，都是江南来的，打小就是在水里长大的，最是熟悉水性。不要说现在天还亮着，就是天都黑透了，我也能抓上鱼来。”
巧杏再次伸手来抓姜黎的手腕，“你就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的。大不了你就在边上看着，就当是给我壮胆。”
“再不济，万一我不小心脚滑摔了下去爬不上来，也能有个人帮我呼救不是？”
巧杏的力道极大。
姜黎挣脱了几次，都未能挣脱开来。
两人的拉扯，惹来了秋玉的注意。
她快步过来，化掌为刀，劈在了巧杏的手腕上。
巧杏躲闪不及，一阵剧痛之下，不自觉的松了手。
紧接着，一股巨力袭来，巧杏倒飞出去。
“噗通”一声，砸进了溪水里。
水花四溅，但未有一滴落在姜黎的身上。
从巧杏手中夺回姜黎后，秋玉便带着姜黎远远的推开，此时视线落在姜黎的腕间，看见那一圈透着些许青色的手印，脸色沉了下去。
“姑娘，奴婢带你回去上药。”
“嗯。”
姜黎随着秋玉离开时，扭头看了一眼溪水中的巧杏。
溪水不深，巧杏站在水里，只到她大腿的中间。
偏她，阴恻恻的看着姜黎，如同想要寻找替死鬼的水鬼，叫人胆寒。
尤其是那眼神，几乎化作了实质，恨不能千刀万剐了姜黎。
姜黎打了个寒颤，却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直到看不见小溪，也看不见巧杏，姜黎才缓缓转了回来。
手腕上传来清凉的触感，姜黎低头，便见秋玉在帮她上了丹参羊脂膏，心下一惊，忙按住了秋玉的手。
她哭笑不得：“姐姐，这药是除疤用的，我这只是淤青……”用不上这样珍贵的药膏。
“不只是除疤用的。”
秋玉头也不抬，继续上药，“宫里头的娘娘们时常用这丹参羊脂膏涂抹身体，维持冰清雪肌。姑娘这淤青，正对症。”
姜黎拦不住秋玉，也说不服她，只得由着她去了。
秋玉给姜黎上完了药便准备离开。
“秋玉姐姐。”
姜黎看着被她唤住脚步的秋玉，欲言又止。
秋玉也不着急，更不催促，只耐心的等着。
终于，姜黎开了口，“秋玉姐姐怎么不问我，为何要跟着巧杏离开？明明姐姐已经提醒我，要我警惕她们……”
“姑娘这么做，自是有姑娘的道理。”
秋玉的回答，并不在姜黎的预料之中。
姜黎看向秋玉，神色有些愣怔。
“姑娘和主子一样，都是有主意的人，不仅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会为了想要的东西去行动。”
秋玉的语气没有半点的波澜，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偏她的眼神十分认真，证明此时此刻，她所言的一切都是她真正所想：“所以，姑娘想跟着去，便跟着去。”
姜黎心有触动。
一时间，她想说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偏一开口，却是“若是我出了意外……”这样惹人厌烦的假设。
秋玉依旧没有表现出分毫的不耐烦。
她甚至不需要姜黎问完全部的话，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回答：“奴婢相信，就算奴婢没来，姑娘也有法子脱身。”
姜黎动容。
她忽然上前抱住了秋玉。
秋玉身量修长，比起寻常男子也只矮了些许，此时姜黎埋在她的怀中，衬得姜黎越发的娇小。
从来未曾与人这样拥抱过的秋玉僵硬了许久，才缓缓抬手抱住了姜黎，而后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
姜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抚。
好一会儿，姜黎才松开了秋玉，从她的怀中退了出去。
她抬头看向秋玉，面颊羞红一片。
“仍是要谢谢姐姐方才来找我。”
姜黎拢起耳边被方才被夜风吹散了的碎发，轻声道：“若不是姐姐，纵是此时性命无碍，也会十分的狼狈。”
姜黎看向秋玉的眼神认真、干净，而又虔诚。
秋玉莫名有些脸热。
她偏过脸去，心想：怪不得主子总在姜姑娘跟前失去了分寸，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又转了回来，认真的回了一句：“姑娘客气了，这是奴婢应当做的。”
姜黎失笑的摇了摇头。
“不过很奇怪。”
姜黎挽住了秋玉的臂弯，低声道：“巧杏怎么就忽然想要对我动手了？”
这也是秋玉觉得奇怪的地方。
她眉心紧皱，再一次确定动脑子不是她的强项。
她看向姜黎：“如果姑娘想不明白，便去问主子，主子定会知道。”
姜黎摇头。
她怎么会去问慕凌川？
慕凌川或许真如秋玉姐姐所说的那般，已经对玫夫人有了一些怀疑。
可他对玫夫人的盛宠，深入人心。
非是一日便能扭转她对此事认知的。
……
姜黎是在第二日才得知，赵家村五十七户、近三百人全部被抓。
看着营地后面空地上乌压压的人群，姜黎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尤其是在看到赵大牛一家三口，看见他们脸上的仓皇和恐惧，姜黎更是无措。
他们被抓，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吗？
可他们只是不愿显露财富而已，何至于此？
姜黎满心不解，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家村的这些人被慕凌川的属下圈在那儿，就连小孩都不敢哭出声来。
“姑娘，我们也该回庄子上去了。”
秋玉收拾好了行囊，牵着一匹马靠近过来，“主子让奴婢先送姑娘回去。”
姜黎紧紧攥住了秋玉的袖子，喉中发紧：“姐姐，他们这是……”
“他们勾结山匪、藏金纳银，尤其赵里正一家，贪污纳垢、伙同族人藏匿罪证以及山匪上供来的金银珠宝。”
秋玉一板一眼的说道：“昨天夜里，主子亲自带队冲进赵里正家中，人赃并获。眼下正要押解京城，只等陛下一纸令下，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
姜黎下意识看向人群之中的慕凌川。
恰是此时，慕凌川也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