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的眼神极为炙热。
姜黎下意识偏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只是他的视线恍若实质，落在她的面颊上，立时就叫她的脸热了起来。
察觉到姜黎的不自在，秋玉脚下轻挪，挡住了姜黎。
“不知裴公子可否告知我们，裴公子是如何获知此等辛秘的？”
秋玉目光如注的看着裴钰。
裴钰顿了顿，看向了秋玉。
秋玉用的词是——我们。
她将她和姜黎化作同一伙人，姜黎却并未否认只一点。
眼下姜黎宁愿躲在秋玉的身后，也不愿与他对视，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裴钰的眸色微微暗了一瞬。
看来他以为自己可以细雨润无声，让姜黎自愿主动的接受他，实属痴心妄想了。
裴钰垂眸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当初就是这这条手臂断了，里面的骨头断成了三节，是那个胆大的游方郎中切开了他的皮肉，将里面碎掉的骨头一一捡出来扔掉，又用了神鬼莫测的手段缝合了他的骨头，他这才有机会重新使用这条手臂。
可断过的就是断过的，哪怕平日里看着与常人无异，也会在风雪雨天一次有一次的提醒他，他与旁人是不同的。
更何况，那游方郎中还说，他不能保证他的手臂和腿一辈子能好一辈子，说不定哪一日就又废掉了，或许只是弱于常人，但也有可能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这般想来，他倒是不该将姜黎困在身边了。
这些念头在裴钰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化作了青烟。
裴钰重新看向了姜黎，心中翻涌的，却是新婚之夜的场景。
他忽然万分后悔，不该在那天晚上说了那句等她自愿的话来。
忽的，裴钰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了。
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总不好用强。
“从桃花镇离开后，我曾在桃山书院求学过一段时间，在那里结识了一些陆家子弟。”
裴钰到底还是与姜黎解释道：“他们当中大多都是陆家的嫡系，甚至有一人乃是陆同舟过继侯府之前，他那原本家中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的嫡子。”
“我与他交好，便从他口中探知了一些外人所不知的隐秘之事，其中便包括陆稚伶当初假死之事。”
“那人说，陆稚伶当初比所有人都更早知道柳问玫有了身孕。可他一来不想要承担这个孩子，二来舍不得这个孩子，三来嫉妒比他年幼但更加风光夺目的慕凌川，四来么，则是陆稚伶和他爹陆同舟生了别的心思，这才心生一个一石四鸟之计。”
姜黎忍不住道：“陆稚伶和慕凌川不是挚交好友么？”
此话一出，姜黎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然，此话并不不是说这世上不存在为情谊可以赴汤蹈火之辈。
事实上有情有义之人不在少数。
姜黎想到了虎威镖局的众人，想到了护送她去了锦官城的xx，还有其他很多人。
只不过陆稚伶不在此列。
慕凌川也足够倒霉，以为是可以性命托付的挚交好友，实则是在背地里给他捅刀子的伪君子。
忽的，姜黎想到了什么。
“慕凌川通敌叛国的罪证，可是陆稚伶做的？”
“夫人好聪慧。”
裴钰夸了一句，“约莫是这几年后悔当初死遁了，陆稚伶的心性完全的扭曲，越发见不到慕凌川和将军府的蒸蒸日上，所以在探知到荣川帝对慕凌川的忌惮之后，他便亲自捏造了伪证。”
说到这里，裴钰卖了个关子：“你们可知道，那伪证是谁送进了慕凌川的书房之中的？”
姜黎立即看向了秋玉，当初秋玉姐姐查到，伪证是被慕三爷带回将军府的，却为提及究竟是谁将之送进慕凌川书房的。
秋玉的确不曾查到这件事情。
裴钰笑了：“是你们暗卫当中一个叫做素和的。”
“素和？”
秋玉惊愕，“不可能，她绝不会背叛主子。”
裴钰颔首：“她的确不曾背叛，只是被人利用了。”
秋玉下意识想要辩驳，忽想起什么，立即看向了姜黎。
她记得当初姜黎也是这么说的。
不是他们自己人当中出了叛徒，而是被人利用了。
难道真的是素和？
是素和被人利用了？
“伪证是陆稚伶一早就准备好的，趁着慕三爷没有防备的时候，夹在了他带回去的那些书籍之中。”
裴钰不急不慢的说着，一点一点的解开僵持两人心中的疑惑：“若是一直藏在慕三爷的书籍之中，即便后面被查抄出来，以将军府的功勋，或许将军府不再，但人命是无碍的，甚至慕凌川还可以继续当他的大将军。”
“但这显然不是陆稚伶想要的结果。”
“素和便是他的第二步棋。”
“都说虎毒不食子，陆稚伶对柳问玫为他诞下的女儿没有半分怜爱，他在那孩子的饭菜里下了毒，引得那孩子上吐下泻、浑身红疹，偏找来的大夫谁都治不好。”
“后来一个游方郎中声称有法子，施了针就止了腹泻和呕吐。素和还没来得及高兴，郎中又称这般治标不治本，他也是在一本古籍中惊鸿一瞥，后续要怎么治疗，没有头绪。”
“素和本就因孩子的病慌了神，此时有了方向，便蒙头跟着去，得知那本古籍是被慕三爷买走，她便回了将军府，找到了那本古籍。”
“她怎么都不会知道，污蔑慕凌川通敌叛国的伪证就藏在了那本古籍之中呢。”
姜黎听得一阵吸气，可很快又察觉不对：“若是这般，伪证又怎么会去了慕凌川的书房？”
“自然是陆稚伶将孩子病情以及素和的行动一并透露给了慕凌川。慕凌川冷静周密，定会察觉到郎中话中的漏洞。他立即赶回将军府，正好拦下了准备离开的素和，从她手中拿到了古籍。”
“古籍到了慕凌川的手中后，他就会发现，这本古籍大有明堂，乃是五百多年医圣留下的手书。”
“慕凌川立即确定了游方郎中的真正目的，怀疑他的动机之后去推断他的行为，很快就知道了孩子是中毒了。”
“最后孩子解了毒，素和继续回去照顾孩子，暗藏了伪证的古籍也就留在了慕凌川的书房之中。”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复杂的计划。
很多都是明晃晃的阳谋。
可偏偏就是阳谋，更加叫人防不胜防，事后也难以察觉到不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