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不知道裴钰是如何运作的。
但她的确见到了慕凌川。
偌大的地牢里，只有几盏微弱的火把，照亮巴掌大的地方，绝大多处的地方仍旧在一片黑暗之中。
尤其是牢房。
每个牢房都只有一扇脸面大小的天窗，哪怕是白天，牢房里也是无比的昏暗。
每一个被关进牢房里的人，都很难维系住原有的体面。
他们无法清理自己，与蛇虫鼠蚁还有排泄物共处一室，就连吃喝也是在这里进行。
在见到慕凌川之前，姜黎不敢想象他究竟会经历什么。
直到现在，她见到他完好无损的坐在那儿，提着的一颗心陡然落了回去。
可是他仍旧是狼狈的。
从未见过慕凌川这般模样的姜黎，立时红了眼睛。
慕凌川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在牢房里见到姜黎。
一瞬间，他没能维持住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会来？”
他几乎是冲到了牢门前，眼底有他无法察觉的恐惧。
姜黎连忙按住慕凌川的手背：“大人，是裴公子帮我来见你的。”
慕凌川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裴钰。
他面色沉了沉，方才乱了的心神也得以稳住。
“姜姑娘，你只有半盏茶的时间。”
裴钰全程没看慕凌川，只对姜黎道：“我去外面等你。”
裴钰很快离开。
姜黎立即握住了慕凌川的手：“大人，往后若有机会离开这里，你一定要离开。”
慕凌川深深的望着姜黎，良久，他哑然应了一声“好”。
姜黎心头一松。
来之前，她最担心的，就是慕凌川顾着自尊，宁死都不愿离开大牢。
“对了，大人，这是我给大人备下的。”
姜黎一边压低了声音，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这里面是大人之前给我备下的金叶子，大人千万收好了。”
慕凌川沉默着接了过去。
“还有这个。”
姜黎又拿出了一个荷包，“里面是一些治疗头疼脑热的药丸，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慕凌川依旧沉默，依旧接了过去。
最后，姜黎弯下腰去，从脚踝处拿出了一把巴掌大的匕首。
“这是秋玉姐姐特地寻来的，大人也收着吧。”
但这一次，慕凌川并未直接接过。
他定定的看着姜黎，语气沉沉：“这是秋玉给你找来防身用的，若是连它都给了我，你用什么防身？”
“大人还记得我那根铜簪吗？”
姜黎抬手露出了袖子，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大人知道的，它护了我很多次，我也用它最是顺手。所以这把匕首，还是大人收着吧？”
慕凌川仍旧没动。
姜黎不由得有些急了。
“大人，就算你不用它防身，也、也可在……不可挽救的困境中……自我了结。”
最后四个字，姜黎说的十分艰难。
可不论是她，还是慕凌川，心中都十分清楚，这样的情况极有可能发生。
尤其是裴钰告诉她，他有法子让慕凌川离开大狱的那一刻开始，姜黎就无比清楚，一旦慕凌川从大狱离开，只有两个结局。
一个，查明所谓的通敌叛国都是诬陷，还慕凌川和将军府上下一个清白。
一个，改名换姓、苟且偷生。
可不论是哪一个方向的选择，在有结果之前，慕凌川都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若是被人察觉了行踪，他只可背着旁人的身份去死，也不能暴露他就是慕凌川。
否则他和将军府就再无可能洗清冤屈。
慕凌川终是被姜黎说服。
只是在接过匕首之前，慕凌川握住了姜黎的手。
慕凌川的手一如以往那边宽阔，却没了以往的温热，只有让人心尖儿跟着发颤的冰凉。
“大人……”
“我明白了。”
慕凌川很快松了手。
裴钰的回来的脚步声也在这时传来。
但裴钰并未靠近，只淡淡的提醒：“姜姑娘，该走了。”
姜黎指尖一颤。
竟是这样的快。
她下意识握住了慕凌川想要收回去的手，还想再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慕凌川反握住姜黎，可仍旧很快松开。
“去吧。”
他深深的看着姜黎。
姜黎满心不舍。
可裴钰帮她见了慕凌川，她不能让裴钰难做。
“大人，我该离开了。”
姜黎深吸了一口气：“你一定要活下去。”
“好。”
慕凌川应下了，姜黎狠狠松了口气，她当真怕慕凌川会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彻底折了心气，再无活下去的念头。
哪怕她此时并未从他的眼中看出求死之志。
“那我走了。”
再是不舍，姜黎也还是该走了。
“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来找我。”
慕凌川的声音从姜黎的身后传来。
姜黎脚下一顿，转身之前却被裴钰抓住了手腕。
她豁然看向裴钰。
裴钰也在看她：“该走了。”
姜黎清醒过来，不再挣扎，也不再停留，只是往前走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可身后的大牢被黑暗淹没，像是一只穷凶极恶的厉鬼，狰狞的狠扑过来，似是要将所有的一切都一并撕碎，一并拖入无尽炼狱之中。
叫她再也看不见慕凌川。
……
姜黎是被裴钰拉着出了刑部大狱的。
“姜姑娘，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裴钰将姜黎拉上了马背：“我们需要尽快回去，冒犯了。”
姜黎回过神来，裴钰已经驾着马疾行而去。
因着惯性，她几乎摔进了裴钰的怀中。
好在很快回到了墙根下，那黝黑的昆仑奴还在墙头上等着，见到他们回来，立时放下了竹篮。
之后的流程与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
姜黎被裴钰带着，很快回到了小院。
小院里依旧亮着灯火，只是没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他们才刚在院中站定，就有人迎了上来。
“公子，快进来。”
裴钰立即看向姜黎：“我们进去换一身衣裳。”
姜黎点头，跟在侍女的身后进了屋子。
但不曾想，裴钰也跟着进来了。
他们要在一个屋子换衣裳？
察觉到姜黎的视线，裴钰解释道：“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委屈姜姑娘了。”
顿了顿，裴钰声音低了下去：“我去那边。”
话音未落，他人就已经到了屏风后面。
姜黎的视线落在屏风上。
隔着屏风，她看不清裴钰，却能看见他的动作，见他脱去了外衫，姜黎忙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