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川的话才起头，就被曾老爷子打断：“什么都别说了！”
老爷子捂住眼睛，一副痛苦到不能自已的样子，若不是曾彪动作足够快的扶住他，他怕是就要摔倒在地了。
“老夫明白，老夫什么都明白。”
“……”
慕凌川不再阻拦，只安静的看着曾老爷子祖孙两个人无声痛哭。
好一会儿，老爷子才慢慢平复了情绪，抬起头来时，只有眼眶是红的。
“将军肯定奇怪，老夫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附近的？”
曾老爷子站直了身子，一边说着，一边往远处看去。
凉亭是在官道的路边，但此处官道就在山上，在凉亭就能一看众山小。
空青推着慕凌川的轮椅停在了曾老爷子的身侧，也往远处看去。
“老爷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慕凌川的声音不大，又被身后刮来的风吹散。
更不及胸口的悸动所带来的震动。
曾老爷子偏头看了慕凌川一眼：“也是巧合，老夫接了一个前往冀州的镖，昨晚出发时正巧看见一枚鸣镝在空中炸开，宛若烟火。老夫不才，刚好知晓慕家军就有这样的鸣镝，便大胆猜测将军就在这附近了。”
“老爷子慧眼如炬。”
“说来也是巧。”
曾老爷子再次看向远处，只有淡淡的声音传进慕凌川的耳中：“老夫从旁路过的时候，在一丛中捡到了一个七岁模样的孩子。”
慕凌川放在扶手上的双手骤然握紧。
“那个孩子可怜啊，险些冻死在冰天雪地里，更触目惊心的是，他身上还带了很多的伤，若不是老夫发现的及时，他就死那儿了。”
“不过他能让老夫遇到，也是他福大命大。只是我们镖局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可不会照顾什么孩子。而且老夫还要送镖呢，就将那孩子安置到了别的地方。”
曾老爷子忽的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将军信得过，那孩子就交给我了。”
慕凌川久久没有说话。
曾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就招呼着孙子和张盾一起离开。
才出亭子，就听慕凌川问道：“王禾如今可好？”
“王禾？”老爷子驻足想了想，“不知道，老夫我啊也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慕凌川心头骤然一松。
姜黎……她果然没有死。
可她没去虎威镖局，还能去哪儿？
……
她要去哪儿？
这本也是姜黎一路上都在考虑的问题。
但在小姑娘靠在她肩头睡熟过去之后，她隐约有了方向。
“小生古蔺。”
上车之后几乎不曾说话的年轻男子忽然开口道：“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姜黎看了他一眼，“叫我何往就好。”
“何弟准备拿这个小姑娘怎么办？”
古蔺的视线落在了熟睡的小姑娘身上，“小生见她方才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怕是一名哑女。方才小生观她身上虽然脏乱，但眼神清澈，污泥之下面容很是干净细腻，怕是谁家的闺秀，遭了拐子。”
“昨日上元节，圣人准许百姓进京赏灯，可惜发生了一些变故，虽然慕将军带着一众御林军还有衙役及时控制住，仍是丢了一些孩子。”
“她怕也是丢失的那些孩子中的一个。”
出人预料的是，沉默了大半路程的古蔺一开口就是话痨的架势：“何弟既然能与小生共乘一辆马车，显然也是要往西南方向去的。难不成何弟打算等到了曲乐镇，再安排人将这孩子送返京城？”
姜黎笑了笑，偏头看向哑女，就见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直愣愣的望着她，但仍是没有半点的波澜，仿佛不在意姜黎会对自己如何。
姜黎又看向古蔺：“古兄说这么多，是有法子避开拐子将这孩子安全送还给她的家人？”
古蔺张了张嘴，沉默下去。
姜黎也不在意古蔺的回答，从一旁的包袱里取出一块上马车之前买的胡饼放到了哑女的手中：“先垫一垫。等到了曲乐镇，哥哥再带你出去吃其他好吃的。”
哑女眼睛亮了亮，乖巧的点了点头，才结果胡饼，十分秀气的吃了起来。
看着哑女用餐的仪态，姜黎心中的主意更是坚定。
古蔺见姜黎这般，也就没再多言。
曲乐镇距离伴月码头并不远，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了一个时辰就到了。
姜黎下了马车才发现古蔺还没有离开。
她心下微微蹙眉，没等古蔺察觉，便转身扶了哑女下来。
“何弟，若是你在镇子上没有去处，可以拿着此木牌去镇北古家寻为兄。”
明明这一路上没有什么更多的交谈，但此时古蔺一开口就是兄啊弟的。
姜黎看了古蔺一眼，婉拒了他的好意。
古蔺说了声“也罢”，神色自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木牌，“既如此，为兄预祝何弟所行之事皆有所成。为兄就先行一步。”
目送古蔺离开后，姜黎才牵了哑女的手，用自己的声音轻声说道：“跟我来。”
哑女的眼睛更亮，
……
曲乐镇原先并不叫曲乐镇，是两百年前曲乐镇上出了一个古琴师，传言中他的古琴能让百鸟朝凤，更能让听曲的人从头到脚都快乐起来。
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古琴师每一代后人都有优秀的乐理大师，他们不一定擅长古琴，但一定可以弹奏出令人开心的乐曲。
后来有文人雅士闻风而来，或是因曲、因乐、因诗文留在了镇子上，久而久之，此处的名声传到了京城里，惊动了当时的皇帝。
那皇帝也是一个风趣之人，当下便改了镇名，这才有了“曲乐镇”。
不过到了今日，曲乐镇还是曲乐镇，镇子上的人却早就换了一波又一波。
姜黎带着哑女住进了一个叫做“凤鸣音”的客栈里。
让小二帮忙弄来一套干净的小姑娘衣裳，姜黎给哑女换上，小二就送来了招牌菜。
等小二离开，姜黎关了门，在哑女对面坐了下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说话呢？招月郡主。”
哑女顿了顿，看向姜黎歪了歪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二字。
仿佛在问姜黎她在说什么。
但在姜黎的微笑下，她败下阵来。
哑女放下筷子，双手交叠在腹部，方才悬在空中摇晃的腿也摆正放好，眼睛弯弯、嗓音甜甜的道：“你是如何发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