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发深了。

桌子上那盏能亮到丑时的蜡烛发出一声“哔啵”的声响,悄然熄灭。

屋子里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之中。

好一会儿,屋外云层背后的月亮露出了脸,洒落的月光透过窗户,将屋子稍稍点亮了些许。

趴在桌上的姜黎头点了一下,倏然惊醒过来。

“我睡着了?”

姜黎揉了揉眼睛,低声自语。

她起身看向墙角的水钟,“已经丑时一刻了?”

她再看向空****、除她之外再无第二人的屋子,不觉蹙了眉。

往日里,慕凌川最晚子时也会回来了。

怎的今晚还不曾回?

姜黎莫名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在第二日慕凌川满身是血,被空青、昆布抬着回来时,得到了验证。

“大人这是怎么了?”

姜黎扑了过去,脸上的血色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连唇色也只剩下惨淡淡的白。

空青语速极快的说道:“主子拒绝了陛下的赐婚,陛下恼怒,赏了主子二十记廷杖。”

姜黎脸色更白:“陛下怎能……”

“姑娘,噤声。”空青打断了姜黎后面的话。

不过他显然也是觉得皇帝小题大做,或者说是借题发挥了。

只是他再如何不满,也不能宣之于口。

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安排了眼睛,在暗处偷窥?

姜黎深吸了口气,跟着担子上的慕凌川一起进了屋。

“你们动作轻一些。”

见空青昆布两人要将慕凌川抬到**去,姜黎不住的叮嘱:“慢一些,不要碰到了伤口。”

两人的动作越发仔细和小心。

慕凌川被安置妥当时,空青和昆布两人竟都出了一身的热汗。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觉得主子之前的吩咐不是没有道理的。

“刘大夫何时能来?”

姜黎已经到了门口,不住的往院门的方向看去。

空青和昆布一起往外走:“很快就来。在这之前,劳烦姑娘先照料主子。”

“好。”

姜黎没有半点迟疑的应下,又问道:“你们这是要走?”

空青颔首:“主子安排了差事交由属下去办。”

话音未落,两人就已利落离开。

他们两人走得这样干脆,反倒让姜黎心里松了口气。

她快步回到床边,若是慕凌川当真伤重,空青昆布二人绝不会这般不着急的。

可这样的想法,在看到慕凌川没有半点血色的侧脸上,又被她否定。

她从来没有看见这样狼狈又虚弱的慕凌川。

明明空青和昆布才帮他换掉了染血的衣裳,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又被鲜血染透。

哪怕她方才没能上前看到慕凌川的伤口,从他不住渗出来的鲜血也能猜到他身上的伤有多重。

许是见多了慕凌川意气风发、骄傲肆意的模样,姜黎便越发不能接受这样虚弱苍白的慕凌川。

姜黎鼻子一酸,险些就落下了眼泪。

慕凌川便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大人!”

姜黎又惊又喜,立时扑了过去,原先还能忍住的眼泪倏然落了下来:“你醒了!”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姜黎通红的眼睛。

顿了顿,他沉声问道:“哭什么?”

慕凌川的声音并不大,但并不虚弱。

姜黎狠狠松了口气。

她飞快的抹去眼泪,挤出一个笑来:“奴婢没有哭。大人,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慕凌川嗯了一声,就又闭上了眼睛。

姜黎的心脏立时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慕凌川很快就又睁眼看了过来,低声吩咐道:“刘义来了之后,你全力配合他,务必让所有人都以为我重伤垂死。”

姜黎闻言心口急跳了一下:“大人!”

“这是命令。”

“奴婢遵命。”

见慕凌川眼神凌厉,姜黎只得压下不安,用力的点头:“奴婢定会全力配合刘大夫的。”

慕凌川看了她一眼,似是对姜黎的承诺有所怀疑,但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就重新闭上了眼睛。

姜黎看着脸色苍白的慕凌川,心中满是无从说起的不安。

越是不安,便越是觉得时间的漫长。

“刘大夫怎么还没来?”

姜黎不住的往门边去,直到第三次,才见到刘义神色匆匆的进来。

她连忙开了门:“刘大夫,快些进来!”

刘义的脸色十分难看。

在看到姜黎时,他有一瞬间的停顿,脸色恢复了些许:“姑娘也在?”

姜黎只当事发突然,慕凌川还没来得及给刘义说,便道:“大人让我全力配合你,务必让外人以为他重伤垂死。”

刘义笑了笑,神色更缓:“我明白了,接下来还要劳烦姑娘了。”

只是在他转身之际,姜黎好似看到刘义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

她快走了几步,刘义的神色却不见异常。

是她看错了?

但很快,姜黎便顾不上想这些了。

她帮着刘义脱掉了慕凌川身上的衣裳,这才知道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从肩胛到臀部,竟无一块好肉!

姜黎立时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眼窝酸的厉害。

“姜姑娘,帮我将银针取来。”

刘义的声音传来,让姜黎回过神来。

她用力的忍住了汹涌的情绪,竭尽全力稳住了心神,依照刘义的吩咐拿取东西。

只是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倒出,姜黎心中的不安盖过了心疼。

“刘大夫,大人他……”

“不严重。”

刘义语速极快的说道:“这些廷杖都是有门道的,有些看着重,实则都是皮外伤,将养个三五天就能痊愈;但有些伤看着只是表面的红肿,实则内脏都被打得破碎,抬回去人就回没了。”

姜黎听的心惊肉跳。

“大人这伤只是看着唬人,实则没有伤及要害,过不了太久就会痊愈。”

顿了顿,刘义才又接着说道:“不过主子先前病过一场,所以这次才显出了几分凶险来。当然,这也是骗骗外面那些不懂行的,实则算不得什么。”

说到这儿,刘义给慕凌川上药的手在慕凌川一个伤口上稍稍用力戳了一下。

慕凌川立时睁开了眼睛。

姜黎没有注意到刘义的动作,只看见慕凌川醒来,立时靠近过去:“大人,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了?”

慕凌川的视线落在了姜黎苍白的小脸上,良久,勾唇笑了笑:“死不了。”

“呵。”

刘义一声冷笑,“确实死不了。”

话音未落,他又戳了一下慕凌川的伤口。

慕凌川疼得身子一僵。

姜黎不由扯住刘义的袖子,急急的道:“刘大夫,还是我来给大人上药吧。”

“也行,正好让我歇一歇。”

刘义哼了一声,放下药就起了身。

偏在此时,院中传来老夫人闵氏哭嚷的声音。

“期安,我的儿啊——”